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窺虹彩所遮之物
十幾個小時之前。
“褚少年的家還真是意外的豪華啊。”菲克有些意外地打量着兩層高的別墅。
“請進吧。”褚決定裝作沒有聽到“褚少年”這個奇怪的稱呼，“菲克先生。”
老人溫和地笑了：“放鬆一點，叫我菲克就好。”
“少年想必有很多問題想問吧。視情況而言，我會儘可能回答少年能夠知道的事情哦。”
褚沉默了。
菲克也不着急，右手在桌子上輕輕一點。
在褚的視角里，菲克手指周圍的色彩突然蠕動了起來，然後聚成一個茶杯的形狀。
茶杯里，是顏色奇怪的液體。但從氣味來分辨的話，應該是某種茶。
這就是......魔法嗎。褚想起了那把純白色的劍。
“菲克先生。”褚開口了，“雖然有許多事情想問......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確認一下，菲克先生為什麼要幫我？還有，你剛剛提到的魔法......那是什麼？”
“這個嘛......看了的話應該很好理解吧。”菲克撓了撓頭髮，對於褚堅持稱呼他為先生，無奈地笑了笑“就跟你平時讀的童話里的魔法是一個概念。是能夠任意篡改現實，扭曲世界的力量。”
“嗯，”褚微微點了點頭，“這些我都已經理解了......那麼，為什麼會存在這種東西？你們魔法師，是天生就會使用魔法的種族嗎？還是從什麼地方......”
“不知道。”菲克打斷了褚說的話，“別這樣看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們每個魔法師原本都是人類。”菲克包含着一絲回憶說道，“成為魔法師的時間和契機都不一樣，雖然很多厲害的魔法師對此研究了很久，但都沒有頭緒......
拿我變成魔法師的經歷來舉例的話，那天我正在進京趕考的路上，在山路上遇到了山賊，在臨死前忽然就變成了魔法師，還莫名其妙地掌握了使用魔法的方法......怎麼了？”
菲克頓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奇怪的話，“哦，忘了跟你說嗎......我們魔法師，在成為魔法師的那一刻起，年齡就不再增加了。”
原來.....是這樣啊。褚沒有回答，似乎還等着下文。
“呼。”吹了一口茶的菲克放下了茶杯，挺直了背脊嚴正地說，“至於為什麼要幫你，因為你是敵人的敵人，那麼就是我的朋友了。”
敵人的敵人......聽到這裡，褚心想。這麼說，那個少女是把自己作為敵人了。
“那麼，接下來是正題......那個女孩，為什麼要殺我？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我看到的這些色彩，是魔力吧?為什麼你們跟別人不一樣......”
“別著急，少年。”彥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茶杯化作幾道流光進入了菲克的身體，“一個一個來，首先，是秋洛那個傢伙殺你的原因嗎......”
“老實說，”菲克嘆了口氣，“這件事我不太想告訴你。”
......
“魔法師獵人？”
“是的。”菲克點了點頭，“那個真，從我成為魔法師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是大名鼎鼎的人了。來歷不明，動機不明，只有一點是眾所周知的，那就是對於狩獵魔法師的狂熱。”
“狩獵......她自己不也是魔法師嗎？”
“是啊，”菲克懶洋洋的躺在椅背上，“那個瘋婆子，沒人知道她的想法，見到她的魔法師不是逃了就是死了，目前還沒有打敗她的記錄......魔法師們畏懼了她幾百年了，她也狩獵了其他魔法師幾百年......”
