—— 維克托斯聯邦境內某處 ——
由原塊雲石打磨而成的光滑圓桌周圍,坐着十三個來自維克托斯聯邦各區且衣着各異的代表。
“那麼接下來對接任基辛格准將前線指揮官職務的人選,大家有什麼建議?”
一位穿着西方貴族服飾,像是會議主持人的老者說。
“真的必須換帥嗎?陣前易帥,恐怕只會影響前線的軍心,這樣做對戰事一點幫助也沒有吧。”
另一位看似是在座最年輕甚至稱為少年也不為過的弱勢綠髮青年率先低聲嘀咕着說。
“換帥已經是上次議程決定好的事情,事到如今人都撤下來了又想重新討論這個問題?傻不傻?這裡可不是街市,大家可沒這麼多時間讓你在這裡討價還價,霍利姆。”
坐在他旁邊的一位無論是穿着還是身材都顯得十分性感成熟的女性攤開雙手,翻起白眼不耐煩地對他說。
一位隔着圓桌坐在女性對面戴着貝雷帽和墨鏡的中年男子緊接着解釋說:
“基辛格准將是在你們奧比歷克出身,我很明白霍利姆你想袒護他的心情,但這次前線的大敗,是我們開戰以來的首次敗仗,我們必須給整個維克托斯聯邦的國民一個交代以平息這件事,而且接下來又是對洛普西斯帝國戰爭的關鍵時期,因此換帥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大家沒提議的話,我建議不如由同樣有豐富行軍經驗的格雷先生接任吧。”
穿着貴族服飾的老者以優雅沉穩的語氣提議說。
“不行不行,”
戴着貝雷帽和墨鏡的男子搖了搖頭繼續說:
“我都多久沒上前線了,而且現在光是訓練新的機動人偶兵就已經夠嗆了,還要不時為新設計的機動人偶提些修改意見。最近十二區不是有對兄弟率領的軍團在前段時間的米洛尼亞攻略戰中聲名鵲起嗎?不如就讓他們兩人試試吧。”
“可以的話,請務必讓尼洛·卡拉巴爾和梅洛·卡拉巴爾二人擔任前線指揮官的職務。”
來自十二國區穿着像聖職人員的白袍的年輕女王安娜立即有點難掩興奮地贊成道。
——好機會!自薦他們兩兄弟的話顯得我好像是在自賣自誇,但是由第五國區的代表,有行軍經驗的格雷推薦的話就完全不一樣,顯得有分量多了。要是他們兩兄弟能帶領前線的軍隊在對洛普西斯帝國的戰爭中取得勝利,定必也會增加我們薩爾庫在維克托斯聯邦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
“可是,那對兄弟年紀這麼小,從沒有指揮大軍的經驗,真的沒問題嗎?”
那位性感成熟的女性一邊用食指卷着自己的頭髮,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提出質疑。
“誰都總會有第一次,讓年輕人試試也沒壞吧,而且比起從後方派新的指揮官過去,還是直接委任前線熟知情況的人做指揮官來得更好。”
名為格雷的中年男子用手擺了擺正貝雷帽說。
“我也贊成格雷先生的提議。”
一位戴着面具的人說。
見其他代表對於格雷的提案還是不置可否的樣子,那位穿着貴族服飾的老者帶着一點催促的語氣問:
“那麼在座各位代表還有其他人選推薦嗎?”
在座的各位代表互相觀察,好像都在等待着其他人提出新的建議。
“既然沒有其他人選,那麼現在正式就是否委任卡拉巴爾兄弟為新的前線指揮官進行投票表決。”
來自各國區的代表們紛紛按下自己面前的贊成或是反對按鈕。
投票的結果很快就在圓桌中間通過投影顯示出來:
十票贊成,兩票反對。
看到投票的票數與人數不符,那位一直引導會議進行的老者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仔細環視了一下各個國區的代表,最後把目光定在了與自己相隔了一個位置的第三國區代表上,竭力壓制着自己的不滿和反感說:
“奧利維王子,就結果來說,雖然你的那一票改變不了什麼,但也能請你尊重一下這個評議會嗎?”
王子的嘴裡含着棒棒糖,連頭也不抬,正注視着圓桌下的遊戲機畫面,兩隻大拇指激烈地活動着。
“啊——!”
