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劍士消失在郊區,似乎並不影響這個世界的運行,數日間,無論是原本就與穿越者無關的人們,還是黑衣劍士的關聯者們,都按部就班地繼續沿着自己的軌跡前行。暑假尚未到來的林家兄妹仍然過着日復一日的學習生活;特事局的工作人員們依舊監視和尋找着黑金三頭龍的動靜;而黑金三頭龍的穿越者們,也同樣有序推進着自己的計劃。

“距離我們來到這裡已經過去了大約二十天。”某處遠離登雲市中心的工地里,黑金三頭龍的領袖“永夜”以及副首領“深紅之蛇”在簡易的營地間相對而坐,“深紅之蛇”推了推自己在這個世界弄來的眼鏡,似乎對這個比原本世界輕巧方便得多的合成材料鏡框很滿意,“這段時間裡,我們適應了這個世界的生活,很好地隱藏了自身,並持續不斷地破壞着黑衣劍士的狀態。當然,這一切都需要付出代價,如果算上現在可能已經與黑衣劍士分出了勝負的‘暴走戰車’,我們的減員已經超過一半了。”

即便黑金三頭龍的成員們並沒有對彼此的信任,但作為一個整體,戰力出眾的部下肯定有其作用。而“深紅之蛇”言語中透露出的態度,似乎是將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其他黑金三頭龍精銳們完全視作炮灰和消耗品。

“別露出那種變態一樣的表情。”深紅之蛇,戴着眼鏡的斯文男子瞟了一眼縮在一邊的並非深紅之牙的第三個人影,“我可沒有你那種奇怪的趣味,我只是個生意人,講究物盡其用和盈利而已。”

白袍遮身的第三人臉色微微一變,但最後還是沒有因為這一句無關痛癢的被損而動怒。 深紅之蛇不等他回話,繼續對着黑金三頭龍真正的首領,“永夜”彙報道:“其他人的犧牲是值得的,多虧了他們爭取的時間,一直在被消耗的黑衣劍士至今也沒有從世界的反噬中完全恢復過來。另一方面,我們為他準備的最終大禮,已經快要準備就緒了。”

永夜點了點頭,兜帽下露出的泛白鬍須被營地的昏黃燈光染成了橘色:“反噬的規則,還是無法對抗嗎?”

深紅之蛇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不行,雖然我能根據現有的情報總結出如何規避反噬,但那樣做的必要條件將是——放棄黑金三頭龍的身份和行動,放棄自己原本的堅持。”

男子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們三巨頭都很清楚永夜的信念是多麼堅定,如果要在生命和消滅黑衣劍士之間二選一,永夜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和黑衣劍士同歸於盡,所以跟隨着永夜的他們也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如果無法對抗反噬,那就意味着,我們只有這一次出手的機會。”永夜沉聲道,“無論成敗,我們暴露之後,世界的反噬和那些執法者部隊,都會替我們將故事劃上句號。”

“所以,我們必須成功,至少也得讓黑衣劍士死在我們前面。”深紅之蛇替永夜說完了未盡的最後小半句話。

“蛇。”永夜罕見地突然主動開口道,“你跟牙,為什麼這麼恨黑衣劍士?到了這個世界之後,你們大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去追求自己的生活,追求生存下去的希望,不需要為了我的信仰去繼續當一柄喪失了情感的殺人利器。”

“因為我們有着不可告人的理由,和首領您一樣。”

我們沒有過問首領您的理由,還請您也不要深究我們的秘密——

深紅之蛇以恭敬的姿態說出了隱含攻擊性潛台詞的話語:“我們不需要互相信任,也不會向其他人一樣貌合神離,因為共同的仇恨,已經足夠將我們緊緊聯繫在一起了。”

“哈哈,就當是這樣吧,那我就不多問你們的秘密了。”隨口一問的永夜也沒打算這樣就撬開這個老相識的心防,就這麼結束了話題,隨後把頭轉向了白斗篷中的第三人,點出了他的身份,“‘幻術師’,你的傷怎麼樣了?多虧了你的暗中幫助,其他人才能超常發揮,有了壓制住黑衣劍士的機會啊,接下來的最後一戰,你依舊會是我們不可或缺的關鍵人物。”

“謝謝老大的關心。”幻術師捂着自己的上臂回答道,“一點小傷而已,沒想到黑衣劍士都那個樣子了,居然還有一戰之力,而且——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他居然在關鍵時刻發現了我……實在是太奇怪了,這不可能……”

幻術師口中的“老大”二字雖然順暢,但並未帶上多少感情,畢竟他從頭到尾都不算是黑金三頭龍的成員。而看着這個仗着自己精神能力特殊而無比自傲的合作夥伴受到打擊,深紅之蛇不禁面露笑意:“那你這幾天就安心好好養傷吧,你如果帶着手臂上的傷去接觸他們,未免也太顯眼了。”

