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在苍蓝园第五座16楼IIO单位内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就走了。
并不是我不想待更久,而是真的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这样的想法导致我在出升降机那一刻才想起我忘了问那间什么都没有的活动室是怎么回事。但事到如今,那间空活动室都只是琐碎且无关紧要的小问题罢了。我甚至还真诚地觉得──真有我们月兔侦探事务所能插手的问题吗?
「真没劲……」
我在边自言自语边快步走向入口大堂的正门口时──
突然,我的双眼捕捉到了3个身影。
3──这过于具体的数字使我反射性地加快了脚步,并且刻意想要避开不去看那3人的外观、尤其是头部特征。
要说为什么──
因为那3人正向我走来,且那3人不是从外面,而是自入口大堂一旁的一张长椅上起身后走来的──
更不用说,那3人中,除去带头的那位比较正常的男性,剩下两位分别是金发童颜的女性以及以巨大口罩和黑色护目镜完全遮掩起自己长相的男性──这些过于有特征的外观。
基于上述理由,我想要快步逃离这个地方──
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了一定程度上的真相,已经没有理由再让额外的麻烦找上自己──我抱着这样的心态,加快脚步,即将要抵达正门口,同时还伸手想要按下那正门口旁的开门按键时。
「闪先生。」
从我右边传来的──杨先生的这一声呼唤,使我登时缩回了手。
我看向我的右边──
穿着整齐西装制服的断罪会3人组就出现在那里。我在想,这3人也许某天会成为某个故事的主角3人组,与我、小兔和瞳姐的真主角3人组形成对抗──以「侦探」的名义。啊,我是不是太中二了点?如果被杨先生知道了我在与他的再遇时想这种事情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真是巧遇呢,月兔侦探事务所的闪先生。」
杨先生看来是看我没有反应──
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总之,我也连忙打了招呼:「是啊,真巧,断罪会的杨先生。」
「不过,从客观上来说──不可能这么巧。毕竟这里可是苍蓝园第五座……我想闪先生您应该也深有同感的吧?」
深有同感──
没有直接用「心知肚明」一词也许是向我卖了个人情──或者说,让我能在不那么难堪的情况下听他现在想说的话。
「我能来这里当然是取得了许可。」
我这么说了。
当然──
来自钟同学的家庭教师红小姐的许可是否具有权威性我不清楚。但我感觉,老师的身份和侦探相比起来,对于作为学生的钟同学来说,理应是前者更有话语权。
「我知道。」
杨先生短短应了这3字又停顿了下来──
「只不过──潜培开学日那天,我应该跟闪先生说过,包括钟宇帆在内的所有问题都交给我们断罪会处理就可以了……现在看来闪先生好奇心非常重,是个天生的侦探。」
「……」
「闪先生跟宇帆都谈了什么?」
「没谈什么。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也解决不了。」
我用不痛不痒的方式回答道。
不过──
杨先生却皱起了眉头──
「……老实说──」他边把眉头皱得更紧边说,「我很羡慕您,闪先生。或者说,我们断罪会全体上下都很羡慕断罪会以外的任何侦探。」
「……」
真是难以回答的话题。我并不清楚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那一刻,我明确地从杨先生身上及其背后感到了一种无力感,以及,可能造成这种无力感的某种恶意。
黑暗,混沌。
不过──
「嗯?老大,你对现在的工作不满意吗?」
这时──
一旁的童颜金发女侦探忽然操着与她长相相衬的、略带稚气的声线好奇地这么问道。
「嗯,不满意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以像月兔侦探事务所的方式参与到苍家的所有事件当中。」
「什么!」童颜金发女看起来很惊讶,「原来老大你也是月兔侦探事务所的粉丝?」
(粉丝?也是……?)
我捕捉到了两个令我感到疑惑的词语之际──
忽然,我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同时,被我塞在了我右耳里的蓝牙耳机也传来了只有我能听到的来电铃声──这个刺耳的旋律是小兔她打来的,我故意用听着最刺耳的铃声来帮助我辨别来电人就是我那个嚣张妹妹。
对方──杨先生看来也注意到我接到电话,稍微瞟了我裤袋一眼。那一眼真的只有一瞬间,几乎形成不了对我造成失礼的程度──
「抱歉,有人打给我。所以,我先走一步了──」
我趁此机会──
立即伸手按下了开门键,推开正门,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我下了台阶──总算完全来到室外范围后,稍微回头看去,发现断罪会的3人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前往了升降机的方向;我见状,迈出了前往巴士站方向的急促脚步──同时,按下了蓝牙耳机上的接通键以终止这刺耳的铃声。
『喂喂,哥哥?怎么响了这么多下才接听?』
随即──
我那个嚣张妹妹的声音传入耳中。
「啊……我在楼下碰到了断罪会的人,稍微聊了几句。」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小兔的声音听起来对这件事兴趣缺缺的样子。
