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遠處傳來爭吵的聲音,旅行商人從自己的客房裡醒了。他睡眼惺忪的撐起身體,視線不停地搖晃。這房間里有三章床,鋪着棕色的地毯,原木色的牆面上釘着幾幅風景畫,這房間雖然簡樸,但是卻安靜舒適。

他翻了翻日曆,到這裡已經第三天,那個叫千雪的女孩子字昨天已經蘇醒。

她的房間也這一層的盡頭,而將提前他吵醒的大聲爭執,也是通過那個方向的走廊傳來的。

路景腦子裡突然浮起鎮長那天晚上說的話,趕緊從床上跳下來。

他從旁邊的空床上一把抓起自己的背心套上,嘴裡咒罵著哆哆嗦嗦的將腿深入褲管。他顧不上好好穿鞋,保持着將腳後跟露在外面的狀態,大步走向門口。

現在就要對她說那件事?

她還受着傷呢,就算是在外面混的人也沒這麼冷血。

“喂,你們——”他猛地打開門,想要對着那邊說幾句公道的話。

“哎!”突然有個黑影撞了過來,它似乎對門突然打開這件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咕————!!!。”

路景仰面摔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臉扭成一團。

“唔嗯……痛,頭好像要裂開了。”

“喂,病人。你在幹嘛?”

路景撐着牆起來,來回揉着自己的肚子(肯定青紫了一塊。),質問捂着頭跪坐在地上的銀髮少女。

她眼淚汪汪的抬起眼睛,癟着嘴一言不發。

她套着一件寬鬆的短袖連衣裙,光着腳,及腰的頭髮從肩頭撒到地板上。

“怎,怎麼了。”

“……(盯)。”

”難道要我道歉嗎?受害者可是我哦!”

她伸出手,路景握住手腕,輕輕的一拉,就讓她站了起來。

“剛才鎮長和幾個人來看我,他們希望我到去靈術學院去。”

“然後呢?”

“人家說不願意,不願意離開店和鄰居們,但是他們一定要我離開,還說已經和你談好了。”

千雪鬆開開了旅行商人的手,睜大眼睛瞪着旅行商人。

路景朝走廊那一頭看了一眼。洛克和莫德里克醫生從盡頭的房間里探出半個身子,也在往這張望。

“進來說吧。”

他讓開了房間的們,千雪走了進去,她的頭髮和裙擺隨着腳步跳動着。

路景走到窗前,把窗帘一下子拉開,然後打開了窗戶。

陽光和清晨清冽的空氣一前一後,進入了房間。先一步雙腿併攏,端坐在沙發上的少女一下子咪起了眼睛。

“這幾天你都在養傷,很久沒有在陽光下了吧?那樣大鬧一番,區區幾天功夫就恢復成這樣?”

路景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托着下巴打量着女孩的的臉。

氣色蠻不錯的。

“向來都是這樣啊。”她挺起胸。“之前做晚飯時被切到手指流血,傷口在睡覺前就從皮膚上消失了。”

“平時都是伴着膠水吃飯的嗎......”

“自言自語胡說什麼啦!”

“只是開玩笑,不過你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吧?”路景問道。

“我以前不知道,父親他離開家以前,都是瞞着鎮子里的人。”

“你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做嗎?”

“因為有些人會怕我。”

“他們有理由怕你,你是個拿着槍亂指的小孩子。喂...不要只對這幾個有反應,先坐下聽我說完。”路景感覺當說出“小孩子”三個字的時候,她似乎一瞬間發出了噼噼啪啪的電流。

“有強大的靈能天賦,有意無意間都會用出來。你這樣對自己和周圍的人都是潛在的隱患。”路景說,“所以說你像個拿着槍亂指的小孩子,因為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

“是我打倒了那個怪物哦!”

“是的,讓人印象深刻,但是手法太原始,也差點害死了你自己和其他人。”

“你騙人!”她猛地站了起來,眼睛裡閃着光。

“我去過很多地方,聽過各種可怕的傳言:失控的靈能者將他們的家鄉拖進地獄。”路景也站了起來,低頭看着她。“你在玩火。”

千雪低頭捂住臉,朝門口跑了出去。

在重新陷入沉寂的房間里,路景撓了撓頭。

“辛苦你了。”門口傳來鎮長的聲音。

“我覺得她已經明白了,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而已。再給她點時間吧。”

“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是因為那個嗎?”

