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袁安在拿着物理习题朝学生会室走去的路上,和一个怫然不悦的男生擦肩而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悲到极致便是怒。袁安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无可奈何,但是他如今的物理成绩也相当的无可奈何,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加快步伐赶去学生会室,按照现任学生会长的规矩,对方的时间可是无比珍贵的,他若胆敢怠慢,那必是要遭灭顶之灾的。

他刚到目的地,踩进门槛的那一刻就想起刚刚的男生,自己好像见过。

“好像是副会长来着?”他回忆到。

自己几乎与学生会没什么瓜葛,但就算如此,学生会那几位干部层的学生,他也都还是见过他们在国旗下讲话的。

他不想去揣测对方难过的原因,对于即将面临高考升学的毕业生而言,什么压力都有可能存在,即便他个人毫无上进心,家里也不催促,但班里、年级里的冲刺氛围还是很紧张的,他会“补习”,很大程度上也是被环境所裹挟。

而现在,裹挟着他的“环境”,正坐在学生会室的会议桌旁,等着他......

似乎对方并没有在等着他,不知为何,今天的学生会室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位不速之客看上去很面生,不过请原谅袁安,除了本班40多号人以外,基本看谁都陌生。但即便如此,袁安也还是有自信认为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女学生是低年级的。

女学生正趴在坐着的顾晓之身上,听上去像是在哭诉着什么。

袁安自觉出现的有些不是时候,但是顾晓之给了他一个留下的眼神,他就挑了个里她们较远的位置坐下,基本上是面对着二人。

“晓之姐......以后真的不能喂猫咪了吗,你能不能想办法......”

听上去应该是在说顾晓之和郭诗比赛的那件事,虽然大多数人都更支持郭诗,但想必他们心里也都清楚真正能和校方掰手腕的人只有顾晓之一位。

顾晓之偷偷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但双手还是只能不断地轻拍女学生的头,嘴里说些不好意思、对不起的道歉话。

顾晓之也没想到,前脚刚走了个王泽涛,后脚又来了个学妹。

“谢婕......有人进来了”顾晓之在她头顶轻声细喃。

名叫谢婕的女生像做贼心虚似的回头一看,发现了袁安。

“啊!是男人!”

她大叫了一声后就把脸按进桌子底下藏起来。

顾晓之拼了命地给袁安使了使眼色“你给我往桌子下看!”

袁安用表情回应“不要吧......”

“你敢不看试试?!”

一通心电感应把袁安吓得立马执行顾晓之的命令,他探进桌下,看着谢婕的小脑袋,对她说道:

“不要躲了哟,我全看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想到谢婕跟艘点了火的火箭似的起飞,大叫着,一溜烟地飞出了学生会室。

袁安跟顾晓之往室外一看,谢婕如同瞬间人间蒸发,早已没了踪影。

“我对一个小女生都做了些什么......”袁安失魂落魄地埋怨自己,这时顾晓之才像松了口气,坐回座位上说:

“放宽心、放宽心,谢婕她是不会介意这种事情的,搞不好人家还会喜欢上你。”

袁安有些不寒而栗,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想得都没错,顾晓之果然是个女魔头。

2

时间在墙上啪嗒啪嗒地走过半个小时,学生会室里的袁安和顾晓之也差不多该出现困意了,袁安就此打了个哈欠,顾晓之也意识到该结束了,识趣地合上了书。

半个小时左右的补习,袁安觉得学到了不少,而顾晓之看着他该完成的配套练习,并不觉得对方学到了东西。

她看着袁安三对十二错的选择题,勃然变色。

“你这都做得是什么啊!算了。”她将手上的题扔回给袁安。

“你没救了。”她说道。

袁安闷闷不乐地收拾自己的卷子,他无所谓成绩,只是对顾晓之这个尖锐的态度感到不满,不过他也该习惯对方的性格了。突然,他想起那个叫谢婕的女生,不由得反问顾晓之。

“叫谢婕的女孩子,是为了求你不要让位给郭诗的吧?”

顾晓之眼睛看着地下,若有思虑的样子,然后才看着他说:

“没错”

“那......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拒绝呢?把她吓走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好处吧?”

她还是那样,先看地下,再看袁安。

“你说得没错。”

“那你为什么......”“因为我想逃避。”

顾晓之打断了袁安的质问。

袁安的声音似乎在颤抖,他说:“真不像你啊,遇事竟然会逃避。”

袁安知道自己声音里有着害怕,他不知何时,和顾晓之说话的某些时间里,都会感到害怕,或许是因为顾晓之过于尖锐、过于好胜了吧。

“你说得没错。”

顾晓之稍停一下,冥思一会儿才继续说:

“我的确是逃避了,我的确是不像我了。这是为什么呢?”

“你还反问我,你心里的事情我怎么会清楚呢?”