『比起这些,哥哥。我看你今天脑子挺清醒嘛?至少在最后的最后清醒了一把──哎呀,所以我就说哥哥果然是SSS级的哥哥!是我心目中的绝对男主角──我最喜欢这样的哥哥了,戴suki~(^ε^)』
「……」
我沉默了下来。
我思考了快半分钟,绞尽脑汁烦恼了多个可能选项后,最终决定以最迫真的演技,说出这一半违心一半真心的话语──
「……恶心死了。」
『恶心?我对哥哥的真心称赞才一点都不恶心呢,才一点都不恶心的说~!』
「就是这样很恶心啊呜呜呜……」
我以迫真的演技装起了哭声。
这把哭声──
这把恶心的哭声似乎很起效,使得小兔也一时噤声了──果然妳也是我的妹妹,理所当然地。
『……啊,那哥哥──难道比起称赞,你更希望我嘲讽你?』
「为什么不称赞就要嘲讽?」
『我倒是没所谓喔,哥哥。无论是要我称赞你还是嘲讽你──我的所有话语都是真心的,问心无愧。反倒是哥哥你最近似乎有了莫名其妙的想要自己一个人努力的「责任心」,在这个责任心使然下──没了我帮助的哥哥处处碰壁,最后导致那玻璃造的小心灵快要撑不住了,差不多是这样吧?所以我必须顾及到哥哥你的想法,明白吗?我可是个好妹妹喔。』
妳已经在嘲讽了啊。
不过感觉小兔现在这嘲讽我的方式也和以往不太一样──到底不一样在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反正──
「好吧好吧,妳就嘲讽我吧。妳的嘲讽有种老家般的安心感。」
『哇,恶心。』
妳不用加插这种额外感想,真的。
『嗯……咳、咳。那我就直说了,哥哥──这种事发当天就能秒杀掉的低难度谜团,你拖到今天才在那里自以为很帅气似地注意到真相?你这几天的脑袋是得了急性脑雾还是咋的?』
「……」
比我想象中──比我所期待的要更加的彻底不留任何情面。
这毒舌──
真的令我非常生气,但同时也令我非常懊恼和自卑。
「……姑且也让我找个借口。」
『请吧,哥哥。』
「我在首次发现钟同学的时候──他是躲在了男厕里,睡着了。」
所以,才会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
在那明确地标明了性别的、一般来说只有男性才会进去使用的──那个普遍但又特殊的场所内,发现了睡在那里面的学生的话,那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个学生为男学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若再加上那名学生也确实身穿着男性的学生制服的话,就更甚之──
『我一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又想搬出「先入为主」这种陈腔滥调了,我可爱又单纯的哥哥。』
「……」
完全被小兔看穿了。
「……是又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我只是想说──哥哥明明在事发当天跟钟同学一起行动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理应早就察觉到你今天刚才才察觉到的真相。我才不信我这么聪明的哥哥会被所谓「男厕所的先入为主」观念给骗到,我SSS级名侦探的哥哥才没有不堪到这个地步──我说对吧,哥哥?』
「……」
总觉得妳今天嘲讽我有种有别于以往的用力过猛感──
用力过猛,反而令我渐渐降下了怒气值,只剩下了纯粹的不爽。
「好好好,妳说的都对。妳的哥哥就是这么聪明,其实开学日那天早就已经察觉到真相了。」
『哦……哦哦?』
「但就像这位哥哥在他妹妹心目中是唯一的男主角一样──我的心里也只有妳是女主角,小兔。所以我不会去主动推理并揭穿真相──解谜的工作,应该是由妳来做的,我自豪的SSS级名侦探妹妹。」
『……』
耳机另一头沉默了下来。
过了约莫半分钟──
『……恶心死了。』
「妳知道就好。」
『不过也没所谓啦。虽然刚才哥哥确实应该察觉到了最重要的那个真相,但我想──哥哥肯定还有一堆谜团没搞懂。那我就从头到尾给你推理一遍吧──反正,闲也是闲着。』
闲也是闲着──
真是有够随便的推理态度。
但这种态度也许才是最适合对付这次事件的吧──这次、有如「闹剧」般的事件。
『首先──先看照片吧。哥哥,把聊天应用打开。』
「好。」
我从裤袋里拿出手机──
解除锁定,打开聊天应用。
发现小兔她已经给我发来了两条讯息──我点开,看到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
钟同学──钟宇帆同学。
是坐在了小沙发上,手里捧着小茶杯,表情则一脸凝重地在诉说着什么似的钟同学──这应该是刚才我在钟同学家里作客时,小兔利用我垂挂在胸前的投影器镜头拍下的照片吧。
第二张照片是──
一名穿着正式、很有气质的、留有一头乌黑长发及腰的少女,正仪态端庄优雅地坐在了某个座位上──看起来像是正在出席某种公开场合时被媒体拍下的照片,其背景有某种像是企业举行发布会时会使用的布景板。
我认得这名少女──
因为,我就在开学日那天,亲眼观看过断罪会所提供的,据说为苍星瑶同学成功召唤了UFO的视频──现在照片中的少女,其外观特征,和那天那段视频里的少女是一样的。
正因如此──
正因为──我在钟同学确实在我身边的情况下,观看了清楚拍到苍同学长相的视频,所以真要说的话,我在那一刻那一瞬间是绝对有条件秒杀掉本次事件中最大的谜团。
正如小兔所嘲讽我的那样──
『我想,像这样把照片放一起就很清楚很明显了吧?钟宇帆,以及苍星瑶──这两人的长相是一模一样的。』
是的──
钟同学和苍同学的五官──不能说是非常像,只能说是完全一致。