“沒錯,他們已經嗅到風聲了,或許這幾天就會找上門來。”

“是嗎……我這就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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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景下到一樓,從台階上往下望。

看到千雪一個人坐在吧台的高凳子上,面前放着一個酒瓶,還有一個木茶杯。

空氣里飄着酒香味兒。

“喂!你怎麼回事,受傷的人怎麼可以——”

“吵~死~啦!這裡都是~我家的!”她用酒瓶咣咣咣地砸着桌子。

路景走到她側面,偷偷看了下她握着的酒瓶。

“女生喝這個,你瘋了吧?”

卡里努酒勁很大,如果他在一個鐘頭內幹掉這一瓶,第二天就會光着屁股在垃圾桶里醒過來。

而這個酒瓶里就剩下一小半了。

“真不愧是小酒店的老闆娘啊!”路景過去,抬手用大拇指彈了一下她的後腦殼,“是被下了班在你這發牢騷的大叔附體了嗎!快點回去收拾一下,我們要儘快出發。”

“咕嗯~有什麼關係,這是酒窖里的珍藏哦。”她往前趴,像一條魷魚一樣掛在吧台桌上,胡亂擺動着手臂。吧台後面傳來了玻璃杯打碎和各種東西被甩到地上的聲音。

過了一小會,她停了下來,保持着那個彆扭的姿勢舉起了一隻手。看起來至少有一個酒杯免遭厄運。

“謝謝。”路景從千雪的小手裡面拔出了高腳杯,坐到了她旁邊的凳子上,拿起棕色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

“鎮~~長老爺爺說,‘傷好了就馬上走,丫頭。不然麻煩就會找上門’。”酒精讓她的舌頭有點兒打彎。“什麼樣的麻煩能讓人收拾東西,一個星期內就得走出自己從沒想離開過的家呀?我~~不走!”

“他說的沒錯,你必須儘快走,我會送你去靈術學院。”路景說。

“什麼麻煩?呵……呵呵,我知道。”千雪把一隻手臂搭上了他的肩,把臉湊進,用昏沉的眼神和他對視。

“麻煩是個趴在我背上的小精靈,她不會找上誰的門,而會和我一起離開。”

“你醉了,我送你去樓上。”

有意思的比喻,如果有那種妖精,應該已經不眠不休的趴在路景肩上一個月了。

“告訴我——我說的對。”

“大錯特錯。”他放下杯子站起,把她連同高凳一起轉了過來。千雪搖搖晃晃的,一個勁兒要把腦袋往地板上栽。他轉過身蹲下,抓住她的手讓她靠在背上,站起來的時候,意料之外的分量讓他搖晃了一下。

“明,明天你清醒了,我們就出發。路上我會全部告訴你的。”他一邊吃力的踩着樓梯,一邊說。“你沒明白這個世界的敵意來自哪兒,他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的手臂垂着,沒有說話。但頭輕輕的晃動着。

路景把她送回房間,走到床邊,然後往後放下了她,她緊閉着眼睛,胸口隨着均勻的呼吸而緩慢起伏。

太沒防備心了,還不知道世間險惡可不行,這世界上可到處都是禽獸一樣的好色之徒,希望接下來的學院生活能讓她有所成長。

路景出門找到了鄰居家的歐巴桑,拜託了她照顧千雪后。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打開抽屜,拿出了自己獨特的手槍放在桌上。從口袋裡掏出了酒店廚房裡的麻油,和幾塊手帕。

拆卸、擦拭和重組之後,他再次舉起手槍,拉動槍栓,順滑的手感傳來,毫無生澀和阻滯感。就像之前見過這把槍的工匠們說的,這把武器的技術非常古老,雖然每次只能填裝一發彈藥,但結構堅固可靠,口徑高達點七五寸。可盡顯作為工藝品和殺戮工具的良好特性。也救了他不止一次,放倒了很多大個子的對手。

彈藥已經沒地方會造了,除了昂貴的世界迷宮遺迹產物,路景還有幾張生產彈藥的秘方——在他的腦子裡。

終於歷經了五年時間,又回到了原點。

路景把手指套入扳機,旋轉了幾圈,然後插進皮槍套。連續數年的行商生活給他帶來了一些收入,不過經歷了最近的一系列事件,自己的積蓄減少了很多。

車也毀了,雖然魔法學院是個讓人頭疼的地方,但財政情況使他完全沒法拒絕鎮長的委託。

這也是個機會讓他重新考慮一下未來該怎麼走了,雖然委託人希望他們能夠快速離開,但是這次出發前一定要最好準備。考慮到還有個需要時間醒酒的傢伙,路景決定先到鎮上逛逛。

路景把槍收到皮套里,熟悉的沉重感讓他覺得安心。

他披上了那件破破爛爛的黑色外套,從門口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