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達指定地點。”
男子將信息發出去后，背着風點燃了香煙。
剛才還熙熙攘攘的站台，現在只剩下他和幾個小型掃除機器人，沒有人煙的站台看上去莫名的荒涼。
面前的列車還保留着改裝過的痕迹，大約是將在戰火中幸免於難的貨物列車挪來使用了吧。雖然全息投影的貼圖讓它顯得整潔乾淨，肉眼看去卻已經是傷痕纍纍。
鐵板脫落，銹跡斑斑，破了面的車窗割裂長風帶來“呼喲”的凄婉悲鳴。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身後六層高樓聳立，餐館、舞廳、棒球場等遊樂設施一應俱全的京都火車站。
這讓他產生一種穿梭了時空的強烈錯位感。
明明網絡空間、人體改造、機器人技術在飛快進步，在戰爭中損壞的建築、鐵路卻沒有獲得修繕，人們的日常用品與戰前相比也沒有任何改變。
即便如此，日本國的公民們卻沒有提出抗議。
高端應用技術的優勢能給日本帶來更多的國際訂單，填補了因為戰敗而負債纍纍的國庫。機器人的存在也讓人類從重複勞動中解脫，只需保有尖端技術研究人員，以及豐富人類精神世界的行業，如藝術、演藝、體育運動、婚姻介紹所等，其餘人盡可安閑度日。至於網絡空間的開發更是大大豐富了人類的娛樂方式，足不出戶就能夠體驗比現實更廣闊的世界。
完善的社會保障制度讓公民不用工作也能享受最低限度的生活，人民沉浸在虛擬世界之中，對政府的不滿自然消弭不見。
真是個瘋狂的國家，他不由得這麼想到。
不過也多虧了Gaia對鐵路系統的輕視，他才能夠順利完成這次工作。
雖然列車上也裝模作樣地安裝了幾個紅外探頭與電磁設備感應器，但他只不過是關閉了電磁信號，用從美國佬那買來的紅外塗層偽裝了一下，就騙過了那些落後半個世紀的監控裝置。
他掂了掂右手的包，沉甸甸的質感讓他滿意地笑了起來。
裡面是一些組裝智能戰鬥機體必須的核心構件，光憑這一次交易，就足夠他在一些偏遠的城市買到一間豪宅，或者去夏威夷好好地旅遊一次。
“嘖，接頭的人怎麼還不來？距離約定的交易時間都過去十五分鐘了。”
他不耐煩地看了看手錶，生氣地咋着舌頭。給電子警察抓到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放在以前，走私軍火的罪名足夠把他槍斃十回。
雖然現在的日本取消了死刑，但蹲個幾十年牢總是跑不掉的。
又等了五分鐘，已經焦急地抖着腳的他，總算等到了買方的回信。
“辛苦了，尾款已經到賬。麻煩您將東西就這麼放在站台上，然後進到京都火車站等候下一步的指示。為了慶祝這次合作的成功，我們給您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
確認到自己的賬目上多了好幾個零，男子高興地吹起了口哨。
他四下里一張望，發現站台上還是沒有別的人。猶豫了幾秒鐘，他放棄了將貨捲走的想法。
對方可是日本最大的武裝軍閥，得罪了他們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人間蒸發。這筆錢足夠他享受好久，在用完之前他可沒有冒險的打算。
他毫不猶豫地鬆開提包，刷票通過了檢票口。
“雖然手續麻煩，給錢倒是挺痛快的。”他高興地咧開嘴，臉上的疤痕隨着肌肉的扭曲而變形，看上去就像是還在活動着的蜈蚣般駭人，“說什麼準備了特別的禮物，要進到火車站去取，不會是拐賣的女人吧？”
不遠處傳來了女孩子爭吵的聲音。他循聲望去，發現之前在把湯汁灑在自己腿上的女孩也在其中。
那個女孩身上有股讓他討厭的味道，而且那張平平無奇卻又透露出古怪的臉讓他也很反感。倒是站在她身邊那個女孩長得挺漂亮，如果不是怕節外生枝，他可能已經過去搭訕了。
他看了幾眼后就收回視線，在虛擬觸屏上輸入道：“我已經進站了，接下來怎麼做？”
對方的指示這一次來得很快。
“請您抬頭看。”
“我們為您準備了美麗的焰火，您一定到死都不會忘記的（笑）。”
“哈？焰火？那種東西有什麼看頭。”
男子切了一聲，無所謂地抬頭看去。
被稱為“空中花園”而聞名遐邇的京都火車站，那六層高的商廈又一次映入眼帘。閃耀着的燈光、全息投影屏幕上新式機器人的廣告、大熒幕上不斷變動着的列車訊息，這一切交雜着闖入他的視線。
下一秒，車站頂部“轟”地一聲濺起蘑菇狀的火雲，就像是盛開的焰火一般，接連不斷地擴散開來。
