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文從黑暗中蘇醒,他睜開眼,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一下子進入眼帘,昏黃的燈光把房間給填滿。窗外已降下夜色,天空中星羅密布,遠方的燈塔在破濤洶湧的海面上不斷旋轉着明亮的光柱。

後背觸及到了舒適放鬆、令人心安的柔軟。海文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張大床上。植物在一旁寧靜地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監視探頭掛在天花板的角落裡無言地察看着房間內的一切。

客房?

空氣中飄蕩着某種柔軟的香水味、書桌上擺放着一些他沒見過的書籍,還有些黑乎乎的機械零件,但不清楚是什麼裝置的部件。

槍械?通訊器?還是別的什麼?

唯一肯定的是,這裡並不是海文自己的客房。

他想要起身,身體卻紋絲不動,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綁在了一起。男人憋住一口氣,擠出力量,扭動起身體試圖掙開繩索……

“媽的,沒、沒用!靠,是哪個混蛋把老子——”

“跟蹤狂先生,晚上好呀。手術結束了,你已經變成女孩子了。”

客房的角落裡忽然傳來一個愉悅的女聲,海文瞬間愣住。

誰?

他抬起頭,一個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妙女郎就坐在房間的角落裡,如欣賞滑稽戲一般饒有興緻地看着海文。她輕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穿着寬鬆的白色睡裙,驕傲挺拔的胸脯和潔白的大腿在半透明的裙紗下若隱若現。

“黑澤艾麗卡?”

海文下意識說出了對方的名字。他立刻反應過來——是啊,除了她,還能是誰呢?

海文沒有被女人秀色可餐的外表給迷了眼——他心底正強烈地惴惴不安,因為艾麗卡的一隻手裡捏着一柄小刀。似乎是手術用的刀具,迷你又鋒利,點點猩紅正從刀口滴落。

身為男人,他實在沒法不設想艾麗卡話中的含義。

在四肢被捆、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大發脾氣肯定是魯莽的愚行——海文對現狀非常明了,於是他費勁地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這、這位美麗的姑娘,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請問您為什麼要綁着我?”

瞧見男人驚慌失措的樣子,艾麗卡臉上的笑意又濃烈了幾分,媚眼如絲彎成兩道新月:“海文先生,我們明明是初次見面,您卻能叫出我的名字?您……果真是跟蹤狂?”

糟了!大意了!

海文這粗糙的男人本就不擅長諂笑,現在他臉上的表情更加尷尬了——他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后扔在大庭廣眾般羞恥。他自覺實在無法如英格姆那樣,光明正大地說出“對,我就是跟蹤來的。”那種話,何況他本來就是被牽連的無辜者!

“不不不,小姐,您誤會了。我沒有惡意,真的!您這麼漂亮,但凡是個男人就沒法不多看兩眼……唔,我只是在之前的遊戲對您多瞄了幾眼,然後記下了您的名字,我發誓!”

“哦?”

艾麗卡依舊保持着意味深長的笑容,顯然是沒把海文的狡辯當真。男人感覺自己的後背和額上開始發汗。

“小姐,我……變成女孩子了?”

“是啊。”她給出了肯定的答覆,答覆中夾雜着一陣痴痴的輕笑,“你沒感覺嗎?看來手術非常成功——真是太妙了。”

她一邊說,一邊晃了晃手中捏着的小手術刀。猩紅的刀面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嘶——

海文突然感到下身一陣尖銳的疼痛。

“非常成功?喂喂,不是在開玩笑吧!難道真的……”

英格姆呢?英格姆?!

他目光慌忙地掃過四周,沒有發現英格姆的身影。他去哪了?他也變女孩子了?

“開玩笑?呵——”艾麗卡微微側過頭,語氣突然間急劇變化,冷若冰山中透着一寸咄咄逼人的危險,“我·像·在·開·玩·笑·嗎?”

她捏着小刀,從椅子上起身,一步步走向躺在床上、行動受限、手無寸鐵的海文。

柔和的香水味慢慢向海文逼近,他本能地挪動着身體想要後退,但艾麗卡已經上了床,她一下子坐在海文的小腿上——

右腿!老子的右腿!媽的,別坐!草!!!

海文在心中怒吼,他覺得右腿要斷掉了,強烈的灼熱感不斷撕扯着他的神經——自改變他命運的那場車禍之後,右腿一直經不起什麼粗暴的對待。但眼下即便再怎麼痛苦,他也必須鼓起十二萬分力量去忍氣吞聲。

艾麗卡明顯注意到海文有些異樣,他顯然很痛苦——哪怕他正努力裝出毫不在意,甚至在默默享受被美女騎在身上的柔軟觸感。

於是她將計就計。

艾麗卡挪動了一下屁股,坐直身子,挺起她美麗傲人的胸脯,把幾乎全部體重放都放到海文的腿上。

男人瞪大了眼,像是眼珠要爆開了,面色漲得通紅。

女人的聲音甜蜜又溫柔:“海文先生,你看起來……很奇怪?遇到什麼困難了么?”

