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獨立運動組織放出了處決庫隆自治區內帝國人的威脅警告,但在菲洛特的命令下,洛普西斯帝國的機動人偶部隊依然沒有停止在東城區的進攻。

然而進入市街區后,令帝國軍的推進並不如在城東工業區中順利,遲遲突破不了傭兵們所築起的防線。

只是因為“沙蟒”首領洛克和他的機動人偶——卡奧斯,出現在這裡。

又或者從一開始,傭兵們就打算在市街區才全力迎戰。

在他的帶領下,加上變得複雜的地形,傭兵們越戰越勇,使洛普西斯帝國軍花了一整天都沒辦法拿下東城區,攻進庫隆自治區最中心的區域。

於是城東的市街也理所當然地成了最激烈的戰區。

與工業區不同,來到這裡雙方都不再需要顧慮周邊的環境,肆虐的炮火把這裡變得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硝煙四起的東城區,連空氣都瀰漫著火藥味。

爆炸的衝擊波無時無刻不震碎着建築物的玻璃。

子彈四處橫飛,無論是在街道還是建築內。

在這片區域就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

這一秒,銀狼用步槍擊毀了傭兵的骷髏人,下一秒,銀狼就被不知從哪裡飛過來的火箭彈炸毀。

大樓內的骷髏人在擊毀銀狼后,緊接着就被從空中降下的子彈射出數十個子彈孔。

原本居住在這裡的市民大部分都匆忙逃向城內的其他地方。

即便沒有目的地,也總比留在原地不知道什麼時候成為戰爭的犧牲品要好。

沒有轉移逃走的市民,也並沒有什麼有效的手段能夠保護自己,只能留在自己的家中聽天由命,祈禱着不會被流彈擊中。

這些人裡面,除了帝國人,當然也有土生土長居住在這裡的庫隆人。

午後,南面貧民區的街道上開始出現流離失所的東區居民,其中也不乏傷者。

對於求助的輕傷者,老漢都一一為他們治療,至於太嚴重的傷者,鑒於診所的設備所限,老漢也實在是無能為力。而這個時候,瀧月則混進東面的戰區邊緣偵察,關注最新的局勢發展。

一整天下來,戰況都十分膠着。

東部戰火在蔓延的同時,中心紀念廣場的處決“演出”也沒有停下。

每隔一小時,電視台的信號便會切到那個“處刑台”。

每隔一小時,恐怖、內疚、自責便會向尤莉斯襲來,像是要把她吞噬掉。

但她還是要堅持時刻關注紀念廣場的情況。

因為她想要銘記着每一個由於她沒出現而死去的人。

嘴上雖然是這樣說,但實際上其實更多是為了懲罰那個無力阻止這一切發生的自己。

到晚上九點,舞台上已經排列着十二具屍體。

男女老幼都有。

而坐在客廳的尤莉斯卻依然無能為力。

這一天,她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那個位置,只是一直注視着電視的畫面,注視着那些因為自己而死去的人們。

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天。

就算什麼都沒做單單隻是坐在那裡,她這一天下來所受到的精神打擊仍不是旁人所能估量的。

在老漢送走大部分傷者后,外出偵察了一天的瀧月回到連着診所一樓候診廳的客廳。

尤莉斯正呆坐在電視前,雙手抱膝,像是失了神一樣,和他早上出去的時候如出一轍。

看到她這副樣子,瀧月走到她的身邊坐下。

“看了一天,休息一下吧。”

尤莉斯那瞳孔顏色介於藍色和綠色之間的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剛播放出處決了一面帝國人的電視畫面,眼淚不由自主地沿着淚痕從眼角滑下。

“不,我不累。”

她逞強地抽泣着說。

這樣理所當然的謊言瀧月當然沒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這樣下去你會累倒的,休息一下吧。”

——怎麼可能不累,對着那些處刑畫面一天,就算是普通人也受不住,更何況那是間接因為她而死去的人,她的內心一定更加煎熬。

尤莉斯轉過身突然撲向瀧月,摟住他的脖子,就像是個孩子一樣抽泣着說:

“你要我怎麼去休息?現在我只要一閉上眼...腦海就會出現...那些被處決...的帝國人...呼喊着求救...求那些人饒命,然後一個個倒下的樣子,而我...而我卻救不了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無能為力...都是我的錯...要不是...要不是我來到這裡...他們就不會死...是我害死了他們......”