人类在以外观辨别他人的身份时,长相到底占了多大比重呢?至少,在这次钟同学与苍同学的例子里──比起长相,「两人」所展示出来的、别的更起眼的外观特征在我进行辨别时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
我曾经思考过──
在当时到1年A班打听钟同学的消息时,思考过──那个总是以连帽衫外套兜帽盖住自己头部的外观不可能没有存在感。也就是说,在我心目中──钟同学的标签就是「连帽衫兜帽盖头」。
而在开学日那天观看断罪会提供的UFO召唤视频时,对视频中的苍同学,我首先注意到的外观特征也是──那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
再加上许多许多其他的因素──
例如钟同学的男性衣着。
例如钟同学本人一直都把苍同学当成一个与他分别存在的、甚至性格也截然不同的、年龄也比他大两岁的学姐来描述。
例如不只是钟同学──其他所有人,包括可能知情的断罪会在内,也都把钟同学和苍同学当成两个人来与我进行交流。
所以──
『说到这个地步我想也应该不需要卖关子了──结论就是,苍星瑶与钟宇帆就是同一个人。从一开始,苍星瑶就没有失踪──真要说失踪的话,也许应该说,失踪的是名为「苍星瑶」的人格;苍星瑶的躯壳现在还在那苍蓝园16楼IIO单位内,以名为「钟宇帆」的人格,好好的活着。』
「……」
完全把能说的结论都说完了──
仿佛这完全不需要补充一般,仿佛这点程度的真相早就不是秘密般,那是、把这个话题彻底当成了某种茶余饭后闲话的口吻。
不过,正如至今为止我一直以来的作风──
我一直以来不自量力的作风、一直以来所饰演的作风那样──
我在这里,还是得例行公事地提出质疑──
「光是因为长得一样就说是同一个人会不会太草率了点?」我也以闲聊似的语气轻快地说着,「只是长得一样的话──有可能只是双胞胎而已啊。」
说到双胞胎──
我们月兔侦探事务所最近在8月才刚经历过一起涉及双胞胎诡计的事件。如果这是推理小说的话,连续两起事件都搬出双胞胎就未免太过没有创意了──虽然「以为是两个人实际是同一人」这样的谜底以现代眼光来说也是早就被写烂了的烂梗。
所以──
我和小兔才会以如此没所谓的语气当成闲聊那样聊这次事件的真相。
『那,我反过来问你,哥哥。假设──苍星瑶和钟宇帆是双胞胎好了,这个情况下,让钟宇帆以非苍家成员的身份和苍星瑶分开生活的用意为何?』
「这个……」
『这没有任何意义。虽常听说有钱有权的人都会给自己准备替身──但这个替身一般来说都是找与自己完全没亲缘关系的人来担任的吧?苍星瑶与钟宇帆这完全一致的长相──若这是两个人的话,绝对只会是有血缘关系的双胞胎。若这个情况下仍要认为钟宇帆是苍星瑶的替身,那也一样说不通──毕竟,再怎么说,替身的职责就是要能够随时替代本体去做不能让本体去做的事情,替身必须有强烈的自觉,自己就是本体替代品的自觉……然而,钟宇帆,哥哥你应该也看到的──别说替身的自觉,他甚至连自己和苍星瑶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实都没察觉到吧?』
「……」
『我再强调一遍──若苍星瑶和钟宇帆是两个人,那她们长相上的一致说明她们只可能是有血缘关系的双胞胎,这个情况下,苍星瑶能作为苍家成员而钟宇帆不能够作为苍家成员生活的理由为何?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替身──但替身的话,钟宇帆本人又明显没有对此的自觉。所以双胞胎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确实如此。但,可是,呃……即使双胞胎说不通,就代表一定是同一个人吗?」
我略支支吾吾地继续抬杠。
小兔好像对我这不死心的抬杠行为略感不满──
『哥哥啊……两人长相完全一致除了「双胞胎」和「同一个人」,还能有什么解释啊……』
「这……这──我想想……」
我不肯服输──
扶起下巴用力地绞起了脑汁──
「比如说……假设说──钟同学是苍同学的『克隆人』的话,又如何?」
『克……克隆人?』
「嗯,克隆人。」我异常有自信地断言道,「克隆人──即表示说钟同学为非自然繁殖所产生的个体,我记得天河市对于这类并非以治疗为目的的、对人类基因进行非自然人为干预的行为是有明确法律禁止的,是叫什么来着……」
『是「对人类自然生育及成长之侵犯罪」吧?』
「对,就是这个。既然制造克隆人是犯罪行为──那不就有隐藏起来的必要了吗?」
『……』
「钟同学这个违法的克隆人一旦遭到曝光,那苍家必然会惹上很大的麻烦。这个情况下,让钟同学作为非苍家成员生活──尽可能隐藏起他与苍同学之间的『违法血缘关系』就很有必要了,不是吗?」
『……原来如此,有两把刷子嘛,哥哥。确实,你这个克隆人说从逻辑上来说说得通,能解释我们能看到的所有情况。』
「好,我赢了。」
『在这种无关乎于问题解决的争论上争输赢有什么意义?不过,我姑且也能针对哥哥你这个克隆人说提出一点质疑。』
没想到──
活了这17年的人生,也会有我提出推理并接受小兔质疑的时候──人生果然只要肯坚持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先不谈为何要制造克隆人,但,哥哥──你觉得,以苍家的体量,真会怕克隆人被曝光这点风险吗?』
「咦?」
小兔此一反驳非常单纯、直接而又粗暴──这致使我一时楞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在这个资本主义的天河未来都市,唯一能在涉及违法犯罪方面战胜钞能力的是天才的特权。或者说得更通俗点──是我的特权。然而,考虑到钟宇帆高中1年级的年龄至少应该也有14岁吧──这个14岁克隆人刚诞生时,我都还没出生呢。』
没想到──