“很奇怪?我?哈……”海文說話時的氣息大進大出,額上汗涔涔的,“你、你在說什麼呢?我哪兒有?”

他給出了錯誤答案。

艾麗卡忽然目露凶光,她一下放低了重心,絲毫不在意自己白花花的胸口被男人大面積看光;左手摁壓着海文胸膛,就像摁住塊砧板新鮮蹦跳的魚;右手緊握着手術刀柄,狠狠扎了下去——

嗖!

手術刀利落地插在了床上,距離海文的脖子不足一寸。

“你還不明白你的處境么?還是覺得我是那種輕易受騙的無知少女?”

她又往前挪了一下,柔軟地坐在海文的大腿上,左手冰冷地劃過海文的胸口,落在男人的脖子上。

“我建議你……說實話。你已經被我閹了。如果你願意配合,我會酌情給你安個新的。但如果你還想耍小孩子脾氣……”艾麗卡說話的語氣既溫柔又舒緩,“不知趣的男人可是會被女孩子討厭的哦~明白了你就眨眨眼。”

新的?

海文眨了眨眼。

“很好,那就從實招來。你是誰?為什麼要跟蹤我?”

“037號,海文。小姐,您誤會了,我沒有跟蹤過您。”

艾麗卡把插在床上的手術刀拔了出來:“沒跟蹤我?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

“等等,等等!我說的句句屬實,你不能這麼不分青紅皂白,這是濫殺無辜!”

“不分青紅皂白?哈,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死心的男人呢。”

她伸手拿起床上的遙控器,對着電視摁了一下。電視立刻被點亮,銀幕中出現了酒店熟悉的走廊。

艾麗卡走在前面,英格姆就在她背後不到十米,放低了姿態鬼鬼祟祟地跟蹤着。轉過一個拐角后,艾麗卡突然貼緊牆壁,等英格姆急急忙忙又毫無防備地跟過來時,前者一下把後者放倒在地。

錄像到此為止。

“你猜怎麼著?我找工作人員要了錄像,他們大大方方地給我了。錄像沒做過任何手腳,現在證據確鑿。瞧啊,若不是我反應快,怕不是要被你們摁在牆角或帶回中房間施暴,最後被用盡身上的每一個洞,凄慘地不省人事??”

“什麼?施、施暴?不不不不,你誤會了,這不關我的事啊,裡面根本沒有我。”

“我誤會了什麼?這個英格姆不是你朋友?”

確實不是。

海文很想這麼說,但他立刻就意識到這句謊言沒有意義。畢竟當時,英格姆撕心裂肺的叫喊可是把整個餐廳的客人都驚動了,還大喊着海文的名字。

“對,他是我朋友。但我沒有跟蹤你。我以為他遇到了什麼危險,作為朋友想幫他脫困罷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中午的時候,你們在餐廳里竊竊私語,還一邊盯着我……眼睛都看直了。”

她居然全都知道!

“我們……呃……我們只是在閑聊,男人湊到一起的時候,看見美女總會多聊幾句。”

“對,然後就色心大動,達成一致——我見得多了。”

廁所里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叫喊,是英格姆。

“不對,不是這樣的!全都是我一個人的事,與海文無關!放了他!”

“你他媽給我閉嘴,我一會兒就來收拾你!”艾麗卡朝廁所那邊怒吼了一下,英格姆在廁所里立刻噤若寒蟬。

海文不敢設想,英格姆究竟經受了怎樣的折磨。

“現在,我們繼續聊你的事,小傢伙。”艾麗卡拿着手術刀,一點點逼近海文的眼睛,刀尖在海文眼前逐漸放大,“如果你跟蹤我不是為了施暴,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沒有跟蹤你!

海文很想大聲喊出來,但這話艾麗卡肯定已經聽膩了,重複先前的言辭恐怕只會進一步激怒她。既然真相毫無用處,那隻能講一個自圓其說的故事。

“我……是……”海文吞了吞口水,緩緩開口,“我是芬里克先生的手下,他給我好處讓我監視你。”

“什麼?”

“芬里克·保羅,與你共進午餐的男人。你為什麼要詫異?芬里克就是那樣的傢伙。滿懷惡意、玩世不恭……別相信他說的任何話——一旦他撈到足夠的樂子,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你推下懸崖,真的。”

“有什麼東西能佐證你的話?”

“直接證據……沒有。但在接下來的遊戲里,你只要觀察一下芬里克的表現,就知道我沒有撒謊。”

“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我女兒在保羅醫藥就醫……芬里克先生可以幫我。”

艾麗卡就這麼一動不動地騎在海文身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海文看。她目光格外鋒利,彷彿真的化作了利劍,海文覺得自己的靈魂快被捅穿了。

海文不禁屏住了呼吸:她是在思考?還是在讀心?他想起英格姆曾說過:艾麗卡有看透人心的本領。

兩人陷入一陣尷尬又漫長的沉默(準確來說,只有海文自己覺得尷尬)。不知多久以後,艾麗卡微微嘆氣。

“不。你根本不能自圓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