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你了,柏恩,我身高不夠。”

黑澤艾麗卡把鐵膠囊塞到柏恩懷裡。

“誒?啊啊……好的。”

柏恩抱着膠囊觀察了一陣,發現膠囊中間有一道縫隙。他走近機器,揭開玻璃容器的蓋子,然後舉起膠囊,小心翼翼地旋轉膠囊兩端……

海文瞪大眼,死盯着柏恩。

柏恩並沒有做出任何可疑的舉動。也許他很想耍手段,很想一個手滑把整個膠囊都扔進去,或者“一不小心”摔倒,把膠囊砸在地上。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法那麼做——海文如此揣測。

他很清楚這是無中生有的惡意揣測,但他不在乎。

只見膠囊的正中間,不斷有白色粉末沙沙地落下,落入紫色溶液中消失不見。直到粉末不再出現,柏恩把膠囊扔到一邊,然後關上容器的頂蓋。

下一刻,容器里的液體忽地一下沸騰、奔湧起來:藥劑在急速旋轉中匯成一股旋渦,水面上咕嚕嚕地冒着水泡。水位緩緩下降,縹緲的白霧一點點浮現。

過了約摸五分鐘,溶液突然在一串激烈的震蕩后歸於平靜,此時水位已不足原來的一半。柏恩揭開蓋子,一股花香般清甜溫柔的香味散溢開來,逐漸填滿了屋內的全部空間。

“說起來,那邊的桌上有八個杯子來着?解藥就倒在那裡面吧。”海文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

那桌子仍舊好端端地放在機器傍邊,上面寧靜地躺着八個小杯。

“維托,過來幫我一下。”柏恩背對着人群招了招手。

維托走上前去,和柏恩一起小心翼翼地把玻璃容器卸下。容器似乎頗有分量,兩人動作有些搖搖晃晃。

“小心……”芳妮輕聲道。

“我也來。”英格姆走了上去。

在三個人的協同努力下,容器被成功取了下來,安然無恙。他們互換了一下眼神(雖然柏恩沒有眼睛),慢吞吞地把容器搬到桌子那邊上。

“小心,別弄灑了,小心……”維托低聲道。

三人揭開蓋子,屏住呼吸,一點點把容器抬起,對準杯口傾倒下去。

容器很大,杯子很小,英格姆用力穩住手,背後滲出了汗。

“停!”

在藥劑快要灌滿小杯的時候,維托一聲疾呼,三人同時收手——如此,總算倒好了一杯。

“好熱。”

英格姆呼吸有些沉重,滿頭大汗。

一杯、兩杯、三杯……六杯、七杯、八杯。

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八杯紫色藥劑全部倒滿,容器里的溶液已一滴不剩。

哐當——

維托把容器放到一邊,大功總算告成。但玩家們並沒有立刻去爭搶解藥,卻是紛紛站在原地,猶豫不前。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固然可敬,但他如果吃的是石頭,那就蠢到家了。

“我來試試吧。”

海文深吸一口氣,壓抑着激動不已不已的心情,故作鎮定地走過去——就是現在了!幾天前,他在某個杯子里下了毒,並磕壞了杯子的一角作為標記。

無論毒藥和藥劑會發生什麼樣的化學反應,只要喝下那個杯子里的液體,肯定是必死無疑了。他一直沒有插手解藥的製作,就是擔心如果出了人命,自己會牽涉其中。

現在,只要避開磕壞的杯子,隨便挑一杯喝就好。

柏恩、維托和英格姆為海文讓開道,海文不緊不慢地走到桌子邊上,審視着八杯藥劑。

磕壞的杯子,磕壞的杯子,磕壞的杯子……

嗯?

海文愣在原地,心臟一下提到嗓子眼,雙眼逐漸放大——

他一動不動地杵在那,有如石化般傻站了十幾秒。

“海文,發現什麼問題沒有?”英格姆見海文無動於衷,困惑地問道。

“不……應該沒什麼問題。”

海文一下回過神來,隨手拿起一杯藥劑。他閉上眼,仰起頭往猛灌下去……

杯口的邊緣磕壞了一角。

藥劑是什麼滋味?甜的、涼的,暗藏幾寸微不足道的苦澀,如一杯清甜的蜜水裡加入幾滴淡淡的苦瓜汁……

“咕……咳。好了,喝完了,應該沒問題。”

……

“去你碼的!”

在眾人無法理解的目光中,海文忽然猛地舉起杯子,用力地往地上一砸。杯子在一串清脆的破碎聲中崩裂成無數晶瑩又鋒利的碎渣——

這樣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他努力忍住了這番的衝動,反覆呼吸,緩緩把杯子放下,然後黑着臉走到房間角落,把大部分體重倚靠在冰冷的牆壁上。

他抿着嘴唇,捏着粗糙剛硬的下巴,雙眼略有幽怨地盯着擺滿小杯的桌子,內心波濤洶湧。

大意了!我操!