小兔居然会以她自己作为反驳我的材料──今天和小兔的对话中实在太多没想到了,越来越偏离本来只是闲聊的气氛。
『说来哥哥还不知道这件事……其实,那个断罪会,这十年间一直都受到苍家的胁迫,致使他们几乎只能为苍家工作。哥哥你说,这样的苍家,会因为害怕克隆人被曝光而隐藏起钟宇帆的存在吗?倒不如说,让钟宇帆名正言顺地作为苍家成员生活也更难以被发现、更容易保护起来吧。』
「嗯……妳若这么说的话──」
『更别说──今天那位红老师还大方的让你直接去和钟宇帆交谈,根本不怕你会在钟宇帆面前不小心说出什么对苍家不利的事情。苍家正如你所见──完全就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这样的苍家,会担心区区克隆人被曝光的风险?』
「……」
五体投地。
遍体鳞伤。
「……啊,明白了明白了。我还是说不过妳。」
『嘿嘿。』
妳别发出这种可爱笑声──
这会害我这个好哥哥忍不住想要原谅妳。
虽然,小兔也没有做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事情就是了。
「果然──钟同学他实际上就是苍同学,苍星瑶本人?」
『这个说法有点小毛病。哥哥你也应该注意到了吧?钟宇帆他很有可能是──苍星瑶于6岁那年所创造出来的,设定上为男生,比她小两岁且很喜欢外星人的「人格」。也就是说,苍星瑶是所谓的多重人格──「解离性人格障碍」(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的患者。』
多重人格──
躯体为一个人,但灵魂却是复数人的精神病。是使钟同学和苍同学实际上为同一个人的情况下能以「两人」的形式存在的、把戏。
「那,钟同学所说的──他小时候居住的,没有窗户、也看不见门的房间是指……?」
『现实中不可能存在这种住宅房间。所以,那应该是指心房。在钟宇帆这个人格尚未被主人格的苍星瑶带到外面──即表层意识之前,这个人格一直都住在了名为潜意识的心房里。』
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人的脑子里真的会发生这种事情吗?光听着就感觉很荒诞,仿佛目睹了幻想世界里的某种奇妙现象般──
然而,即使多么难以置信,至今小兔所进行的解谜内容都基本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做好了觉悟──就在刚才我在听钟同学述说过往期间察觉到真相时,就已做好了觉悟。
至今──
即是说,接下来我终于要问出──我感到疑惑的部份了。
「可是……我想不太明白。」
『什么想不明白,哥哥?』
「为什么钟同学他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一直都没有自觉……他口中的学姐──实际上就是他自己……啊不,他躯体的另一个人格的事实。」
『人格呀意识这些东西真要解释怎么说都行,人的脑子就是这么变幻莫测的东西。打个比方,也许这么多年间钟宇帆也曾察觉到真相,可如果说主人格的苍星瑶能够把副人格察觉到真相的记忆删除掉的话呢?说删除掉可能会太夸张,但强加一种心理暗示,使得副人格减少思考关于自己是否副人格的事情──这应该还是办得到的吧?毕竟那可是能产生出多重人格的脑袋啊。』
「妳这既然会加减法那必定会乘除法的论调是怎么回事……」
『这会是很奇怪的论调吗?刚才哥哥跟钟宇帆对话时也应该有感觉到吧──他总是有种回答得很不搭调,或者说,只活在自己频道里似的、难以捉摸的感觉……而他本人对此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这才是最可怕的。若钟宇帆那个状态并不是装的,那你还有更合理更科学的说法去解释他的那种状态吗?』
妳都把「装的」事先给剔除掉了──
我哪可能还有更科学的说法。
当然,在谈到心理方面的问题时,搬出「装的」来讨论本就是一种耍赖行为,是会直接让话题走进死胡同的说辞──所以事先排除「装的」可能性也实属无可厚非。
「嗯……关于人格的问题,也许也只有这样了。」
但──
我还有很多的疑问──
「那,接下来的问题在于──为什么要让钟同学一直都没有自觉?」
『什么意思?』
呃。
这还要我解释吗……我才不信小兔妳没听懂我这个问题,但没办法──
「我的意思是说,所以说……先不理钟同学自己自身的问题──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包括他的主人格苍星瑶,以及苍家的其他人在内,都不告诉他其实他是苍星瑶的其中一个人格?」
『这就涉及动机层面的问题了──这种事,我们作为局外人怎么都说不清楚吧?』
「即使说不清楚,也应该能至少推理一下吧?既然妳都能搬出各种理由来否定『同一个人』以外的可能性──那这点动机的推理,也应该是需要回答的合理疑问范围内吧?」
『啊……真是麻烦。』
SSS级名侦探在推理上嫌麻烦的这种职业态度是怎么回事──真不愧是我的妹妹,妳果然和我很像。
『这种事情──只能认为是,苍星瑶自己的个人愿望了啊。』
个人愿望──
SSS级名侦探用这么简单的4个字就给概括起来了。
「个人……愿望?」
『除了是个人愿望也很难作他想了吧?再怎么说,钟宇帆充其量也就是苍星瑶的人格之一,既非其以上,亦非其以下──在对于钟宇帆该怎么生活、该以什么形式持续存在于这世上的问题,若抛开钟宇帆自己的意志不谈,首先肯定是共享同一个大脑的主人格苍星瑶拥有最高决定权。』
主人格──
即主人身份的人格──在多重人格的前提下,主人格拥有着该躯体、该脑袋的最高决定权确实并不是很难以想象的事情。