玻璃碎裂，全息投影抖動了幾下后全部消失，頭頂被巨大的“烏雲”給籠罩，坍塌的高樓正砸落下來！
磚塊、雜物如同雨滴一般砸落，正在購物的客人們在轟鳴聲與建築強烈的顫抖中驚慌地奔跑着，哀鳴聲、爆炸聲、對此一無所察的車站廣播混雜在一起，演奏出《撒旦頌》一般絕望的樂曲。
“fuck！”
男子一瞬間理解到了所謂的“焰火”指代着什麼。
“那群瘋子，他們打算炸了車站！”
久經錘鍊的神經一瞬間反應過來，他幾乎是立刻撲向了檢票口旁的牆角。但是有一個身影比他更快地趕到，是那個討人厭的女孩。
“滾開！”
他伸手想要將她推開，但是女孩的身體卻像是鐵柱一般屹立不動。
還沒等他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那女孩已經將兩個同伴拉到牆角，張開手臂將她們護在身下。
“麻衣！”
女孩子尖銳的聲音刺激着他的耳膜，正要繼續邁步的他突然被墜落的石塊給砸中。
視野浸入黑暗，腦殼感受到了撞擊。男子絕望地撲倒在地，身體抽搐着進行最後的掙扎，並在數秒后停止了機能。
——早知道就該把貨吞了跑路。
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次思考。
“咣當！”
長谷川正義一腳踢飛垃圾桶，生氣地吼道。
“火車站的警衛都是吃乾飯的嗎！那麼大量的炸彈被人攜帶進去，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這是你的問題。”電子警察特別對策司的領袖，現年62歲的大河英雄說道，“如果你能早點將無面人緝捕歸案，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
“切！”
長谷川砸了咂嘴，無話可說。
他走到牆邊去，點燃香煙。煙頭在黑暗中一閃一閃，藉著月色描繪出他那岩石般分明的面部曲線。
“等等，我說過多少次了？能不能不要在室內抽煙！”三游亭夜子不滿地抱怨道。
長谷川正義回道：“抱歉，不補充些尼古丁，我無法冷靜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吐出煙圈，用手將煙頭掐滅。
三游亭夜子看着救援部隊給出的反饋情報，秀麗的金髮不加打理的隨意垂在腦後，帶有西歐血統的輪廓較深的臉龐此時流露出震驚的神色。
“近千人死亡，受傷者不計其數……這可是日本戰後最恐怖的爆炸事件了。無面人到底是怎麼突破火車站的防護系統的？那裡是A級防衛區域吧！”
“把這調查清楚就是你們的工作。”拄着拐杖的大河老爺子端坐在屋內最上位，衰老的面龐中依然殘留着軍人特有的銳利。
他威嚴地俯視着兩名部下，說道：“這次的事件已經引起了新世界系統的關注。Gaia親自作出指示，要求在一個月內抓住無面人。”
“新世界系統嗎……既然驚動了大人物，這次的事件看樣子是要專門立案搜查了。”長谷川撓了撓像是海藻般蓬亂的頭髮，嫌麻煩一般地砸着嘴，“如果Gaia願意開放通訊站的資料調查權限，明明早就可以解決問題！”
“對Gaia的防護是最優先策略。”三游亭夜子關上虛擬觸屏，聳了聳肩說道，“別說是死了幾百人。就算是死了幾千人，幾萬人。如果開放信息會威脅到Gaia的安全，新世界系統委員會也不會批准權限開放的。”
老爺子用拐杖杵了杵地面，瞪着兩個人說道：“別廢話了！無論條件有多麼不利也要抓住犯人，這就是你們的工作！兩個沒用的傢伙，現在就給我出去搜查！”
“是是。”長谷川穿上棕黃色的風衣，戴上同色的帽子，向著屋外走去，“嘛，也不用那麼擔心，我們部門的ACE不是要回來了嗎？”
“不能把所有事都交給小唯去做，她的負擔太重了，我們姑且是前輩吧？”夜子用力拍了拍長谷川的後背，疼得他齜牙咧嘴，“部長，我們走了！”
“快點滾出去！”
隨着夜子關上門，屋內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黑暗中不清楚時間的流逝，不知道多久之後，有人進入了這個房間。
“雖然你剛回來，但現在就需要你執行任務。”
“……”
“無面人失控，已經不能再用了。你去把它給解決掉，記住，不能讓任何人搶在你之前動手。”
“……”
“回答呢？天野唯！”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