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富樫靜子和芳妮小姐,所有人都有機會使用倉庫。”

柏恩語氣嚴肅,一本正經;其他人也跟着緊張起來,不自覺地切換着坐姿、放慢呼吸。海文面無表情地看着缸中之腦。

柏恩發現了什麼?我在現場有落下什麼線索嗎?還是行動被人發現了?

他開始琢磨——如果柏恩指出了自己,到時該怎麼開脫。

正當人們耐心期盼着柏恩對局勢的進一步分析時,柏恩卻夏然而止,沉默起來——他垂着頭,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如廢品回收站中待處理的老舊機器人。

時間在煩悶的空氣中平靜無言地淌過十幾秒,氣氛開始變得有些煎熬。

“喂,柏恩,說話,”富樫春覺得自己快窒息了,她終於坐不住,伸手敲了敲柏恩的透明罩,“怎麼搞的?總不可能睡著了吧?”

“哐、哐”——罩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柏恩:“嗯?什麼?我醒着啊。”

富樫春:“所、以、說,你發現了什麼?”

柏恩:“除了富樫靜子和芳妮小姐,其他人都有機會使用倉庫。”

富樫春:“是,你已經說過了,然後呢?”

柏恩:“然後?沒然後了,剛正在想,還沒想出來。”

“什麼啊!”富樫春失望地叫道,“還以為你發現嫌疑人是誰了,這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少女有些氣呼呼的,對自己臉上的不爽沒有絲毫掩飾。

柏恩:“呃……是嗎?至少確認了芳妮和富樫靜子小姐沒去過倉庫。”

富樫春:“廢話,我媽怎麼可能是嫌疑人。”

芳妮:“呃……其實……我也不會去的啦。”

柏恩:“總之。我發現的就這麼些了,不知各位有什麼看法沒有?”

他拋出問題,圓桌再一次陷入了短暫的沉寂。正當人們面面相覷、一籌莫展之時,維托挺身而出接過了球。

維托:“很遺憾,從目前的材料來說,很難看出是誰用的倉庫。”

柏恩:“其實……我也認為是這樣。”

維托:“但是有一個疑點。為什麼那人去了倉庫,卻沒有大開殺戒?”

海文:“為什麼呢?”

柏恩:“嗯……也許他去倉庫不是為殺人做準備?”

維托搖了搖頭:“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不先和人商量商量?”

黑澤艾麗卡:“他要麼還在猶豫,要麼就已經計劃好了。要我說,這傢伙多半是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殺完人還能裝成好人的樣子。嗯……有趣有趣。”

富樫春:“為什麼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依照規則——存活人數降到五人以下遊戲就立刻結束。現在有八個人……那他連殺三人不就好了嗎?”

黑澤艾麗卡:“要麼,他並沒有連殺三人的自信,害怕中途被反殺。又或者,他相當有把握,不但自認為能夠得手,還試圖隱藏身份,好在以後的遊戲中繼續扮演‘無公害’的形象……很有遠見的人呢。後者會比前者更危險……會是誰呢?”

艾麗卡微笑着,目光在人群中遊盪。

富樫春:“噢!這個可能性不錯。我覺得應該是這個!”

英格姆:“就沒有‘他已經放棄’的選項嗎?”

黑澤艾麗卡:“先生,本店不提供這項服務。”

她笑眯眯地說。

英格姆:“或者他只是好奇,想進去看一眼……”

海文:“別天真了。他開門發現計數變化的時候,就應該能想到會留下什麼樣的後果。無論是無意還是惡作劇,兩者都不可原諒——柏恩昨晚已經提醒過,他還偏要去倉庫,我們當中沒有這種沒頭沒腦的冒失鬼吧?保險起見,還是認為那個傢伙起了殺意比較好。我們應該提高警惕,危險已經悄然出動了。”

維托:“嗯,我也傾向於黑澤小姐的判斷。現在看來,僅憑作案時間就想揪出嫌疑人似乎太困難了,而且這傢伙如此自信……可能不是第一次殺人了。我們應該去現場看看,去倉庫找線索,說不定就有更進一步發現。”

柏恩:“呃,恐怕已經晚了。”

維托:“怎麼?”

柏恩:“倉庫里沒有燈,光源全仰賴窗戶——現在去找恐怕也只能破壞現場。”

維托微微皺眉:“這樣啊……那棘手了。”

倉庫沒燈?是這樣嗎?

海文默默想着——這個細節當時並未留意,但柏恩去取斧時天色漸晚,如果倉庫沒燈他當然會第一時間發現。

英格姆:“如果是這樣,想要搜查也只能推到明天,那今晚該怎麼辦?明天怎麼辦?取葯的任務已經壓兩天了……還有三天。”

柏恩:“看來已經到此為止了。那今天就先這樣吧。明天探險隊會按照計劃,一大早出發,剩下的人去倉庫搜查。”

富樫春:“別開玩笑了,到此為止?有個殺人犯就潛伏在我們當中,他隨時都會動手,你卻說推到明天?”