“等一下，”褚有些不安的打斷了菲克的話，“這麼說來那個人相當強......你們沒有想過聯合起來對付她嗎？”
“嘛，倒也不是沒有想過。”菲克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但是我們也是有各種情況啊......首先我們魔法師內部也是有相當多的敵對勢力，互相仇視，之前還有一個比她恐怖得多的被稱作‘靈魂收割者’的魔法師四處作惡，那段時間所有人都忙着對付那個人……而且有一段時間，還出現了魔法師獵人的崇拜者，甚至創立了類似邪教的狂熱組織，模仿魔法師獵人對其他魔法師大肆殺戮，剿滅他們都花犧牲了不少人......只不過到現在，還活下來的只有她一個人罷了。”
魔法師.......還真是靠不住的一群人。
褚低沉的點了點頭，長出一口氣說：“這麼說來，我是被她當成了魔法師嗎？我身上的這些，”褚低頭看了看自己純白色的手腕，“也是魔力嗎？”
“嗯，”菲克點了點頭，“雖然我並不清楚是什麼魔法，但就我的感知來說，魔力的強度相當高。”
“你身處的這座城市，以及這座城市中的居民，不知被何人施放了魔法。雖然普通人看不到，但是被魔力影響了的你也看的到吧？”菲克隨手從桌子上吸起一些“色彩”，周圍的色彩迅速流動過來將缺口補上，“能夠釋放出這種範圍魔法的魔法師，應該是具有相當才能的大人物。老實說，最近我被獵人那傢伙盯上了，最初來到這座城市是為了尋求庇護，沒想到她先我一步來到了這裡，還正巧被我碰上了她將你殺死的那一幕。”
“少年，”菲克的神情忽然嚴肅了起來，“你身上的魔力，正是覆蓋了這整座城市的魔法的核心。你真的對魔法一無所知嗎?”
“嗯，”褚點點頭“我的確是今天才知道魔法這種事情。”
“這樣啊，”菲克有些沮喪的點點頭，“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了......所以你會被殺純粹就是一場誤會。那麼，”菲克抬起頭，盯着褚的眼睛問道：“在知道了這一點的前提下，你還會和我聯手嗎？”
“我現在應該還有危險吧，”褚無奈的笑了笑，“她現在還認為我是魔法師的話，說不定還會回來殺我，我就只能選擇和你聯手吧。”
“那麼......”菲克不像是開玩笑似的問道，“雖然有點對不起你，能拜託你當誘餌嗎？”
褚坐在床邊，心神不寧地看着窗外的流光。
“安心吧，少年。對你來說，這不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這是幾分鐘前，菲克試圖說服褚的時候所說的話，“雖然不知道你身上的魔力是什麼，但我猜應該是一種很強力的回復魔法吧。你看，之前你不是被她殺死了嗎？可是你現在好好的站在這裡，我想應該就是你身上魔法的作用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不管怎樣身體被穿透時還是會感到疼痛。褚回想起被刺穿的恐懼，身體溫度稍微有些下降。
按照菲克的吩咐，褚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好好待在屋子裡，等目標出現，菲克就會展開突襲。
他是這個城市魔力的流動中心，現在這個時候，秋洛應該差不多察覺到了魔力的流向改變。自然會來找他。
菲克應該就埋伏在附近。雖說如此，褚卻完全不知道彥在什麼地方。
“如果你知道我的位置，可能會下意識看向我而暴露我的存在，所以我就自己去躲起來。”菲克是這麼說的。
另外，褚還有一個擔憂。
剛剛才發現手機上的各種未接來電和短信......除了一部分優乃打過來的，其他的全都是來自小蕾。
雖然想要趕緊和她們取得聯繫.....但是，魔法師隨時可能出現。
希望此事能夠儘快解決吧...
他已經事先跟彥約定好了，如果有普通人出現的話，菲克絕對不可以出手。
但老實說，褚並沒有完全相信菲克，不論是他的說辭還是承諾。
魔法啊什麼的，這些雖然是眼見為實了，但是別的部分，自己只是聽了菲克的說辭，還不能完全相信。
之所以選擇和菲克合作，是因為自己沒有別的選擇。
不論彥說的到底是不是事實，自己被那個叫秋洛的少女......給殺了，這是事實。
雖然因為不知道哪裡來的魔法的緣故而活了過來，但如果那女人再次殺死自己的話，可不能保證還能活過來。
現在自己還不能死，還有要照顧的妹妹，還有要回報恩情的小蕾一家。
褚這麼想着，繼續硬着頭皮等待隨時可能發生的暴風雨。
“咚咚咚。”忽然傳來驟雨一般急切的敲門聲，褚的心一下子抽緊了。
來了嗎......還是說......
“老師？你在嗎？”略微有些稚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焦急的喊道：“這些天你到底去哪裡了？也聯繫不上你......”
......是小蕾？
比預想中更糟糕的情況出現了。這個時候，小蕾怎麼會在這裡......