王泽涛之前勃然变色的样子,又在她的脑海里复苏了,当时王泽涛对她说:

“你变了。”

如今袁安说她不像自己。二者的话奇妙地重叠在了耳边,像根羽毛似的挠的她心窝子发痒。

3

16班背后的一条油柏路被夕阳照得发暖,此时正值饭后课前的时间,路上鲜有学生路过,一个少女却站在焉黄的树叶堆上看着16班上的23班,准确来说是围墙上。

路和窗之间围着一堵墙,用色是老式民国的味道,它就正好盖过了少女的身高。

少女的眼里有只猫,猫则是像看不见少女般窝着睡着,少女实在想不懂猫是怎么样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睡着的,于是她踮着脚想要送它下来,但猫睡得依旧香甜。

“你爬那么高干什么呀......”少女对自己身高有点无奈地说。

这时沙沙一声树叶响,猫的双耳和四肢就噔地竖起,随后又噔噔噔地三下溜向树丛里。

一下扑了空使得少女很失落,她拾起放在地上的猫粮袋,又寻着猫的踪迹钻进孩子高的树丛里。那是只灰猫,到了眼睛上却又有一圈哈士奇那样的深灰,长得比较凶,性格也有点儿不爱亲近人,因此平时很少露面。

女孩就像是个宝可萌大师那样在树丛里瞎折腾,猫就这样被她逼到角落,此时猫的眼睛正放着锐利的光。

“你不要跑喽,可让我好找了。来......”

女孩缓缓递出了手里的鳕鱼粒,她百般小心,但“哈士奇”依旧提防着她。

女孩发出苦叫:“唉,这种时候你就别那么挑了。猫碗被别的猫叼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她像老奶奶喂孙子那样把饭塞到不愿吃饭的孙子嘴边,她本以为灰猫会吃的,但灰猫的爪子只是动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她本想亲手喂的,现在这情况也只好放下了。

谁知这时,猫眼一闪,猫爪划过,她的手上就多出了三道血痕。

4

离学校最近的疾控中心也是十几公里,年级主任、学生会长、郭诗陪着出事的少女搭学校的面包车赶到疾控中心去接种狂犬疫苗。

被猫抓伤的女生叫谢婕,隶属于学生会宣传部,负责拍照和文案等宣传工作。她坐在接种室的高脚凳上,被陪同的三人围得心神不宁,打完疫苗回校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十几公里的路程说长不长,但一定足够寂寞。当时为了省下地皮钱,学校特地将校址选在了距市区较偏僻的地方,学校附近原先是一片尚未能称作山的丘陵,无论怎样直修公路都相当困难,公交等城市交通往往需要绕进学校,因此有时看上去离目的地很近,但实际上还需要开个十几分钟。

阴森的夜晚连月亮的影子也没有,是一个借题发挥的好时机。

“顾晓之,这次出事的是你的人。呐,学生会应该是一众学生的榜样不是吗?那么学生会里的学生也应该是一众学生的榜样才对吧?”

驾驶座上的年级主任口若悬河地讲着大道理,他很想欣赏一下顾晓之听到这些话时的表情,结果透过后视镜时却什么也看不见,顾晓之隐藏在阴影里。

“啧。我也不是说你们的成绩非要有多么多么优异是吧?学生会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管理组织,你们这些学生会的学生可以不在成绩方面带头,这个我承认。但是吧,咱们至少要不犯错吧,如果你们自己人带头去踩自己规矩的底线,那怎么服众啊?你说是吧,谢婕?”

他看了眼坐在灯光下的谢婕,可以看见对方难堪的表情,于是他得意地又问道:

“你说是吧,顾晓之。自己的手下去踩自己的底线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领袖管教无方,不配被称作领袖。第二,这个组织没有纪律,没办法率领手下的群众,也就是三个年级的学生。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适合待在学生会吗?”

顾晓之不作回应。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主任现在的心情相当愉悦,握着方向盘的手游刃有余地敲着节奏,狭窄的树道被他开出高速的快感。

“所以我说呢,这个学生会是该大换血了!早就该变了。你想啊,哪有学生会顶撞校方的道理呢?学生会历来都是老师的左右手,这下反倒好,你顾晓之跟个河东狮似的,死皮赖脸地要从学校这里讹钱,现在好咯,牛鬼蛇神要走光光咯!”

如此尖酸刻薄的话,想必没人会受得了,就连平常胆子最小的谢婕也都受不住这份气,可当她正要反驳时,却被身旁的顾晓之一把拉住。

顾晓之立了一根食指在谢婕的嘴唇上,轻轻一点,要她不要出声。

只听主任说:

“郭诗。”

“我在!”郭诗就像是上课回答问题那样说道。

“你啊,要加把劲。虽说现在这个学生会很腐朽,但他们终究是有民众基础的,你啊,一定要漂漂亮亮地把这次的问题给解决了,知道吗?解决的不够漂亮的话,即便你赢了,当上了会长,也没人会听你的。当然,你不要有太多的压力,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郭诗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一个成年人竟然用这种语气去讽刺两个女生,而她也似乎被这个人放在了某个位置。

这种感觉就好像孙悟空逃不出五指山般令人毛骨悚然,似乎在她想象不到的层面里,她已经被安排好了任务,自己的自由意志都在这件任务的计算之中。

“我是为了证明我自己才进的学生会,不是为了别人!”

主任对此冷笑了一声,他忽然就从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变成了现在这幅冷酷的嘴脸,他从后视镜里窥探了眼郭诗的表情,却没打算把她放在眼里,只见他说:

“你当然可以这么想咯”

阴森的夜晚看不见一点光,车前的路昏暗不清,让郭诗不禁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