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琪自然不敢隨便透露關於克勞迪的事,但只說應雲真最近的表現,讓她在謝星初眼裡顯得像個得不到哥哥關心就無理取鬧,想要一起幫忙的笨蛋妹妹(褒義),跟從前印象中那個乖巧優等生的形象割裂了開來。

謝星初按捺下林佳琪這突兀的表現給自己帶來的不適應,用食指撓了撓自己的鬢角,繼續着關於應雲真的話題:“佳琪你也別著急,哪怕不知道他以前的事情,也可以幫助他完成他現在要做的事,我記得……他上次是有找過我查關於失竊案的事,說是在配合警方當協助調查的志願者——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成了志願者的就是了。”

“呃……這個……”林佳琪半帶心虛地把頭埋進了臂彎中,“這個我倒是也知道,只是這種和官方合作的事情,我一個高中生如果想摻和,肯定會被哥哥和大人們一起趕走的。”

“也是。”謝星初有些無奈地看着面前這個既想幫助自己的哥哥又受限於自己的年齡和身份的女孩,不知道該建議對方做些什麼,他並不知道女孩是被“兩個哥哥”一起忽視了才這麼不服氣,“你下學期就高三了吧?要不,還是先專心學習吧?這樣也能讓你哥哥少些擔心。”

我的學習根本不需要老哥來擔心嘛……嗯……現在這氣氛應該差不多了。

抱歉啦,初哥哥,我跟你說沒辦法參與協助,只是為了讓你放心而已,接下來就拜託你多告訴我一些有用的消息了。

在謝星初與林佳琪分享着那次通話的過程時,在與兩人只有一牆之隔的一果奶茶的一樓,一個頭髮有些蓬鬆,穿着背帶短褲,苗條得真會讓人聯想到貓的短髮少女拍了拍面色相當難看的應雲真的後背:“喂,真這麼緊張啊?不至於吧,我又不會把你吃了。”

“莉……莉莉……你到了啊。”

“點過東西了嗎?”

“還沒……菜單在這,你先看着吧。”應雲真連直視段曉莉的眼睛都做不到,低着頭把菜單往旁邊一推。

若是讓樓上的林佳琪看到這個畏畏縮縮的老哥,女孩估計能笑倒在地上。不過謝星初應該能理解應雲真的難處,當時正是應雲真日復一日失控的負面情緒讓段曉莉忍無可忍,才主動提出分手,這一點謝星初是知情的。

傷害了別人的是自己,因為對方的離去而進一步自暴自棄,後來連一次都沒聯繫過人家的也是自己,如今,自己因為有求於人才第一次找上門來。應雲真內心早已作好了被人冷嘲熱諷愛理不理嘲諷責罵清算舊賬的準備——

“喂,你不會還糾結着以前的事吧?”段曉莉單手托腮,另一隻手翻着菜單,“你如果準備這個樣子跟我談事情,我覺得你可能連話都說不清楚噢。”

“抱歉……呼……”應雲真再度深呼吸道,“只是覺得,如果要跟你重新見面,不應該在這種……這種沒有氣氛的環境下。”

“嗯?”段曉莉撐着頭笑了,“怎麼,你還準備找個星空下的安靜露天餐吧,見面的時候就跟我複合嗎?”

“我……這……”應雲真一口氣沒喘上來,憋了半天,“……你說話還是這麼語不驚人死不休。我的意思是,本來應該先找個機會好好聊聊,把以前的事情都說清楚,接下來才好談別的正事,現在直接來找你,我有點……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主動約我的可是你噢,給我好好負起責任來啊——我要這個,芋圓西米奶茶,少冰少糖,吃的就不用啦。”段曉莉把菜單遞迴給應雲真,“而且,你並不欠我什麼,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事情都不是誰逼誰做的,最後分開不也是我們一起同意的嗎?你現在這樣子傷害的並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嗯……”因為內心已經毫無追求,面對外界一向顯得鎮定自若的應雲真此時顯得有些柔弱,“欸你好點一下單~一份大杯的芒果鮮奶沙冰,一份小杯的芋圓西米奶茶,少冰少糖。就這些了,謝謝。”

店員收走了菜單,空曠的桌子上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分散注意力的東西,短暫的默然中,段曉莉靜靜地看着應雲真,直到少年自己選擇開口。

“好吧,別的事情先不管了,我有些事想問問你,是關於這個月那次漫展的情況的。”應雲真似乎終於調整好了情緒,把心中的陰影全部壓到一邊,將思緒全部集中在了要打聽的消息上。

“嗯,你問吧。”少女饒有興趣地盯着應雲真的臉,讓對方又不自在了起來,“好久沒看到你這副認真的表情了啊,我越來越好奇到底發生什麼了。”

“……有機會的話以後會告訴你的。”應雲真整理着腦海中的資料,開始尋找克勞迪降臨的那天,現場有沒有發生其他網上未曾提及的異狀,“那次漫展你也去了,有沒有什麼讓你覺得奇怪或者驚訝的突髮狀況發生?其他有意思的現象也行,你印象中有哪些?”

