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第一回

夜,漫長而又雋永——冬夜無盡頭。冷風如刀,吹刮著老樹的森林,那些裂紋縱橫的枝椏彷彿已枯萎了千年。

寒霜封凍了大地,萬物寂靜,好似一切都已死絕、毀盡。就連世界僅剩的殘渣也逐漸沉淪、湮滅,化為虛無、歸於混沌。

星無影、月無蹤。可怕的烏雲來自天際線的遙遠彼岸,像瘟疫般蔓延開來,徹底遮蓋了蒼穹,帶來萬劫不復的荒蕪。

視野的邊界上,連綿起伏的山巒就像扭曲的剪影,朝兩邊無限延伸擴展。眺望山巔,更龐大、更宏偉、更加難以逾越的黑暗山脈投下濃重的暗影,籠罩住前排群山的頂峰。

近處,山麓之下,那座曾經被王者誇耀、代表無上榮光的都市已成為一片傾頹、坍塌、破敗的廢墟。殘垣斷壁與那遠方的巍峨巨山相比,如同一道凄婉悲催的低矮籬笆。

舊時代的幽靈在古老國度的荒涼遺址間遊盪,嗟嘆着早已逝去的昔日輝煌。這個世界從繁華中沒落、從興盛中衰退,愈加跌向末世的深淵,殘喘在毀滅的邊緣。

“喀嚓、喀嚓、喀嚓、”既悠遠又怪異的爬行聲來自古樹林內,回蕩在靜謐的夜空。

“喀嚓、喀嚓、”——腳步聲,是腳,鐮刀狀步足爬過冰封的大地。“喀嚓、喀嚓、”——腳步聲,是腳,鋒銳的足尖扎刺着凍土。

“喀嚓、喀嚓、喀嚓、”——腳步聲,是腳、是腳、還是腳、腳、腳!腳?腳!?

“喀嚓、喀嚓,”許許多多的腳交替邁步,在冰冷老朽的樹木間影影綽綽地移動,凝結於地表的那層寒霜被踏出了一陣陣刺耳的聲響,攝人心魄。

聽聞驚悚的步行之聲,不敢去看發出聲音的到底是何物。卻又難以忽視其存在,不得不一探究竟。

啊!那頭蜈蚣一樣的巨大骸怪忽然從幽暗的黑森林裡竄了出來,憑藉軀體兩側的無數對尖足,速度竟是異常的迅捷。

多足、多刺又多棘的骸骨怪物蜿蜒前行,來到被群山陰影所覆蓋的廣袤曠野中,彷彿巡梭着這片已死、已毀、已滅亡的土地,搜捕僥倖存活的生命。

蜈蚣骸怪由各種動物的骸骨拼湊組合而成,其中包括那些正在滅絕、瀕臨滅絕或已然滅絕的猛獸、惡龍以及智靈,當然少不了人骨——人類的殘骨。

冷冽的寒風到處肆虐,吹刮著末日降臨后的世界。風聲轟鳴,如同黑暗在嘶吼、在嚎哮、在凄厲的吶喊。而骸骨巨怪的身體則像一堵布滿倒刺、尖釘和長棘的、會走動的灰白城牆,游弋在黑天暗地之間。

嚴冬——冷。長夜——更冷。因為酷寒,就連骸怪的身上也吊掛著一道道、一層層、一串串的冰錐,這使之看上去更多刺、更多棘、更多尖銳兇惡的嶙峋。

玄暗的魔力在骸怪體內糾集、滿盈、飄旋。由於邪異能量的作用,骸怪每動一下,那些構建其身軀的遺骨就會翕張——猶如呼吸;那些鑲嵌於骨骸間的顱髏頭骨就會顫抖——宛若竊笑。

於是,造成一種迷幻恐怖的錯覺,令人以為那骸骨巨怪雖死猶活。應死之物沒死,當活之物沒活,現今就是這麼個顛倒的世界。

骸怪的頭部是一個恐怖的巨人髑髏,滿口尖牙的大嘴能吞下一個活人。堅實的骨甲重疊在骷髏頭的周圍,拱衛着頸部。遠遠望去,那模樣就好似移動城牆上聳立着一座碉堡塔樓。

黑魔力凝聚於巨人的空洞眼窩中,化作兩團妖冶魅幻的紫光。這是除了黑、白、灰以外,世間唯一的色彩——耀爍着魔性的光華。

此際,紫艷的魔光已像利箭般射向了那個方位,似乎尋找到了獵殺的目標。

殘破缺損的城堡遺迹前,有一塊遭人忘卻已久的霜田,農作物早已不復存在,周圍生長着一叢叢鬼燈草。

那些怪草還未開出散發冷光的燈籠狀花朵,兀自在風中凌亂搖曳,如似無數幽魂不停起舞狂歡。長草深處,半掩埋着遺骸荒骨——凄凄、慘慘、又戚戚。

鬼草環繞的蕭索荒田中,如今有個人——女人,活着的女人——活着的年輕女人。

她的呼吸仍充滿春天般的溫暖,她的肌膚依然維持絲綢般的柔滑。她身體的每一條嬌媚曲線都是那樣的細緻,而且散發出生機勃勃的活力。

她就像是一道光——太陽的光,是如此奪目、何等耀眼,為這荒敗失落的世界帶來了明亮的華彩,也帶來了一線希望。

她所代表的光明是炙熱的,她所象徵的希望更不渺小。因為她春風似的呼吸透過堅固的面盔傳遞到深冬的空氣中,她絲滑的肌膚上覆蓋著光芒閃爍的金黃鎧甲,她將身上的每條弧線盡皆武裝起來。

她的腰肢苗條婀娜,腰畔卻有一副短式三頭鐵鏈枷掛在緋紅的寬皮帶上,三個鑄有棱刺的鎚頭就懸在她線條嬌翹豐腴的臀側。

她的背脊有着迷人俏麗的弧度,但背後攜帶一柄收在金色劍鞘中的重劍,並且披了一席橙色的精巧短斗篷。

她纖柔而結實的左臂上則佩戴一面熨斗形的小盾,盾上的花紋如奔流的卷浪,美麗的圖案又隱約好像是個心形。她的胸甲與肩盔上都有天使羽翼和神聖光環的徽記。

她並非普通的女子,她是一名聖殿騎士,擁有守護光明、散播希望的強大力量。

聖殿騎士曾是神駕前最為勇猛、最為強盛的軍勢,光明陣營的最後一道防線。現在卻是寥寥無幾,近似已被黑暗勢力屠戮殆盡。女性聖騎士原本就數量稀少,仍能有幸遇見,堪稱奇迹。

她屹立在廢土之上,寒夜之下,正全神貫注地嚴正以待。因為她也發現了那頭骸怪,就如同那頭骸怪發現了她。

巨型骸骨怪片刻間已到了近處,收起了體側那些灰暗蒼白的刀鋒步足,從蜈蚣似的巡遊形態變換成巨蟒般的攻擊形態。蛇形的骸怪更快速、更致命,驟然滑動身軀,猛竄上來,襲向聖殿女騎士。

迷景之中,戰事爆發。然而,這究竟是什麼年代?什麼地點?又是發生在什麼人身上的事呢?或許,這只是一場夢。誰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