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差不多五个小时,一束光缓缓地映入了黑暗的空间,墨寻下意识的眯起眼睛,不用说,脑子也知道——到地方了。

“哈啊……”

墨寻放下书本,重新穿戴好了刑具,那名白袍的中年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囚车的门外,他冷冰冰的看着墨寻,只是从嘴里简单地吐出了两个字:“下车。”

“啊,辛苦了,哈哈。”

墨寻笑了两声,乖乖的走下了马车,翁芊也听话的跟在了他的身后,耷拉着脑袋。

虽然在车里跟墨寻唠的开心,但是真的到地方了,她也忍不住的腿有些打哆嗦。

囚车之外的天地已经截然不同了。

放眼向宽阔处望去,入眼的是庞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楼宇,云雾盘旋在楼宇墙壁之间,如霜雪裹覆一般地洁白。

这里的海拔绝对不低,光是呼吸都能感到丝丝冰凉的气体灌入肺部。

庞大……

一切都太过庞大了。

入眼所见的一切,简直像是有个巨人搭建而成的一样,站在这里,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

这可比游戏时代任何一张宗门地图都大了啊。

“这么空荡荡的大广场,怎么连个树都没得种啊?”

墨寻情不自禁地咋舌,那名白衣中年男子却没理会他,只是跟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

“去告诉道长空少盟主,人已经带到,稍作整备后便会送去审判。”

“是。”

身边同样身上绣着麒麟纹的士兵啪地一敬礼,转身小步快跑地跑向了大殿的方向,其他的人则将囚车迁走,只剩下了四个白袍人守候在白袍中年人身边,其中一人从袖子里掏出了纸笔来。

中年人冲着墨寻问道:“嫌犯,你是何名讳?”

“墨寻。”

“凶犯墨寻,杀害中州城主伍可仁,并且毁尸灭迹辱没尸身,罪大恶极,虽对罪行供认不讳,然罪不容诛,念及行凶后停留三日静待自首,允押送天义道盟予以审讯——”

中年男人一边念,身边的白袍人一边刷刷点点地在状纸上写,让墨寻有些纳闷儿的是,明明他都特意说过翁芊是自己的同伙了,这帮人反倒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那张状纸上完全没提到过翁芊的事情,待等白袍人写完之后,中年人拿过状纸来地给墨寻:“如果没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就在上面签字画押吧。”

“……”

墨寻扭头看了一眼身背后的翁芊,又低头仔细地确认了一下手上的状纸,忽然哑然失笑。

“补充?我没什么想要补充的,不过就是想问个小问题——先生,你是姓齐吧?当年的镇国大将军齐思源的后人。虽然你刚才跟我说现在铁血兵王府已经不在了……但齐家后人,我不可能认错。”

“套近乎的话就免得说了,法不容情。”

中年人皱起了眉头看着墨寻,墨寻嘿嘿一笑:“不,只是重新见到齐家人有些惊讶而已……签字画押,现在的你们可比当初文明太多了。”

“……”

明显的墨寻是话里有话,中年人脸色变得不太自在,扭头冲着其它的四个白袍人挥了挥手,白袍人将状纸从墨寻手中拿了回来重新递给中年人,剩下的三名则走到了翁芊的身边。

可怜的翁芊大概是唯一一个还不明白事态的,墨寻在下车之前给她重新蒙上了眼睛捂住了嘴巴,导致她现在只能无助地左右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把她带走吧,一个凝元期的修士,就没必要给她‘洗刑’了。”

“是。”

在交割完了一些琐碎的事情之后,四名白袍人一同冲着老人行了个军礼,一齐押送着翁芊转身离去。待等五个人走远后,偌大的广场上就只剩下了墨寻跟这个白袍中年人,对方看了墨寻良久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老夫名叫齐天宇,当代麒麟门第七十三任总教头。”

“哦……?”

“我不知道你跟齐家过去有过什么渊源,但是我不希望你下次一再提到铁血兵王府这个五个字——若不想招来杀身之祸的话。”

“我可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好丢人的,现在的齐家人竟不以这个名字为荣了?”

似乎是有意挑衅一般,墨寻故意问道。

然而齐天宇只是摇了摇头:“我的奉劝到此为止,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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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着广场上最大的那间殿堂走去,墨寻戴着刑具,抬头有些不太方便,然而即便是从有限的视角也能感受到周遭的空旷和寂寥,行走在大殿之上几乎感受不到什么人气儿,入耳的也就只有自己脚步声的回音而已。

“平时这个城市就这么空旷吗?”