“要說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一個雖然沒有完全按照原作出,但是特別神似的黑衣劍士coser出現在會場里那會兒了吧,我記得不少人都偷拍了來着,可惜那個coser剛出現沒多久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我都沒親眼看見他的樣子。”

還好你沒看見……不然解釋起那傢伙的長相來又得想一堆理由……

如果撒起謊來,應雲真實在是沒有信心能騙過段曉莉。好在這個消息對應雲真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他略過了這一句話,繼續追問着:“嗯,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嗎?”

“我想想……”段曉莉也來了興緻,認真回想着當時的情形,“啊!有了!就在那個黑衣劍士出現之前吧,我好像有感覺到哪裡不對。”

應雲真之所以特地將段曉莉約出來詢問,並不只是因為她是自己認識的人中另一位現場見證者,更因為她“瘋丫頭”外號的來源——這個貓一樣的女孩有時候真的會像貓一樣,感覺到一些無形或抽象的事物。當然,並不會像走在大街上活見鬼的通靈者那樣,只是感知和直覺比一般人要更敏銳一些而已。

在應雲真期待的注視中,段曉莉與他對視着,回答了自己當時的感受:“我感覺到了一絲‘錯位’感,感覺到彷彿周圍多了什麼東西——不,是更加龐大的感覺,像是什麼龐然大物與會場擦肩而過,還發生了不太妙的刮擦。找一個形容詞的話,大概就像一個一直只有一輛列車經過的中轉站突然與一輛從未見過的列車交錯,那輛車上還下來了不該下車的乘客一樣。”

“太棒的比喻了。”應雲真兩眼放光,彷彿感覺到了從前兩人一同討論靈感和點子時的默契與互相欣賞,“沒錯,就是你說的這樣,原來是這麼回事……!”

“聽起來是什麼不能明說的秘密噢。”段曉莉微笑道,“我好像知道你在問的是什麼東西了。”

應雲真連忙豎起手指擺出了“噓”的姿勢:“聽好了,不管你有什麼猜測,都不要說出來。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是一頭霧水,正在慢慢推敲,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都告訴你的。”

“這是你第二遍說這句話了噢,我已經記住啦。那麼,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還有別的要問嗎?”這時,店員送來了兩人的飲料,段曉莉接過吸管說道,“說起來,你怎麼突然就敢看我了?”

“啊??噢……嗯……”情緒高漲起來的應雲真被女孩這麼一打岔,頓時反應過來自己足足跟對方對視了幾分鐘,頓時從脖子到耳朵都泛起了一片紅色,“暫時要問的就是這些了……其他的事情,下次找個機會再聊吧。”

“你拿阿真沒辦法也是很正常的,畢竟這傢伙從出生到現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兩個女的。”兩個人交叉的下樓聲從奶茶店的樓梯上傳來,“一個是阿姨,就是你們媽媽,還有一個……就是他的……呃……好朋友,我們的同學莉莉了。”

“莉莉?聽起來是個女孩子欸,老哥好像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噢。”

耳朵辨認出了空氣中隱約傳來的熟悉的聲音,應雲真還沒吃上自己點的冰沙,就像彈弓上的石子一般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莉莉,我有點事先走了——絕對不是要你請客!買單多少錢你回頭告訴我我全部轉回給你,我出全部就好!”

“一時順口說了個老地方,忘了這裡可能會遇到熟人了——別人都無所謂,怎麼阿初今天也正好在?還是跟林佳琪一起?”

念念有詞的應雲真拍了拍段曉莉的肩膀算是告別,飛也似地從後門離開,消失在了購物中心的人流中。

看着應雲真的狼狽樣,段曉莉捂着嘴偷笑起來——實際上,從來到這裡開始,女孩臉上的笑意基本就沒有停下過。

“感覺確實是不得了的事情啊,不過,如果是露出這副表情的你,應該就不需要我擔心了吧?”