奧利維突然驚叫起來。
“說到哪裡?投票來着?正打到關鍵的地方騰不開手,等等補回來。”
被無視的老者感到自己的威嚴形象受到侮辱,最終顧不上自己優雅的形象,氣急敗壞地說:
“不用了!那現在以維克托斯聯邦十三人評議會的名義正式宣布,委任位於米洛尼亞的卡拉巴爾兄弟為對洛普西斯帝國戰爭的新一任東南方面指揮官。”
—— 雷加利亞 帝國皇宮內 議政大廳 ——
“請羅伯特·曉曼少尉上前。”
由皇帝的下仆以嘹亮的聲音喊出的名字回蕩在空曠的議政大廳內。
穿上一件全新洛普西斯帝國軍服的瀧月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后,昂首挺胸地大步走上前。
“為表彰你在庫隆的內亂中保護尤莉斯皇女有功,現特授予你洛普西斯帝國銀十字勳章,軍銜晉陞一級。”
“是。”
瀧月有點緊張地伸出手去和那名給自己授勛的下仆握手。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接受勳章。
在此之前,他根本想都不敢想自己會有獲得勳章的一天。
“恭喜你,羅伯特·曉曼中尉。”
下仆與他握過手后,拿起盒子里呈盾牌狀,中間浮雕出一個呈十字形狀又有點像劍的圖案的銀十字勳章別到瀧月的軍服左胸口的位置。
“謝謝。”
議政大廳內一下子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雖然不知道在這裡面有多少人是真正衷心發出祝福的。
其中四皇子的皮里斯便不屑地嘀咕着冷笑說:
“哼,現在的勳章真是越來越廉價,連流氓都能拿。”
他的聲音被熱烈的鼓掌聲所掩蓋,並沒有其他人注意到。
“那麼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散會。”
坐在議政大廳中央王座上的威廉皇帝如此宣告,議政大廳內的大臣們和負責服侍皇帝的下仆們也就紛紛開始離開議政大廳。
唯獨有一個人朝着與所有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當與瀧月擦肩而過時,她低聲地對瀧月說:
“在大廳外面等我。”
“知道。”
儘管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但看到尤莉斯稍稍低頭神情嚴肅的樣子,瀧月知道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走在群臣後面的瀧月是最後一個離開議政大廳。
在關上議政大廳的門時,好奇心使他下意識地從門縫中瞥了一眼裡面的情況。
父女兩人的氣氛宛如是在對峙一般,而離開大廳的群臣也有一部分注意到尤莉斯的舉動,並開始對此展開猜測和議論。
空曠的議政大廳內只剩下皇帝威廉和尤莉斯兩人,說話的聲音稍微大點好像都會產生迴音。
然而僅剩下兩人在內的議政大廳,氣氛卻比起剛才議論國事時還要沉重得多。
既是父親也是君主的威廉皇帝坐在王座上看着走上前來的尤莉斯以低沉的聲音問:
“還有什麼事嗎?”
尤莉斯凝視着自己的父皇,單刀直入地對他質問起來:
“四年前,為什麼要把海倫老師的父親抓起來?為什麼要把海倫老師趕出皇宮?”
“你這算是在質問父皇嗎?這是你對着父皇應有的態度嗎...?”
威廉皇帝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就算是面對着自己的女兒,身為皇帝的威嚴也絲毫不減。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可是尤莉斯沒有因此而改變自己的強硬態度,這還是讓一直坐在王座上的威廉皇帝多少感到有點驚訝。
“他所發表的文章,有可能動搖到帝國的根基,因此在他所提倡的思想在帝國傳播開來之前,必須將他收監,而身為皇室的一員當然也必須遠離開這種思想。”
“就因為這種模稜兩可的原因!?”
尤莉斯完全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憤怒。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民眾的思想是很容易受到誘導和影響嗎?當時他的論文,就是在鼓吹維克托斯聯邦的政治制度,給予人們選舉的權力,讓他們去選出新的領導者,一旦這種思想深入到民眾當中,形成思潮,必定會危及到我們萊因哈特家族的統治。”
皇帝從王座上站起來,雙手收到身後,一步一步地從台階走下來解釋,並走到尤莉斯的身後。
尤莉斯轉過身重新面向自己的父皇繼續說:
“我明白了,所以這件事就連我也要瞞着。這種事情本來就應該由民眾自己去決定,而不是我們去幫他們作出決定。對父皇你來說,‘帝國的根基’就只是維持萊因哈特家族對帝國的統治,而下面的民眾,包括我,只需要像被圈養起來的家畜一樣聽從你的指揮就可以了。”
威廉皇帝迅速轉過身,把自己的披風向後一揮,對着尤莉斯怒目而視。
“這又有何不可?由民眾自己去決定?別讓人發笑了!由無能而愚昧的群眾組成的管治體,只會重複進行那些冗長且無意義的議會討論,造成行政效率低下,阻礙國家前進和發展的步伐,民眾只要在我們的領導下得到安居樂業的環境和富強繁盛的國家就足夠了。”
“這只是你強加給他們的願望。父皇你根本沒去了解過他們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才會有這次庫隆的動亂。”
“你說什麼......!?”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說的那樣只追求物質上的滿足,同樣有人追求的是精神上的自由,而你的做法只是在扼殺他們的希望和追求。”
議政大廳的空氣好像都在為他們激烈的辯論而震動。
“這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尤莉斯。”
堅持己見的威廉皇帝被氣得喘着粗氣說。
“我要說的就這麼多,父皇的想法恕我無法認同,告辭。”
冰冷的語氣中透露出尤莉斯的失望。
說完,她便向著議政大廳的門口大步走去。
“站住,尤莉斯!你給我站住!”
威廉皇帝憤怒的嘶喊在空虛的議政大廳內無力地迴響,然而尤莉斯依然像是沒聽見一般背對着他越走越遠。
他意識到,自己一直想要扼殺的東西,此刻正從自己的女兒身上萌芽......
陽光從長方形的議政大廳兩旁的玻璃照射進來。
地面上紅色的長地毯被大廳兩旁高大圓柱的影子截成一段段。
這段走過無數次的路,無論是對尤莉斯來說,還是她的父皇來說,都變得格外的長。
走到盡頭的尤莉斯準備拉開門離開,然而此時從她身後傳來了用盡全力的聲音:
“你現在出了這個門口,就別再認我這個父皇!”
站在門前的尤莉斯緊握着門上的把手,遲遲沒有把門拉開。
掙扎的心情正在她的內心翻江倒海。
她知道,一旦拉開這扇門,踏出這一步,與父皇的關係可能就無法回頭。
然而儘管如此,她還是選擇拉開門。
最終,輝煌氣派的議政大廳內,只剩下一個人。
此時站在這裡的,不是什麼洛普西斯帝國第十四任皇帝,只是一個右手捂着胸口心臟位置獨自顫抖的虛弱老人。
在此之後,尤莉斯便離開王都雷加利亞,同時也遠離洛普西斯帝國的權力核心,回到自己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