他很快察覺到自己心跳加快,呼吸不很順暢,便趕緊從兜里掏出“疼痛殺手X”,咽下一粒藥丸。然後沉思起來——

八個杯子無一例外,每個杯子的杯口都被磕壞了一角……怎麼會這樣?!

問題不在這,因為答案很顯然——我的計策是被人給發現了!那個傢伙竟然將計就計,把其他七個杯子也全部磕壞!這樣一來,再也沒人知道究竟是哪個杯子被人給下了毒。

原來我早就暴露了……是被跟蹤了么?可那天身後分明沒有人。還是我不夠仔細,竟然粗心大意到沒發現自己被給人盯了?媽的。

更古怪的是,那傢伙竟沒拆穿我,反而以我之道還施我身,讓我也背負起被毒殺的風險。

他為什麼不拆穿我?!沒道理啊!明明機會有很多,輕而易舉就能除掉一個謀財害命的危險分子。

此外,風險之下人人平等,他又該如何確保自己的存活?

興許,他完美記下了毒杯子的缺口長什麼樣,能夠從容不迫地避開——這就得仰賴強大的觀察力和記憶力。

我是早就記不清了……剛才只能倉促賭命,媽的。

又或者,他選擇依賴自己的運氣,畢竟是八分之一的概率……會是這種情況嗎?

可能性不能說沒有,但是很低。畢竟一旦賭上了性命,就不存在任何小到可以忽視的風險。

那麼,還是以前者為前提來考慮吧——這個傢伙發現了我的動向,並且將計就計,記住了有毒的那一杯長什麼樣,然後磕壞了餘下全部的七個杯子……

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會是誰……在我們八個玩家當中,觀察力最強是——

黑·澤·艾·麗·卡。

海文猛然抬起頭,望向黑澤艾麗卡,目露金光。他一心認定是黑澤艾麗卡,還有第二個重要原因——這女人很可能有超能力,能閱讀人心。如此一來,用不着跟蹤也能發現海文心裡打着什麼算盤。

難道在她面前,我是光的嗎?!真是個棘手的女人。

海文痛苦地揉起太陽穴。

“等等,你們幾個先別喝,該我了該我了。”

黑澤艾麗卡有些興奮地走近桌子,對着桌上那幾杯藥劑,伸出纖細的食指點了起來——就像在悉心挑選櫃檯上琳琅滿目的珠寶。

一、二、三、四……

很快,她嘴角浮起一抹燦爛(得逞?)的笑意,拿起其中一杯,仰起頭猛灌下去,一飲而盡。“嗯~~~,味道還不錯。”她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走到一邊,讓出了桌子。

黑澤艾麗卡喝完藥劑,接下來是英格姆、維托,然後是富樫春和富樫靜子,最後是芳妮。如此一來,除了柏恩,所有玩家都喝過了所謂的“解藥”。

海文的目光警覺地在人群里遊走——富樫春、黑澤艾麗卡;富樫靜子、黑澤艾麗卡;維托、黑澤艾麗卡……

“女兒,感覺怎麼樣?”

“沒事,媽媽。”

“咳咳……”

海文默默忖思:

此時此刻,並沒有誰表現出明顯的不適——雖然當初挑毒藥的時候,自己特地選了標着“一滴即死”的那瓶。但要是考慮到解藥和毒藥可能會發生反應,那喝了毒藥的人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倒也說得通。

毒藥的效果會被分解……興許解藥也會。

又或者?

海文把目光停在剩下的最後一杯藥劑上——所有七位玩家,全都避開了有毒的那一杯,這樣的情況有可能發生嗎?

當然有,只是概率很低就是了,不予考慮。

按照嚕咪醬的說法,今天是期限的最後一天。如果得不到解藥,明天就會有人命赴黃泉……興許是死在夢中。

海文回憶起登島那天:他在一陣針扎般的冰冷中倒下、窒息,扯着嗓子卻發不出聲音——雖說人終有一死,但這種死法還是太痛苦了些。

他略有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嗓子——但願死神選中的不是自己。毒發身亡的概率是八分之一……運氣總不會糟到這種程度吧?

“好了,各位,解藥也喝了,差不多該到下一個環節了吧?”黑澤艾麗卡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下一個環節?那是什麼?”富樫春略有不解的問道。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魔女審判!對涉嫌犯罪之人,也就是我——黑澤艾麗卡的魔女審判!”

她這麼說著,嘴角卻微微上翹,目光分明落在海文身上。

黑澤艾麗卡的魔女審判——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