『而这既然是苍星瑶的个人愿望──那,苍家全体上下配合这个愿望来行事也是顺理成章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你可别再追问我「那为什么苍星瑶会有这样的个人愿望」了,我又不是苍星瑶肚子里的那条虫──这种事只能去问本人。』
「明白了……」
『姑且,若抛开动机层面不谈,倒是有一些事实可能能够间接证明苍家确实在对钟宇帆刻意隐瞒他是苍星瑶其中一个人格。』
「这怎么说?」
『很简单。哥哥你之所以被折腾到今天才总算和钟宇帆见上面,不就是因为苍星瑶和钟宇帆都几乎不上学,而且还聘用了专用的家庭教师?你好好想想,为什么这两人──应该说这两人格?为什么「她们」都不上学──为什么要让她们不上学,那个理由。』
「……啊。」
这一刻──
我总算领悟了。也许我早该去思考这个问题──关于钟同学和苍同学之所以不回校上学的理由、这个问题。之前在跟祝同学讨论到相关问题时思考只流于表面,认为这就只是一种「有钱任性」的表现,并由此推导出钟同学可能是苍家养子的可能性──然而,仔细想想,所谓「有钱就能不上学」,「有钱就能雇专用家庭教师」等充其量就只是属于手段而已,是「不上学」理由中组成手段的部份,而最关键的、「为什么不上学」的理由本质却至今从没去思考过。
不回校上学最直接能想到的理由就是生病──现在经过一轮讨论后一看,确实是生病,名为「多重人格」的精神病。
仔细想想,这只是非常简单的逻辑──
『首先,如果让两人格回校上学必须是由本人亲自上学的话──这本身就已经是办不到的。因为两人格实际上为同一个人,她们不可能同时上学──其中一个人格上学了,那另一个人格就必然要旷课,这是一个因素。』
是的──
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就不可能同时上学──必然有一方需要旷课。即使不考虑其他更深层理由,这就是首先立即就能想到的,最简单粗暴的事实──
『其次,试想想──如果这两人格经常上学,导致认识她们的人越来越多的话,会造成什么情况?很简单,被发现两人其实是同一人的风险会上升──尤其考虑到,钟宇帆是女性躯体男性人格的这个事实,若他与跟苍家无关的外人过多接触,迟早穿帮被发现身体是女生应该是非常难以避免的事情。』
「……关于这个,我倒是不明白──难道钟同学他自己就从没有感到奇怪吗?对自己的身体──」
『又要谈心理方面的问题?实话实说这真的很难说……哥哥你也一直有目共睹的,钟宇帆他的穿著就是用外套的大兜帽完全覆盖起自己头部──仿佛在隐藏起自己那一头乌黑长发一般。问题是,他的这个穿着打扮是他主动这么穿的?主动的话那他会对自己的长发感到奇怪吗?也许,就跟他回答哥哥问题时那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氛围一样,钟宇帆并不觉得自己有一头长发奇怪,他对此只觉得是理所当然,包括他身上的女性体征,以及女性的生理现象,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也太扯了。」
『只能这么解释了。他身上的一切生理上的女性特征,都不妨碍他心理上认为自己是男性──也不妨碍他从不主动思考自己作为男性与其他男性之间是否有明确差别的思维模式。这不是没可能的,那时哥哥你问他父母在哪里,他只是整一个理所当然地说他没有父母的那副模样──我想即使是没有正常人情绪波动的哥哥也很难不感到奇怪吧?』
我明白──
我明白小兔想表达的意思。正因为钟同学会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出与正常感性有所偏差的话语──所以即使对于自己的人格、自己的性别、自己的一切都有着偏差的感性,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小兔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这个吧──可我无法释然。也许是因为我确实理解不了这种事情──多重人格、认知偏差、把错误的幻想当成现实,理所当然地生活着……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也就是说,钟宇帆他活在了一个由苍星瑶、苍家、甚至他自己──为他所创造出来的「楚门的世界」中。为了不破坏这个世界中的一切幻想,苍家必须尽全力把他保护起来──让他不去上学,让他居住在苍蓝园,把一切都安排得理所当然。』
「……」
为了不破坏幻想──
为了把幻想永远封印在钟同学的心中──
「难道说……所谓『外星人绑架』的幻想──这次事件,这出闹剧,都只是为了哄钟同学开心而存在?」
『我想不完全是这样,不过哥哥你就暂时当成是这样吧──苍家,包括断罪会,的而且确一直都在尽力向钟宇帆呈现幻想。但,这次,出现了变数。』
「变数?」
『就是钟宇帆从宇宙科学中心逃跑,并遇上了哥哥──这件事。我认为,这就是这次就连苍家都没能预料到的、变数。』
「……」
小兔异常地强调「变数」这个词。
实话实说,我在今天注意到真相后,只认为这次事件完全就是一场没有意义的闹剧,我居然还这么积极地主动参与当中总感觉很划不来,走出钟同学家门口时心里是有如亏了几个亿般的五味杂陈──所以,对于此刻小兔强调「变数」一词的发言我却只感到违和,因为我打心底里认为这样的闹剧能有什么变化的空间?这种别说早已结束,压根从一开始就不曾发生的事件──该如何出现带来变化的变数……
总之──
「好……关于为何钟同学没察觉到自己正确身份的问题我算是大致有个谱了。」
对过去的失败后悔再多苦恼再多也无济于事,我还不如先专注于眼前的谜团──
「最后的最后,我还有一个疑问──也是最大的疑问。」
『哦?能让哥哥用到「最大」一词的疑问──那想必是非常耐人寻味的疑问。』
这算是──嘲讽吗……?