因为实在是太过安静,安静的以至于有些瘆人了,墨寻忍不住向身边的齐天宇搭话,齐天宇的声音依旧是略带冷硬,但语气却没有不耐烦:“若在平时,也许这里会更热闹些——若是你不以囚犯之身来此,也许这里也会更热闹些。”

“倒成了我的问题了,你总不会想说天义道盟这么肃杀安静的就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吧?一个伍可仁,至于如此?”

“……”

齐天宇沉默了片刻,闷闷地回答:“你来错了时间。”

“嗯?”

墨寻疑惑地嗯了一声,可眼看着已经到大殿门口了,再问什么,齐天宇已经不再回答,只好作罢。登上了漫漫台阶,缓缓地走到了高处,最后一直来到了一扇大门前。

一直走到这里,墨寻才终于听到了除了他跟齐天宇之外,其他人的声音。

齐天宇缓缓地推开了大门,门内有人大声通禀道:“麒麟门齐天宇携人犯来到!!”

随着大门的打开,墨寻听到门内的人声也跟着沸腾了起来,索性也就直起腰来,向着周围望去。

大殿内是呈一个漏斗形的,两侧都是阶梯状的高台,坐满了不同衣着打扮,风格鲜明的人,一眼望去竟有数百人之多,正对面的是一方高大的金座,一名身着紫红色长袍,年纪约在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坐在金座之上,左右两侧稍微矮一些的位置坐着两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而在这三人之前,站着一排跟齐天宇一样同样身穿麒麟纹白袍,站的笔直的卫士。

随着墨寻走进大门,左右有白袍人走过来摘掉了墨寻脖子上的刑具,身上仅仅保留了手脚的镣铐。墨寻也终于得以抬起头来环视周围的环境。

“哟,不错嘛,人不少。”

墨寻站在大堂的正中央,一时间大堂里几百双目光刷刷的集中在了墨寻的身上,似乎就连空气都同时变得浓稠了起来。如今离开墨鹊,墨寻无法直观地感受到周围人的等级,不过光是从气场上就能看出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跟自己之前见到的那几个所谓的掌门,门主,不在一个层次上。

“少盟主,人犯带到。”

“嗯。”

最远处的青年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墨寻抬头看去,那名青年人面容庄重而英俊,器宇轩昂,眉若利剑,一身的上位者气息。他右手边的老人嘿嘿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墨寻:“犯人,都带到这里了,就摘下你的面具,让大伙儿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犯下了此等塌天大祸吧?”

“哎呀,是嘛?”

墨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看着坐在高处的那名老人,无奈的笑了一声:“可我这面具就是长在这里的,它摘不下来啊……要不,劳您老人家帮我摘一手试试?”

“噗……哈哈哈哈哈!”

那名老人拍了拍桌子,忽然冒出了一阵古怪的笑声,墨寻的态度也让在场的几百人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齐天宇也在此时缓缓地走到了一边,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肃静。”

坐在最高处的青年人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眼神扫过一遍众人,刹那间整个房间重新回归了安静,却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个老人像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地嘎嘎嘎笑个不停。坐在另一侧的老人看不下去,冲着墨寻一招手:“来!”

大厅之内忽然嗡的刮起了一股劲风,墨寻只觉得一阵强大的吸力从老人手中传了过来,一瞬间好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扯碎了一样,手脚上的镣铐都发出了哗啦啦金铁碰撞的声音,齐齐的一同被这股吸力扯到了空中。

墨寻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

不过这样的痛苦很快地就消失了,在经过了判定之后,【墨寻】这个角色自带的自我保护能力发动,刚才那股恐怖的吸力径直地穿透了墨寻的身体。

高位上的那名老人抬着手,神色中露出了些许意外,他微微地张开了五指让那吸力变得更大些,可并未起到什么作用。他吸收的就好像只是一片影子一样,抓取不到任何的手感。

“可恶……奇怪……”

“呜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咯啊哈哈哈哈哈哈,曲老儿,自取其辱,自取其辱!”

一直大笑不止的那名老人笑的更开心了,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墨寻拍起了巴掌:“好样的,好样的!少年人!”

显然是一点都不顾身边同道者的面子。

“你……哼。”

老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收了手,冲着青年人拱了一下手。坐在高处的青年人点了点头:“凭本事护下来的面具,让他戴在脸上就是了……嫌犯,你就是墨寻?”