“用不着你來提醒。”幻術師用拇指摩挲着無名指和中指上的戒指,“我有我自己的計劃。”

深紅之蛇聳了聳肩,然後似有所感地將目光投向營地外,只見燈光外的陰影扭曲蠕動起來,最後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踏入了三人的視線中,正是一向守在深紅之蛇身邊的黑衣護衛,深紅之牙。

“‘戰車’那邊怎麼樣了?”將深紅之牙指派出去的蛇,開口向對方確認最新的進展。

“戰車被黑衣劍士用火焰之劍剁了。”帶着面具,除了雙眼不見任何五官的深紅之蛇冷漠地講述着同伴的結局,這一點漠然同深紅之蛇如出一轍,“但黑衣劍士的反噬也再次加重,離開的時候已經透明化到快要完全消失。”

“很好。”深紅之蛇拍了一下手,“接下來,就麻煩你再去放出一些關於‘碎碧’小隊的情報了,千萬不要讓這頭孤狼有時間喘息,要用美味的獵物,牢牢吊住他的胃口。”

深紅之牙無聲地應承下蛇的要求,身體在暗影元素的簇擁中再度消失不見。

“噢?你那是期待的眼神嗎?”幻術師留意到深紅之蛇送別了深紅之牙后再度投來的目光,輕蔑地笑道,“捨得讓其他人一個接一個送死,卻不敢讓自己最信賴的部下去趁機搞定虛弱的黑衣劍士?黑衣劍士的那個底牌真的有這麼可怕嗎?不過也無妨,我就把你的這份謹慎當作是對我能力的重視和稱讚吧。放心,我很快就幫你們的謀划補上最後一塊拼圖。”

在幻術師施加的區域暗示效果的作用下,這個簡陋但五臟俱全的營地自給自足,以魔力元素作為動力運行,雖然效率比起直接用這個世界的電力網絡低了許多,但勝在安全,至今仍未被發現。黑金三頭龍就在這片近乎廢墟的場地中,編織着為黑衣劍士精心準備的致命陷阱。

與一切如常的黑金三頭龍不同,此時,夜幕的另一端,本該同樣重複着日常節奏的林家,卻被某個突發的狀況弄得氣氛一團糟。

“老哥!老哥!你說句話啊!你光這個樣子……我們完全搞不清楚你到底是什麼情況啊!”林佳琪運轉着並不熟練的光元素魔法,配合著一邊帶來了救護用具的路沙二人緩解着兄長的糟糕狀態。被三人包圍着的應雲真則緊咬牙關,雙眼渙散,渾身顫抖,明明外表上沒有任何傷勢,卻彷彿已經半隻腳踏入了鬼門關。

妹啊……我真的不是不想說話……

應雲真尚未完全失去意識的大腦還能分辨出耳邊傳來的急切呼喚,但遍及全身的疼痛讓他根本沒法穩住氣息張嘴說出連貫的話語,甚至連呼吸都相當困難。

會讓少年變成這副慘狀的奇特現象,自然就是應雲真經歷過多次的,似乎與黑衣劍士的戰鬥有關的不明反應。從最初的疼到當場昏迷,再到後續的能夠忍受,最後到現在的簡直要死,看似完全沒有規律可言的不明反應始終如夢魘一般盤踞在應雲真的身上。與前幾次獨自一人強行熬過去不同,這次他是在飯桌旁直接倒在了妹妹面前,可以說先前所做的隱瞞全都白費了。

這下肯定要被林佳琪刨根問底了……

在一片混沌的腦海中,應雲真居然還有閑情擔心這種小事。

“怪了,身體內外都沒有任何傷勢。”沙百源粗略檢查過了應雲真的全身上下都未能得出頭緒,看着路瑤瑤安置的儀器上的數值,沙百源說道,“但身體機能在飛速衰退,就好像精力和能量被什麼東西不停抽走了一樣,再這樣下去就真的要出事了。”

“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種情形啊!”路瑤瑤則在為應雲真注射成分不明的液體藥劑。

“笨蛋老哥你別嚇我啊……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你到底還藏了多少東西沒有告訴我啊……!”幾道細小的光流經由林佳琪的指間流淌嚮應雲真的心臟,保護與穩定着他最重要的器官之一。

“嗯?等等,好像穩定下來了。”一直盯着儀器上信息的沙百源突然抬手道,“是急救藥劑起效了嗎?”