总感觉,最近的小兔也变得越来越不像小兔了。
「……这个疑问是关于──我所看过的一段视频。由无人机拍摄到的视频。」
『怎么了?支支吾吾口齿不清的样子……』
「啊,不……没什么。」我随即改口,回到平淡的语气,「其实是我一个担任新闻部部长的学妹于本次事件事发前后的每天晚上,都会飞无人机去监视现场的宇宙科学综合研究中心。就只是这样而已。」
『……』小兔沉默了数秒,『你那一开始像是「我会很在意哥哥在学校里跟别的女生很要好」般的态度反倒更教人生气……算了,回到正题吧──每天晚上都会飞无人机去监视,这怎么了?』
少来了。
千里的时候妳明明就很在意。
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顺应小兔的意思,把话题进行了下去:「就是说……那个无人机在事发当天拍下了现场的情况──而我则看了那段视频。」
『嗯,我知道。瞳姐姐跟我说了。』
什么啊──
既然妳知道的话应该也明白我的疑问在哪里吧?为什么还要像这样由我亲自说明──
『哥哥,你有什么疑问你得自己亲口说出来。确实,昨天你已经把这几天的所有情况都向瞳姐姐报告了──所以实际上现在哥哥可能会抱有什么疑问我都大致有个头绪。但──真相不是等着别人喂到嘴边的东西,而是自己主动去思考、去疑惑、并由此而得到的结果。』
「今天那个红小姐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是啊,所以哥哥,请像个合格的侦探那样提出你的疑问──你所谓的「最大的疑问」。』
也太郑重了点──
这害我深呼吸了一把──我并没有像外表所表现的那样什么都没所谓,反而,正因为我怕麻烦、怕困难也怕责任沉重,才会尝试对所有事情都表现得很没所谓的样子。
所以,无谓的执着和不自量力的责任感──才令我痛苦。
我呼出一大口气的同时──
「那我就直说好了……那段监视视频,清楚拍到了两个人。」
直截了当地──
道出了──
这次事件──或者说,这出闹剧中,最大的矛盾点。
恐怕会将今天和小兔讨论的一切都付之一炬的──致命的矛盾。
两个人──
「我确实在那段视频里看到了,事发现场的宇宙科学中心8楼,有两个人……头戴兜帽的、像是钟同学的人,以及,留有一头乌黑长发的、像是苍同学的人,这样的两个人──确实同时出现在了8楼。」
『那我也直说好了,哥哥──你自己都用了「像是」这样的暧昧词语,即表示,你自己也无法百分之一百确定那两个人就是苍星瑶与钟宇帆,对吧?你看,你这心里不是有个明确的答案么,再给点想象力。』
再给点想象力──
噗咚。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会感到紧张──
我难道真如小兔所说,早已注意到了什么、并在心里有了个答案──
『我没记错的话,瞳姐姐向我转述你昨天的报告时,有提到──那是一段从距离了宇宙科学中心约400米左右拍下的视频。即是说,那段视频──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宇宙科学中心8楼中任何人影的脸部长相。』
再给点想象力──
那个时候,我注意到──那段监视视频中出现的不寻常现象。
那时候祝同学对我说了什么?
我记得是──
“闪学长的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点?”
我──
我早就已经、给了想象力──
我早就──
『当然可以怀疑是那位新闻部部长对监视视频进行了某种作假行为的可能性──但按哥哥的报告,那位新闻部部长,是叫祝静莹来着?祝同学就只是局外人的身份,她没有对自己拍下的视频进行作假的动机──所以,可以说是,问题出在了拍到的现象本身。』
「问题出在了……现象本身……」
现象本身──
我当时注意到的、不寻常现象──
『首先,若假设我们今天得出的──苍星瑶与钟宇帆皆为同一人的结论是正确的,那可以肯定的是,苍星瑶与钟宇帆两人格皆以本人的身份分别独立存在是不可能的。』
本人的身份──
刚才小兔也曾强调过「本人」一词──
是在谈到两人格不上学的理由时,提出了「由本人亲自上学」的前提下,两人格无法同时上学──
那时我没有留意,但──
为何要强调本人?
