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可愛又可恨，其貌不揚的女孩子

常水正坐在zitop商場的鴿子茶售賣中心裡，獃獃地望着一盆綠植。

今天並沒有人陪她來，她只不過是想要喝點茶罷了。

雖說曾經是網紅店，但在所有人的朋友圈裡轉了一遍之後，它似乎就失去了應有的價值，現在店裡人不少，但也沒人排隊。

一個應該說起來是不起眼，但卻意外地吸引了常水注意力的人出現了。

一開始吸引常水的眼球的，是粉色的，背面有魔卡少女櫻魔法陣的手機殼，掛着銀色的星月掛墜和一個毛絨球，看起來是9.9包郵的那種。

之後是兩個用白色毛絨球紮起來的馬尾，是黑色的，發量不多。

隨後是一個兔熊包包，裡面估計能裝的東西不太多吧。它毛茸茸的，帶有藍色的眼睛和棕色帶彎曲蕾絲花邊的頭套。

最後看得到的是寬鬆的裙子，小高腰，應該來說很顯孕，但卻將她那細得不正常，好似能一隻手掰斷的手腕和腳腕襯托地更加搖搖欲墜。

常水想看看她的臉。

剛剛似乎有一個穿着格子襯衫的人走了，戀戀不捨地、三步一回頭地，而她似乎也沒有什麼分手的憤怒表示，只是抓着他的手、摸了一下，也許眼神還遊盪了一下。

是甜美的愛情，常水並沒有的那一種。

穿格子襯衫的人又來了，他也是一樣的表情，用相似的笨拙姿態，從黑色帶紅十字的雙肩背包里摸出了用俗氣的粉色包裝紙包裹着的什麼。

不是剛剛那個人，這一個是戴眼鏡的。而他們的對話也大不相同——常水坐在這桌的旁邊，視線正對着雙馬尾女人的後腦勺，而此時此刻，常水關閉了移動數據，帶上頭都掉了的白色原配耳機，假裝在手機上看點什麼。

剛剛那個棕色頭髮的格子男，一直在講網絡程序，怎麼才能獲得更高流量什麼的，雖然聽得不太真切，常水也還是聽到了這幾個詞語：

“拜機械教、“主”、“崇拜”、“支配”莫非是克蘇魯論壇嗎，晦暗幽深的古神正在遙遠的棲息之地，阿撒托斯的骯髒存在之下，無數不可描述的支配者們用不可見的長笛，吹奏出單調而令人作嘔的高音，取悅着他們的主人？

“神明就在這裡，就，我和你講……那個，如果你能支配支配者，你，就能成神明……這樣的吧。”磕磕絆絆的聲音。

這樣的男人也能找到女朋友嗎，雖然長相併不難看，但明顯就是怯懦地、不肯主動出擊的那種。

但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之中蘊含著異常的誠懇。

是他買的單，格子男從他那皺巴巴、褪色的牛仔褲四個口袋中的一個里，摸出了與他的穿着毫不相配的，外國大廠的最新款最高配手機。

並沒有像常水想象的那樣，猶豫什麼、在什麼地方停滯，而是乾脆利落地讓吐着青藍光輝的機器舔舐了手機中央的二維碼，毫無掙扎。

把別人想得60塊都付不起，是否太過分了一點。常水改變了自己的看法，稍稍調高了期望值。

他離開前說道：“天國少女的定金我已經幫你下了，過幾天要是沒錢補尾款，你和我說，我來。”

天國少女嗎？這炒到上萬的裙子居然被一個背紅十字雙肩包，褲子都褪色的人買了下來嗎？真是人不可貌相呢——可能頂尖的富豪並不需要金銀珠寶來炫耀自己的富有。

常水突然想起自己的一個初中同學，從不會買一隻新筆，只在那發黃的外殼裡塞進第幾百個不到一元的替芯。她的鞋也是灰色的，從白色慢慢變灰，卻從未更替過。然而畢業時，她邀請常水去郊區的家裡玩——那是一個五層樓的花園別墅，旁邊還有家族企業自己的鞋廠。

正在走神之時，格子男便完成了先前的交替。

“咦？雪莓莓你說你下了天國少女的定金卻最近吃土得厲害？”換了一把更高一點點的聲音，是非典型格子男。

“好啊，正好我接了個推廣，我幫你付了咯~雪莓莓就應該穿可愛的衣服嘛——”格子男的語調變得更高了：

“不過剛剛才送了你天使的街道，雪莓莓也太貪心了，不過誰叫我那麼喜歡雪莓莓呢？”

聽起來真卑鄙啊，不過這並不關常水什麼事。常水更加想看一看了：這短短十幾分鐘內就取得了一萬多塊錢的大禮的少女，將是有多麼甜美可愛？

“謝謝key哥哥！我現在要去接表弟，先走了哦~”是可愛、但毫無特點的聲音。

“好呀，我送你去？”常水這才聽出來這聲音的熟悉：是貓爪著名遊戲主播keysome！

“不了，我先收拾一下東西，和你不順路，話說你今天晚上不是還有直播的說？”

“哦對喔，那我先走啦！拜拜！”他便走了。

看格子男下了電梯后，這雙馬尾絨球少女往常水的方向稍微回了頭。

發現沒有任何異樣，便停止了收拾東西的動作，開始專心致志地玩起了帶有魔卡少女櫻魔法陣手機殼的手機來。

常水看到她的樣貌了：

笑容、眼睛，有一點點吸引人，但對於女人來說，這遠遠不夠。她不漂亮，也不算絕頂的可愛，但這更讓常水的心中升起了一種微妙的嫉妒。

只要大家都吹捧美，那即是美了，主觀唯心的東西哪有標準？迎合，無盡的迎合者，實際上卻把金錢和心臟一起偷走。

又有人來了嗎？還會是格子男，或者是腰纏萬貫的將軍肚大叔呢？

常水羨慕她，能如此輕易地獲得錢財，但也無法低聲下氣地去討要、去售賣一分一毫的女性特質。

常水喜歡被別人認為是高端的那一種。她不屑於畫搞笑的同人或者民工漫的設定，也不屑於追任何一個每個人都在追的韓劇或動漫。

她總是故意找到晦澀的德語歌劇、芬蘭的獨立音樂，在悄無聲息的夜晚不配一點文字地發到推言里。她羞於告訴別人自己其實也欣賞動漫的主題曲、大紅大紫的歌手，只希望自己的品味變得神秘而遙不可及，有一種莫名的優越。

她希望自己的觀點永遠小眾，不會被公眾號大肆宣揚，但她又擔心自己得不到任何認可，常常不停地刷新着轉贊評的頁面。她很累，但如今誰又不累呢？

話說回來，對面的桌子又來了一個女孩子。

很樸素，戴着圓框眼鏡，也並沒有什麼心機的妝容藏在背後。一樣的短圓臉的輪廓，勾勒出的線條居然是如此地不同。

她身着藍色背帶褲，穿着黃色的短襪和淡紅色格子的帆布鞋。一邊耳朵掛着耳機，藍黑色的頭髮半散下來，但在頭頂上卻盤成一個不那麼圓的糰子，和韓式的碎花兔耳小蝴蝶結一同。

她的聲音很小，還有點沙啞。

“我知道你，你叫做林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