對於這出乎意料的舉動,瀧月有些不知所措。

被摟着的他,儘管看不到尤莉斯此時的樣子,但哭泣的聲音正前所未有清晰地在耳邊迴響。

從她的哭泣聲可以聽得出,這時的她比希蓮受傷的時候要更加悲痛,哭得更撕心裂肺。

——要一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女去背負這一切,實在過於沉重。這兩天接二連三的打擊,估計早已把她壓得透不過氣。

瀧月想做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最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張開雙手,將尤莉斯擁入懷中,隔着那平滑的黑色長發,平掃着她的後背,在她的耳邊低聲說:

“如果說是你害死他們,那麼不讓你去紀念廣場的我也同樣有罪。所有的罪與痛,你都不必一個人去承擔。你說過的,我們是‘共犯’對吧,那麼你所無力承擔的部分,就由我來為你分擔吧。”

一下子,她的抽泣變成了失聲痛哭。

但這對她來說或許更好,因為這樣她才可以盡情放下身上的重擔。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瀧月一直掃着她的後背,這時才真正感受到她的身體是多麼纖細脆弱,彷彿稍加用力都會破壞這副內里已經傷痕纍纍的身體。

哭泣的聲音終於逐漸變得微弱,最後慢慢在不知不覺中消失。

哭得累了的尤莉斯最後就這樣睡在瀧月的肩上。

然而耳邊的哭泣聲雖然消失了,尤莉斯的哭泣聲卻仍在瀧月的內心中迴響,久久沒有消去。

——只要回想起她的哭聲,為什麼我也會如此痛徹心扉......

“睡了嗎?”

此時進入客廳的老漢從他的背後問並打斷了他的思緒。

“剛睡。”

瀧月生怕弄醒尤莉斯,所以沒有回頭,只是低聲回答。

“背她回去二樓的房間睡吧。正好收留的傷者都安排好到病房休息了,沒人在候診廳。”

站在客廳門口的老漢一邊說一邊看向診所的走廊,確保不會被其他人發現。

聽了老漢的話,瀧月正要轉過身抱起尤莉斯到二樓,而電視上的信號又一次切到處刑的舞台上。

瀧月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是晚上十點整。

負責處刑的那名年輕男子再一次出現在電視上,殘忍地向著一個拿着毛毛熊玩偶的小女孩開槍。

小女孩到開槍的一刻都沒有睜開眼睛,就算嚇得眼淚直流,也只是她手中的毛毛熊玩偶緊緊抱在懷中。

直到最後都沒有放手,然後失去力氣向前倒在地上。

小熊掉在女孩身邊的血泊中,絨毛被小女孩的血所染紅。

毫無慈悲的年輕男子把鏡頭對向自己。

“這是第十三個。”

接着又把鏡頭對向搜捕回來的帝國人。

“我這裡還有這麼多。我就要看殺到多少個尤莉斯皇女才會出現在我面前。”

——所謂獨立運動組織,到頭來只不過是群濫殺無辜的暴徒!太過分了,連這麼小的小孩都不放過...尤莉斯就是看着這些畫面重複上演看了一天嗎!?不可饒恕!一定要做些什麼,絕對不能饒恕這群暴徒......

背着尤莉斯的瀧月暗自下定決心,拿起桌子上的遙控器,關掉電視,然後抱起尤莉斯離開。

—— 庫隆動亂第三天 凌晨 ——

一直回憶起最後被處決的小女孩的畫面,瀧月根本無法安穩入睡。

睡上二三十分鐘就又醒過來。

瀧月看了一眼尤莉斯。

——不知道床上的尤莉斯是不是也一樣...

然後又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環。

凌晨兩點十五分。

——才兩點十五分,總覺得像已經過了很久一樣。

就在這時,房間外好像傳來了一些聲音。

準確來說好像是從屋頂傳來的。

聽起來像是腳步聲。

——誰?

緊接着,房間外面傳來了像是窗戶打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