这是因为──
『既然两人格皆无法以本人的身份分别存在,那哥哥所看到的监视视频中,疑似苍星瑶的人物和疑似钟宇帆的人物同时存在的一幕就有如下的解释──
苍星瑶并非本人,钟宇帆并非本人,或者──两人皆并非本人。』
并非本人──
我想起了、那个画面──
想起了视频中──疑似钟宇帆的人物离开8楼观星瞭望台后,独自一人留在了8楼的那个、留有一头乌黑长发、看起来身穿着潜培一般学部女生白色水手服的身影。
那个一动也不动的身影。
那让我有种像是在看恐怖电影途中远景出现了一个人影、细看发现不是人时似的感觉──的身影。
不是人──
不是本人──
『并非本人──换句话说,是假货。至于到底是苍星瑶,是钟宇帆,还是两人皆为假货──目前还没有足以判断的材料。但,至少──我们已经目睹了,把假货,把不应存在之人,把幻想具现化到现实世界的可能性。那利用了最先进技术的可能性──』
当初,祝同学在给我看那段监视视频之前──还向我提供了一项关于苍家的、额外的情报。
苍家家主苍月玲有对彩虹门机械工房进行投资,并持股超过一成的事实──
我在另一个地方也看到过「彩虹门机械工房」这个名字──
那是──
『那个可能性──哥哥今天才刚目睹过。就在那个社团活动楼里──』
利用了彩虹门机械工房的黑科技──
就连那完全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画风──
那二次元的幻想──
也能获得栩栩如生的实体的──
真正把幻想具现化为现实的技术──
『让两个人格分别存在──分别获得实体的技术。让苍星瑶成为对钟宇帆来说的、真实存在的学姐──的技术。』
创造出楚门的世界的──
最后的谜底──
『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周末──「彩虹门机械工房最新技术发表会feat.甘甜水水」活动中最受瞩目的技术之一,名为「全身感应型物理拟真动态外观投影技术」的黑科技了吧?』
小兔以轻描淡写的语气──
作出了此一仍带有疑问的结论。
然而,此刻我内心的悸动、以及全身的鸡皮疙瘩皆没有要平息下来的迹象。
为何那个疑似苍同学的人影会一动都不动──
为何会在可能是以本体身份行动的钟宇帆离开后就不再动弹──
为何那个疑似苍同学的人影在那天确实于宇宙科学中心8楼曾经存在的情况下凭空消失了──
许多许多的疑问都开始在我心里,萌芽出了我自己的、可能的答案──
但,此刻的我,只是──
「我已经……分不清楚了。」我说出了,此刻最为真实的感想,「到底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这起事件,这出闹剧,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由为了什么而把我卷了进来。我实在──分不清楚了。外星人?不应存在之人?多重人格?都随便吧……我不想再思考了。」
『哎呀,哥哥,你怎么突然坏掉了?剩下的疑问我本还准备了一个我自认为可能性很高的假说准备慢慢跟你解释的。你这样还算侦探吗?振作点啊,哥哥~。』
小兔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是吗。刚好,我心里也一样有个假说。」
『咦?是这样吗?真是太巧了!我想,我的假说和哥哥的假说应该是一样的吧──肯定是一样的,谁叫你是我的哥哥!』
「……」
『好了,不说这么多废话了。话说,哥哥你现在在哪里?已经上巴士了吗?』
「不,还没──总站的交班司机一直在摸鱼。」
我望向总站的等候区──
我为了不让自己和小兔聊电话的声音骚扰到其他人,目前站在了一处离等候区有一段距离的墙柱后方,等待着下一班巴士的发车──等候区已经有一定人数等在了那里,我想应该快了。
『好,还没乘上巴士就好──接下来你回校去吧,哥哥。』
「咦?为什么?」
『因为要解释接下来的假说,直接让哥哥到现场去亲眼目睹会比较好。』
看来──
SSS级名侦探的干劲仍未熄灭。现在完全展现出一副真要一口气秒杀掉所有谜团的气势般,她的脚步已经停不下来了──足不出户,却停不下脚步。
「……好吧。」
我只应了这两字。
『嗯……那先来确认一些优先顺位较低的问题──
是关于哥哥当初转述的,钟宇帆目击到水母状UFO的经过……你当时说,钟宇帆是从7楼休息空间面向南方的展望窗目击到UFO的,但──根据我从网上找到的、《潜培宇宙科学综合研究中心的完整结构图》所记载的资讯来看,休息空间的南面根本没有什么展望窗。』
「啊?」
我发出奇怪的声音──
不是惊讶,而是近似于错愕的泄气感。
「没有展望窗……?可这个──UFO目击本身是有说谎的余地,但7楼有没有展望窗这种事说谎,到底有什么意义……毕竟──」
毕竟──
别人只要到7楼看一下就会穿帮了。钟同学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完全没意义、多此一举。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哥哥。所以,接下来有请哥哥亲自到宇宙科学中心7楼一探究竟吧──到时你就会明白。』
「……」
原来如此。
这就是让我回校的意义──我必须自行主动去找到线索、找到真相。
即使小兔已经回归,回到主角的位置上,并重新履行起推理的职责──
「……我明白了。」
我只简短回应了这四个字。
也许此行,是本次事件、本次闹剧中──我能担当起作为一名合格侦探的责任的、最后一次机会。
‧●‧
我在近下午5点半左右的时候──
终于抵达了潜培宇宙科学综合研究中心的7楼休息空间。
我步下了台阶的同时,望向了这个休息空间南方的最尽头──
在那里,这座宇宙科学中心朝向南方天空的室外景色确实就展现在了那里──几乎涂满了那整面墙壁。钟同学确实有可能在那里目击到南方天空上出现的UFO,所以,至少──他应该并没有在UFO目击谈上说谎……不,搞不好,将休息空间南面墙壁上的这幅景色定义为「展望窗」也并非说谎,钟同学也许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展望窗。
我走上前──
终来到了那尽头处──
在我眼前,宇宙科学中心外围空旷的草坪、于远方接近黄昏逢魔时刻下略染上橘黄色的美丽海平线,以及临海市区的灯火──一切一切那南方的室外景色都清晰地展现在了眼前,甚至可以说是清晰过头,使此刻的我能捕捉到许多平常单纯用肉眼根本看不清的远方景物细节。
因为──
这完全就是个显示屏。
像素远超人类肉眼的──巨大的显示屏。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宇宙科学中心的外墙上,应该装设了许多摄像头──就为了在这个最适合观星的地理位置上,向来参观的访客们在不租用观星望远镜的情况下也能欣赏超高清的星空,大概是这样;这样的话,这个显示屏也未必会一直显示南方天空,搞不好会有显示其他方位天空的时段──只是,刚好地,我现在看到的,以及钟同学在事发那天看到的,也都是南方的天空。
既然这不是窗户,而是显示屏──
那利用影像合成技术插入逼真的水母状UFO CG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倒不如说,钟同学的UFO目击谈除了这样的真相也很难作他想了吧。因为首先钟同学本人就是苍星瑶──苍同学她根本没有被外星人绑架;所谓的UFO目击谈,就现在的结果来说,果然就只是为了说服钟同学去相信外星人绑架论的演出而已吗?有钱人真是任性啊。
然而──
(为什么要让钟同学去相信外星人绑架论……?)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钟同学去相信理应是他另一个人格的苍同学被外星人绑架了?)