“老師，這些天你都去哪裡了？”褚剛開門，小蕾就撲進了他的懷裡，“電話也一直打不通，我還以為老師出什麼事了……”
淚水，打濕了褚的衣襟。
褚啞口無言。他沒有辦法向小蕾解釋。
可能當蕾焦頭爛額的時候，褚還在土裡吧.....
但是，現在不是擔心怎麼解釋這件事的時候。小蕾呆在這裡會有危險，要讓她趕緊......
“啊，不好意思，他前段時間和我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情，”冷淡的女聲從小蕾的身後傳來，“可能沒來得及通知你吧。”
！！！
褚再一次緊繃神經。
糟糕了。是秋洛，怎麼會，這麼巧......正好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這是褚最不想遇到的情況，因為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把小蕾卷進來，更不能讓她受傷。
“嗯？”小蕾略帶疑惑地向身後看去。
她看到了那個女人。如同瓷器一般冰清玉潔的肌膚，彷彿上等絲綢一樣齊腰的白髮，完美比例的精緻五官，還有彷彿出山雲煙般空靈飄渺的氣質......
小蕾的拳頭一下子握緊了。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嗎......也難怪......
......
褚並不知道小蕾現在陷入了虛空吃醋的狀態。他抓起小蕾的手，將她擋在自己身後。
“誒？”小蕾不知道是因為不明所以，還是因為害羞而輕喚出聲。
她看向褚抓緊自己的手。這力道甚至讓她感到一絲疼痛。
但褚似乎完全沒有察覺蕾的反應，警惕地盯着秋洛，雖然他知道自己無法拿這個女人怎麼樣，但是他知道現在那個同為魔法師的男人，菲克，就埋伏在附近。
“別緊張。”秋洛依舊是那個故作冷淡的語氣，“我是來道歉的。啊，順便還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你。可以讓我進去嗎？”
……道歉？
褚沒有放鬆警惕，但是秋洛對此不以為意，沒有等褚的回答，徑直向門內走去。
然而，就在褚還沒來的及開口阻止，秋洛的前腳剛剛踏進褚的家門的一瞬間。
劇烈的爆炸發生了。
從四周傳來的強烈的魔力波動。彷彿是在油彩里投進去了一顆手榴彈，周圍五顏六色的魔力翻滾起來，如同怒濤一般，劈頭蓋臉的向三人砸了過來。
炸開的不只是魔力，還有被魔力包裹着的整座建築，炸開的建築里泄露出了更多的魔力——這一回，是清一色的赤紅。這是菲克事先埋在建築里的，特殊的魔法陣。
褚沒來得及思考，僅僅靠本能抱住了身後的蕾。
但是，爆炸是來自全方位的。儘管蕾還只是個孩子，身體嬌小，但也不是褚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周全地保護的了的。
褚和蕾的身體被咆哮的魔力洗禮，瞬間就燃燒了起來。兩人的肉體都已驚人的速度，開始了崩壞。
“彥！”在劇烈的爆炸中，褚的怒罵聲壓過了一切，“你這混蛋！！！”
一瞬間就反應過來的秋洛伸手抓住了褚和蕾的手臂，急速的往後退。
只差一點，就被魔力的洪流徹底吞噬了。要是這樣的話，他們就徹底沒救了。
但這個時候，菲克的身體從火光中出現了，他的右手上，握着已經成型了的，彷彿熊熊燃燒着的赤紅色的劍，迅疾地向秋洛沖了過來。
這一次，雙手提着兩個累贅的真沒有躲過去。
嗤的一聲，彷彿破布被針刺穿，菲克手中的劍毫不費力的戳穿了秋洛的身體。
“唔......”秋洛吐出了苦悶的聲音，隨手將褚和蕾往身後扔了下去。此時的她也沒有照看兩人的餘韻了。
魔法師的身體不是那麼容易就死亡的。
普通人的身體被魔力浸潤過多就會逐漸崩壞，但是魔法師卻可以常年在體內保存大量魔力，這宣示了他們已經脫離了人類的領域。
所以，僅僅是將身體刺穿，並不能給秋洛帶來致命傷害。
菲克也很清楚這一點。此時的他雙目赤紅，咬牙切齒，之前那副溫文儒雅的面孔完全地扭曲了。
秋洛的魔力剛剛從體內冒出就被吞噬地一乾二淨，被劍刺穿的她動彈不得，只是徒勞的不斷釋放出魔力。
糟糕了......早知道，應該等魔力多恢復一些再來的......