“嗯。”

墨寻垂下戴着镣铐的双手,不冷不淡地回应道,他倒要看看这位中州城主究竟在这天义道盟能有多大的面子,让自己上来就吃这么一整套的下马威。

“伍可仁,可是你杀的?”

“我现在改口说不是……你信吗?”

墨寻笑着抬起头来:“其实他是自然老死的……他活了太久,欠了这个世界太长的寿,所以一下子全都还回去了,你信吗?”

青年人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神色微动: “老死的……?”

“嗯,老死的,老的尸骨无存,毕竟向天借寿了那么久。”

墨寻将手探入了袖子里,前面的几个白袍人立刻警戒了起来,然而墨寻所做的不过是取出了几块漆黑的碎片扔在了地上。

“要是想的话,你们可以把这个东西当成伍可仁的尸骨,给他立个影冢?”

“……”

墨寻的话语让居于高位的青年人沉默,却又让他身边的那名老人爆发出了响亮的笑声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好玩,好玩好玩!!向天借寿,向天借寿,你听到这小子刚刚跟我们说了什么了吗曲老儿,没准我们哪天就都完啦!咱们要把跟老天爷借的那点儿命全都还回去啦!”

“邵高明,闭嘴吧。”

另一位老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一挥手。刚才还在大笑着的老人突然身子一扬,从座位上翻了下去。

这动作显然是有些滑稽了,墨寻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不过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坐在最高位置上面的那名青年人身上。

那名青年人同样看着墨寻,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身边的两名老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解决了矛盾之后,微微摇了摇头:“既如此,按照你的说法,你又与这件事情有何干系?”

“一般路过的纯路人……这么说也的确欠打了一点,只是中州城主想要把我卷入他的肮脏生意,我看不惯,他又打算强迫我,于是我就把他往黄泉路上踹了一脚,仅此而已。”

墨寻眯起了眼睛。

他特地被抓来天义道盟的目的有两个,其中之一便是试探一下这天义道盟到底带不带着脏水,伍可仁的那些勾当,这天义道盟究竟知道多少。

显然,墨寻所说的“肮脏生意”并不让青年感到意外,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反而是一边被称为曲老儿的那个老人开了口。

他皱眉瞪眼,怒容满面:“好一个目无法度,满嘴胡言的后生小辈!你师出何门?!”

“哟?盘道呢?”

墨寻揣着袖子,左右看了看在座的显然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观众”们。

如果没猜错的话,在座的各位应该就是天义道盟之下所属的各个门派的代言人吧?

在修真江湖的世界观里,正道大多都看中门派出身,这一点似乎也在四百年后的当今被保存了下来,不过墨寻显然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抬着头看着那老人笑了一声。

“无门无派,你就当我天生神力可好?”

“好一个无门无派的狂徒后生!”

那老人怒极反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倒像极了电视剧里会出现的那种反派老爷。

墨寻也没辙,他总不能在这里把苍炎焚天宗的名字报出来吧?

不过现在并不是跟天义道盟撕破脸皮的时候,跟体积如此庞大的组织交恶只会惹上越来越多的麻烦。纵使是墨寻,形单影只的跟一个地区性的权力组织相抗衡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抬头看着老人,朗声问道:“那么老前辈,您要如何呢?麒麟门的人只是将我从中州城带到了这里,没人去勘察过现场,从来没人了解过前因后果。你这便要断我的罪,我可是不服的。”

老人重重地冷哼一声,笑着说道:“我说墨寻……中州城的事儿暂且不提,那蚺丹宗的案子,可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哦……”

听到这一茬被翻出来,墨寻眯起了眼睛:“怎么这杀人灭门的黑锅又到我头上了?你们还要反复几次——能不能麻烦一下傲霜阁和青白彩云观的话事人出来帮我洗个冤?”

这明魂宗的人到底还在天义道盟参与了多少势力?

墨寻的目光慢慢地在周围的各大门派代理人身上略过,他倒是想看看这群明魂宗的人是如何厚着脸皮大摇大摆的坐在这群“正道”之中的。

“他们来不了了。”

回到原位上的齐天宇扬声回答道,他看着墨寻,面色复杂的说:“傲霜阁,清白彩云观————已然同蚺丹宗一样,满门上下,尽数死净了。”

“……嗯?”

墨寻愣了一下,旋即从齐天宇的表情上意识到刚才在大门前齐天宇对他说过的话,墨寻抬起手来指着自己,似笑非笑的问到:“所以——难不成,这……也赖我了?”

“罪人墨寻,连灭三门,穷凶恶极!!!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