这个问题──
这个谜团──
也许暂时来说没有任何希望能解开。这才是这次事件、这出闹剧的根源──动机。
为什么要引发这出闹剧?
我心怀这最核心的疑问,拨打了电话给小兔──
不久后──
『哦哦,哥哥,你已经到学校了吗?』
「嗯,到了──也看到了,休息空间南面的……巨大显示屏。」
『很好。那我想哥哥应该也知道了吧──问题出在了哪里。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先确认清楚这个问题──哥哥啊,你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个巨大显示屏吗?』
「当然了。这种透过高精细镜头和高像素影像处理技术润过一遍的清晰过头的景色──正常人类肉眼的话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违和感……」
噗咚。
虽然是我自己说着这话语──
可却忽然之间,心里一个疙瘩。
(正常人类肉眼……的话?)
钟同学为何会把这么明显的、风景过于清晰的显示屏表达成了展望窗?
正常人类肉眼就绝不会搞错的事情,为何钟同学会搞错?
正常人类肉眼就不会搞错,即是说──
钟同学他──
并不是──
正常人类肉眼──
『这样喔。哥哥,其实有一个关键事实你应该还不知道──你不是让瞳姐姐去帮你调查断罪会嘛?其实瞳姐姐她昨天就立即去拜访了断罪会一趟,还得知了一起与苍家──与苍星瑶的过往有关的事件。就在10年前──苍星瑶她在一起事件中,失去了双眼。明白吗?就在10年前,苍星瑶还只有6岁的时候,失去了双眼,所以正常情况下苍星瑶的躯体应该是处于失明状态的,至少,她早就不再拥有人类自然生长出来的肉眼了。』
「……」
我对小兔她在这个情况下这明显意有所指的发言内容完全沉默了──
发不出半点声音。
『当然前提是,那位断罪会首席侦探的区先生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小兔继续多余地补上了这一句。
真有妳的。
不过还真是巧啊,小兔──经过妳这一波提醒,我想起我也同样有一件事没跟妳说──并不是故意不说,而是由于当初第一次向妳报告钟同学的事情时并不觉得这件事有特意说出来的价值。
更重要的原因是──
那个时候,这件事对我来说──只是我的个人感想罢了。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我的个人感想更没有价值的情报了吧──以我的个性和人设,会这么想并将之抛诸脑后不再思考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所以请原谅我。
也请原谅现在突然有了侦探自信的同时想起这件事、并且认为这件事和小兔刚告诉我的事实有等价价值的我。
个人感想──
那是──
我刚把坐在了男厕里的钟同学叫醒后,他睁开双眼之际──
我对那双眼睛所抱有的个人感想。
──那是一双完全意料之外的、漂亮得有如某种高级工艺品般的眼眸──
当时──
我是这么形容的。
如果说,苍同学于6岁那年失去了她的双眼──
如果说,钟同学之所以把现在我眼前的显示屏看成了展望窗,是因为他没有正常人类的肉眼的话──
如果说,那双工艺品般的眼眸,是某种义眼的话──
6岁失去了双眼的苍星瑶──
4岁开始拥有记忆的钟宇帆──
高三的苍星瑶──
高一的钟宇帆──
『毫无疑问,苍星瑶和钟宇帆就是同一个人,哥哥。』
此一前提──
此一结论──
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巩固,几乎已失去所有怀疑的余地了。
原来如此──
如果开学日那天,我能顺便来到这个7楼看看──也许早就能发现钟同学眼睛的秘密,同时也能至少秒杀掉钟同学目击到UFO的谜团了。
今天──
我在追随着小兔的步伐,秒杀了本次闹剧中大多数谜团的同时──也感到了自己的重生。
作为一名侦探的──轮回重生。有如,我的脑海里也、产生出了一个全新的侦探人格一般──
当然这只是我的错觉,我只是入戏太深了而已──正因为是闹剧,而入戏太深。
「那,我也告诉妳一件事情吧,小兔──」
在这躁动的心情中──
我决定向我的妹妹──向SSS级名侦探、施以这最后的、个人感想的回礼。
【幻想崩溃、来自深渊的真实──】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