柏恩:“沒法搜查、沒有線索,也沒有辦法。今天我們已經儘力……。”

富樫春:“沒辦法那就想辦法。”

柏恩:“可、可要是推太晚,明天的旅程就一定會耽擱,最後能不能按時做出解藥都說不準。”

昏黃明亮的燈光不斷刺激着神經,海文終於感到有些疲憊——他望向窗外,明月當空、光影在林中闌珊交錯。

趕緊結束吧,有點煩了——他如此想着,開口道:“我們投票投出一個最可疑的傢伙出來,審問他。”

黑澤艾麗卡:“那沒有意義。無論他是不是‘那個人’,肯定都只會說‘不是我’和‘我不知道’。”

海文:“那就真沒轍了。今天結束吧,等明天。”

富樫春:“可是……”

維托:“這樣吧,富樫春小姐,今晚大家都累了,先解散休息,畢竟你們明早還要去探險。”

少女不服氣,正要開口反駁——

維托平靜地說:“你們外出取葯的這段時間,我會全力調查。等你們回來,我已經找出誰是兇手了,我保證。”

……

雖然氣氛不太愉快,但晚飯終於結束了。富樫春作出了妥協,至於原因:部分出於維托的承諾,更多是因為母親在一旁用溫柔的語氣對她低聲勸說,也可能是她意識到——自己想不出辦法,其他人也想不出辦法,死撐下去沒有意義。

夜色已沉,人們終於能回房歇息。英格姆和海文分別檢查二樓和三樓的房門,確保他們把門鎖好,以希望那個身份不明的“殺人犯”沒法在人們睡覺時動手。

維托進房前,海文低聲把維托叫住。

海文:“維托,等等……你真有辦法在這兩天抓到‘那個人’?”

維托勾了勾手指,示意海文把耳朵湊過去。

維托:“其實並沒有這個自信。”

海文:“那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維托:“是為了糊弄富樫春……這只是一部分理由。至於更深的原因——你看,我們當中出了一個‘敵人’,每個人有臨生命危險。如果不知道‘敵人’是誰,我們很快會相互猜忌,最後自相殘殺——這是最糟糕的,我不想看見這樣的情況發生。所以我騙了她,也騙了其他人,讓他們以為這事很快就會結束。”

海文思索了一陣,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海文:“如果明天你去倉庫搜查,記得把我和英格姆都叫上,還有芳妮和靜子小姐。敵暗我明的情況下獨自行動既危險又可疑。大家時刻待在一起,相互監視,這樣會更加安全,兇手也不敢輕舉妄動。”

維托:“互相監視?是個不錯的主意,明早我會告訴柏恩還有靜子他們。搜查就放到午後吃過飯,怎麼樣?”

海文:“好的。那就這麼說定了。晚——”

維托:“對了,海文,你……”

維托若有所思地看着柏恩,欲言又止。

海文:“怎麼了?有話直說。”

維托:“你真跟蹤了黑澤艾麗卡?啥時候?”

海文:“什……沒有啊,沒有!那是個誤會,真的!喂,你別笑啊。艾麗卡講的那堆破事你可一個字都別信,千萬別!”

維托:“嗯……好吧,暫且相信你一次。”

“那就這樣了,晚安。”

“晚安。”

……

確認所有房門都上鎖后,海文下到一樓,走出宿舍門外。英格姆早在那已等候多時,他一看見海文,便朝海文興師問罪起來。

英格姆:“海文,你搞什麼鬼?”

海文一臉茫然:“什麼什麼鬼?”

英格姆:“你那什麼日間幽靈,我走了三十分鐘什麼也沒看見,你是戲弄我好玩是吧?”

海文:“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真看見了——白色的……飄在半空中,沒有手腳也沒臉。”

英格姆:“我聽你在胡說!林子里就沒那種東西,再說了,這世上根本沒有鬼。”

海文:“沒有?那可太好了,沒鬼就好。先不說這個,你對倉庫這事怎麼看?”

英格姆:“倉庫的計數器嗎?說實話,我沒到現場看過,也沒法給出什麼有價值的結論。”

海文:“不用什麼結論,說說猜測就行。”

英格姆:“老實說,我還在懷疑是不是真有人使用了倉庫。”

海文:“懷疑?不明白。昨天你也看見了,我打開倉庫的時候,上面的數字從零變成了一。”

英格姆:“我是看見了。但……呃……只是猜想,嚕咪醬和她背後的保羅醫藥既然能組織這個遊戲,那在遊戲環節里搞點小動作也不奇怪吧?說到底,他們想怎樣,就能讓遊戲變成什麼樣。”

海文:“你懷疑數字變化是嚕咪醬乾的?”

英格姆:“有可能,比如用某種遙控器,或是別的什麼設備遠程操作一下,讓數字變動應該不難。啊!對了,你看到的日間幽靈,就是嚕咪醬他們搞的鬼!”

海文:“……”

英格姆:“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任何無法解釋的東西都可以推給上面那群大人物。”

海文:“如果我們當中真有個殺手正伺機待發,聽見你這個猜測恐怕要笑掉大牙。”

英格姆:“就是說啊……所以說只是猜想,我也沒在飯桌上說出來—— 要是有人真信了,可能就危險了。”

海文:“說起來,你中午倒是提到過,你懷疑我們之中的某個人?”

英格姆:“是的。”

海文:“誰?”

“這……”英格姆有些猶豫,“真的好嗎?我只是猜測,還沒掌握確切的證據。”

海文:“說說看吧,說不定能對局面能有些啟發。”

英格姆沉默了一會兒,進行了一輪深呼吸,感受到夜間清涼的空氣在肺里交換。他最後整理了一輪自己的思路,緩緩說道:“艾麗卡,黑澤艾麗卡。”

海文雙眼一亮——果然是她!這下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