“歡迎回來,等你的好消息了,‘傻小子’。”

段曉莉把腦袋從後門轉回來的時候,正好與走下樓梯的謝星初對上了視線。

“啊?……莉莉?怎麼這麼巧,你今天也來玩嗎?”謝星初在驚訝之後緊接著說道,“對了,得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應雲真的妹妹,林佳琪。佳琪,這位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莉莉,段曉莉。”

雖然沒有直接見過面,但在兩人還沒分開之前,應雲真在網上對段曉莉提起過自己的新家庭,所以曉莉很自然地對林佳琪打起了招呼:“你好,很早以前就聽他提起過你了,你比他形容得還要可愛呀。”

女孩的心思何等活絡,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但林佳琪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對方語氣的微妙不同。

這一口一個他,叫得好熟練啊……這女的和老哥關係果然不一般,肯定不是什麼“好朋友”……

林佳琪也露出甜美的笑容回應道:“曉莉姐姐好,我也可以叫你莉莉姐嗎?”

“不用加姐也可以噢,和其他人一樣叫我莉莉就可以了。”

謝星初和林佳琪都注意到了段曉莉桌上的兩份飲料,謝星初指了指那杯冰沙道:“莉莉,這是?你朋友的嗎?”

“嗯,對啊,我同學遲到了,讓我幫她先點,應該很快就到了吧,不然芒果冰沙都成冰水了,讓她自己一個人喝個夠吧。”段曉莉吸了一口奶茶。

芒果……這不是老哥喜歡吃的口味嗎……

林佳琪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

“阿初,你怎麼大周末的約他妹妹出來單獨見面啊?你們……不會……”段曉莉再次捂上了嘴巴,這次不是偷笑,而是擺出浮誇的震驚模樣。

“啊?這……不是你想的那樣。”謝星初被段曉莉的發言噎住了。

“開玩笑的啦,我不會告訴他的。”段曉莉擺出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樣子點頭道。

“真的不是……”謝星初相當無語,“佳琪,你能不能給莉莉稍微說明一下情況,這種誤會可不能有啊。”

段曉莉把話題轉移后,已經沒人關注那杯冰沙到底屬於誰。

而冰沙的主人,在一路小跑到了購物中心的電梯廊道處時,卻突然感到心臟傳來的了劇烈的抽搐。

應雲真單手撐着電梯門,身體隨着這毫無徵兆的劇痛佝僂起來,讓旁邊的路人都驚慌了起來。

“喂……喂,你沒事吧?”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壯着膽子湊上前來,已經掏出手機準備叫救護車和拍視頻了。

應雲真只是抬起手無力地搖了搖:“沒事……能麻煩你們扶我到旁邊座位去嗎……我不能堵着電梯門……我緩緩就好了。”

在路人的幫助下坐了下來的應雲真大口喘息着,大腦用空餘的精力思考起這個狀況的緣由和應對方案。

剛開始劇痛時,應雲真下意識認為這是自己這幾天熬夜在網上尋找黑衣劍士/黑金三頭龍情報的後果,但這股疼痛的級別和平時熬夜后的心臟不適截然不同,現在坐下來后,應雲真也回想了起前兩次突然出現這種痛苦是在什麼時候。

第一次,是在林佳琪帶克勞迪回到家裡前,自己因為首次體驗這種痛苦直接從樓梯上摔暈了過去,按照他們兩人後來的描述,在那個時間點,克勞迪應該正在動用超出限制的力量與“斬紅”小隊激戰。

第二次,就是兩天前克勞迪失去音信的那晚,應雲真獨自在房間里忍受了長達半小時的全身脫力和頭暈目眩,並且依舊有着和第一次一樣的,彷彿全身開裂一般的劇痛。不像上次摔下樓梯時還有外傷會被認出, 這半個小時的經歷應雲真沒有對林佳琪提起,女孩也就無從得知。根據應雲真自己的判斷,那一晚應該是克勞迪與“蠍鼠”展開了生死之戰。顯然,光憑一個“蠍鼠”肯定沒辦法把克勞迪逼成這個地步。或許是陷阱?或許是出了什麼意外?總之,在這番苦戰後,應雲真的身體就再也沒有感受過任何異常反饋。

直到此刻,以心臟為開端,全身割裂的痛苦再次襲來,但這一次從程度上比前兩次要輕多了。

克勞迪·提利亞特,這一次你又在和誰戰鬥……如果不是網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可疑消息還有後續,我都要懷疑你們兩邊一起回提爾蘭德去了。

唉,這份痛苦,至少說明你應該還活着吧。

你這兩天到底去做什麼了?

這次戰鬥是不是說明,離你回來的日子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