本以為，留有三倍的尋常魔法師的魔力量，就足夠對付菲克了的。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菲克把真拉到了不得不直接以魔力輸出速度對抗的境地。
理所應當的，事先積蓄好力量的彥將真完全壓在了下風。
褚意識模糊地躺在地上。
唔...... 我……現在在做什麼?
對了……魔法師……魔法師？
魔法師怎麼樣了來着……
好疼……
對了，小蕾受傷了，要趕快送她去醫院……
可惡......
耳邊傳來呼嘯聲。
即使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空中四溢的流光。那是……魔力。
身體......不聽使喚......
這樣下去，小蕾會死的......我也......
明明還要照顧妹妹……明明她馬上就要出院了……
身體灼熱地像是要燃燒起來。
劇烈的疼痛讓褚在昏睡和清醒的邊緣徘徊。
混亂的腦海里，傳來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哥……哥......”
褚的神智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這個聲音……雖然說話方式很奇怪，不像是她，倒像是某種機械的電子音。但是，這個清澈的如銀鈴一般的音色，自己已經聽了十幾年，不會有錯。
優乃，你怎麼來了！快走！
——褚想這麼喊，但是喊不出來。
混亂和疼痛的侵襲，讓他已經沒有空餘思考，雙眼失明，傷勢還沒有好的優乃為何會在這裡了。
下一刻，在劇烈的衝擊下，他昏了過去。
“咳咳，”秋洛猛地咳出血來，菲克的雙眼一亮，咬緊了牙，從牙縫裡似乎有像是呻吟般的嘶吼聲傳來。
彷彿在說，終於要完了，你這個殺人魔。
之前那個溫文爾雅的人，早就消失了。
秋洛微微嘆了口氣。
沒辦法了。
秋洛用右腿在地面用力一蹬，於此同時，停止了胸口部分的魔力輸送。
菲克的劍失去了抵抗。秋洛胸口的傷口一下子擴大了。
她的身體在推力的作用下迅速左移。赤紅色的劍輕易的劃開了她的肌膚，切開了骨肉，挑斷了血管。
從胸口開始，一直延伸到身體右側。一道巨大的傷口出現在了秋洛的身上。
“什麼……”沒有想到會使出如此自殘手法脫離的菲克一下子用力過猛，險些摔倒在地。
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衡，咬牙切齒的轉過身。秋洛已經逃出來幾十米遠。
雖然如此，但對於魔法師來說是可以瞬間超過的距離。
那傢伙受了重傷，這下想跑也……
......咦 ？
劇烈的撕扯感從彥的脖頸處傳來。
這是……什麼感覺……
好痛啊……好痛啊……
啊啊，原來脖子被撕裂是這種感覺啊。
儘管痛的不能呼吸，彥的腦中閃過的卻是這樣的念頭。
怪不得……那些人……要求饒到那種地步……
念頭剛起，他的生命便和他自己的頭顱一起，落了下去。
“竟然想殺死哥哥……不能原諒……”輕聲的呢喃消失在了空氣中。
優乃漂浮在空中，五彩的光芒從她的身側溢出，將她托舉起來。
恢弘的魔力從她的四周進入她的身體，彷彿是聞到了血腥味的群鯊，強大的氣場圍繞着她的身體散開，黑色的長發隨風飄起。
她那失去神采眼中也蒙上了一層彩色。
失去雙腿的她輕輕地落在了地上，靜靜地躺着，身側是被她偷襲砍下來的彥的頭顱。
在那之後，她什麼也沒有做，只是不斷重複着那句話——
“竟然想殺死哥哥……不能原諒……”
她已經不能視物的眼中，流下晶瑩的淚珠。
良久以後，她終於停止了呢喃。身上的彩色光芒散去，瞳孔恢復了焦距，然後，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周圍殘存的魔力全部被她吸引了過來。然後，一股腦地灌進了自己的大腦。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透過本應是無色的淚水，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
“為什麼……姐姐……”
孤獨的詢問聲靜靜的消逝在了空中，沒有被任何人聽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