三人立即將目光投嚮應雲真的面孔,只見他微微抽搐着的五官逐漸平息下來,雙目中映出了三人湊近的腦袋。

“……呃……你們別這樣……跟動物園看猴似得……”

“老哥!你沒事了嗎!”之前被嚇得半死的林佳琪有些想撲上去,但看着應雲真虛弱的樣子又忍住了。

“嗯……也許……大概……暫時……沒事了吧……”

沙百源扭頭看了眼儀器的顯示:“的確各項指標都在回復平穩變為正常水平,目前來看應該是不用擔心了。”

“呃……林佳琪……你先別問我到底怎麼回事……等我好好緩過來再跟你說清楚……”應雲真心虛地別過頭,錯開妹妹的注視,結果兩道血跡在重力的驅使下順着他的鼻孔就跑了出來。

“啊啊啊老哥你流鼻血了!!!瑤瑤姐源哥哥——”

“這個……”關注了儀器顯示的沙百源皺了皺眉頭,“應該也不用擔心……可能是‘虛不受補’,治療藥劑的成分對他來說太刺激了……”

對於正常人來說急救藥劑就和超濃縮大補湯一樣,理所當然地會帶來副作用,可應雲真剛才的生命體征和現在相比簡直換了個人,兩位聯絡員根本想不到一個上一秒還說不出話的人這一會兒立馬就恢復正常還引發了藥劑的副作用。

他剛才這段時間裡消失不見的精力都去了哪?

路瑤瑤與沙百源交換了一個眼神,決定回去就將這個奇特現象上報。

林佳琪急匆匆地要幫應雲真擦血堵鼻孔,卻不小心用力過猛差點順便給哥哥做了個鼻拭子。應雲真連忙攔住越幫越忙的妹妹,自己吃力地坐起身來。

這一起身,應雲真的視線就越過林佳琪的肩膀,看到了林家後花園的景象。

“嘿……真的和你有關係啊……你這傢伙,看起來也沒比我好多少嘛。”

聽到應雲真突然說出的話,其他三人都順着少年的腦袋看向客廳另一端的玻璃門,只見門不知何時已經被拉開,一道幽靈一般的半透明身影向眾人走來,由於雙腿已經透明得近乎消失,這道身影以漂浮般的姿態上演着燈光下的靈異現場。

幸好,那張與應雲真一模一樣的臉讓其他人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

“克勞迪哥哥!你回來了!你……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林佳琪的臉一下混合了驚喜與驚訝兩種情緒,沙百源和路瑤瑤則若有所思地對比着克勞迪與應雲真二人的狀態。

“……抱歉,還是給你們添麻煩了。”黑衣劍士歸來后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主動道歉,這可是找遍整個提爾蘭德都幾乎沒人享受過的待遇。

隨着克勞迪開口,他半透明的身體內湧現出五團光芒,火焰般的光芒由心臟處迸發,赤紅的火焰如同血液般輻射向全身上下;紫色的雷電分叉交錯成網,如神經般連接着透明的身軀;藍色的水流填充着透明軀體中的空隙;青黃的氣流穿梭於各色光芒間,塑造着不同元素定格后的形態;最後,潔白的光芒覆蓋於所有光輝的表面,並融於其中,將五色的光芒結合為一體,一道接近於實體,只是還散發著些許五色光芒的新身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克勞迪一邊調整着“能量替身”的亮度,一邊開口道:“……我覺得這樣會比較方便交流。”

“不是毫無存在感就是直接亮瞎我狗眼,你能不能折中一點一點像個正常人……”被兩根綁着紙團的棉簽塞住鼻孔的應雲真一邊用嘴巴換氣一邊吐槽道,“你的獵殺計劃看起來不太順利啊,怎麼慘成這個樣子了?”

“‘蠍鼠’和‘暴走戰車’都已經解決,黑金三頭龍的成員只剩三巨頭和‘碎碧’小隊了。”克勞迪先是簡潔地直接向路沙二人傳遞了情報,“……”

“怎麼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沙百源問道,“在外面戰鬥的時候遇到了什麼特別的狀況嗎?為你們解答疑惑也是我們聯絡員的工作啊。”

“聯絡員……是嗎……”克勞迪並非直接回答沙百源,而是看向了應雲真,“……你沒事吧?”

“我?”鼻塞棉簽,看上去相當喜感的應雲真指了指自己,“我現在當然沒事——雖說也不是完全沒事啦,聽他們說剛剛我被灌了什麼十全大補湯搞得我有點受不住爆了點鼻血而已。至於我為什麼就這麼倒了,說老實話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嗯?等等。”

突然察覺到什麼的應雲真快速回想着自己記憶中關於克勞迪的信息,心中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孤身行動無人作伴,又有着五大精靈幫助回復的克勞迪一般從不在意自己的傷勢,更不會去主動關心別人的傷勢,除非別人是出於被自己的戰鬥連累等原因遭受無妄之災。而現在他突然對應雲真問了這麼一句,就說明他覺得應雲真被無端牽連,對此感到十分憤怒。

在場的人中,應雲真和林佳琪顯然不可能是克勞迪生氣的對象。

“喂喂,你該不會覺得——”

應雲真話還沒說完,琉耶加特便從克勞迪的手邊猛然出鞘,克勞迪右手持劍,左手握着劍鞘將林佳琪順勢向後擋開並護住沙發上半躺的應雲真,揮劍將涌動的紫色雷霆砸向了就在眼前的路沙二人。

“……你們,欺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