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家的。

那个狼首、羊角、虎身,有一只蝎尾和一只蛇尾的怪物是“邪兽”,一种极其邪恶嗜杀,在世界上消失了很久的怪物。

邪兽是恶魔在人界的化身,释放恶魔各种欲望的工具。恶魔的欲望是无穷尽的,邪兽会一天天迅速长大,拥有更多的能力,最后带来毁灭。

上一次邪兽出现,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最大的帝国因为邪兽入侵,最终土崩瓦解,分裂为十几个小国家。因为邪兽象征不祥和杀戮,所以各个教会或知情人士都对其避而不谈,于是知道邪兽的人越来越少。

黑林里的邪兽还不算大,混合的形态清晰可辨,尚且处于可以控制的程度。一个月前,黑林猎人相继发现惨死的野兽,随后有猎人以相同的方式被害。老威尔和朋友们向镇长报告,镇长向实际统辖该地的男爵报告,最终男爵为了迎娶与亲王的侄女,怒不可遏地压下报告,宣布让所有猎人不要散播谣言。

“一旦邪兽出现在黑林镇的消息传开,黑林镇的贸易就完了,男爵的税收完了,订婚也岌岌可危。”

松鼠不太理解男爵的心情,他只知道,男爵为了掩盖事态,花了几十个银币收买猎人们,让这群猎人组织围捕行动。男爵承诺,如果捕获到的猎物的确是邪兽,将给大量报酬,还在镇议事厅写下了协议书。老威尔等人在威逼利诱下,签署了协议。

“我们太大意了。邪兽比我们想象中聪明、残忍。我们用动物内脏吸引它上钩,但陷坑陷阱困不住它,它会攀爬,尾巴上的蛇眼和它的狼眼一样锐利。

“它叼走了我们落单的人,然后一点点留下线索,在树上屏息以待上钩的人,连猎犬都无法发现它。它似乎懂得用水清洗身体,用带有气味的树叶掩藏血腥气息。

“松鼠,你真的很勇敢,你是第一个真正伤害到它的人,你是合格的猎人。你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它眼睛即使可能复原,也需要足够长的时间。它的弱点是脖子,记得砍下它的头,用火烧掉尸体,以决后患。”

说到这里,老威尔已经气息微弱,被撕裂的腹部失血太重,他命在旦夕,而松鼠无能为力。

“把这些钱收好,说来可笑,没想到我最大一笔生意也就赚了两个银币三十铜板。”老威尔自嘲地咧嘴,“告诉你母亲,我死得不窝囊。但是你小子记好了,千万别做赔本的买卖。”

镇子大门敞开,人群川流不息。凛冬将至,来黑林镇购买野兽毛皮和药材的人与日俱增。一边是繁荣的景象,一边是漆黑的地狱,松鼠不知道究竟哪一边才是真实。

临街商铺人声鼎沸,三人一组的卫兵小队在巡逻,提防抢劫和偷窃。松鼠不知道是先回家告诉母亲真相,还是先向镇长报告事态。说实话,前者更让他难以启齿。

就这样,他在街道上傻傻站着,直到有人在喊他名字。

街对面,隔着一辆马车,母亲牵着最小的妹妹的手,呼唤着他。他走过去,差点被驴撞到,踉跄而茫然地站在母亲面前。

他心头千言万语,母亲却泪眼婆娑,一把抱住他,哭哭啼啼起来。

“你这个混蛋跑哪里去了?害我们担心死了。你父亲没有回来,你应该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弟弟和妹妹,你怎么忍心在这艰难时刻,不留口信地跑出去呢……”

妹妹用小小的手,握住松鼠脏污的衣服。

“哥哥,你的衣服好脏……”

母亲这才恢复理智,打量了长子的仪容后脸色更加苍白。松鼠不知自己是经历了太多悲伤,还是学会了坚强,他退离母亲的怀抱。

“今早我进森林找到了父亲。他与未知的强大野兽搏斗,结果失败了,他死得很勇敢,把那头怪物打跑了。”

母亲张大了嘴。

“这是他存的钱,也许他比你想象中更会赚钱呢,母亲。”松鼠把两个银币塞给母亲,“咆哮为了救我和父亲,也牺牲了。我必须在那野兽造成更多伤亡前,向镇长报告。我得离开一段时间,请您呆在家中,夜晚不要出门。”

说完,松鼠就跑远了,他不敢回头看母亲,反正发生的事情已无法挽回,他必须抓紧时间。必须在邪兽还能控制前,干掉它,为父亲和咆哮报仇。

议事厅内,镇长正焦急地与几位妇女交谈,很显然是其他牺牲者的家属。

这个秃顶,红脸的胖子,瞥见脏兮兮的松鼠,顿时把怒气洒在他身上。

“你这小杂种,滚回你的狗窝去!别弄脏了议事厅的地毯!”

“我有话要报告给波多菲尔大人,有关于——那个协议。”

后面几个字,非常小声。

“该死!威尔竟然敢违背协议,他会受到惩罚的!”胖镇长愤怒地叉腰,肚子显得更大了,仿佛能装三个南瓜。

“时间不多了。否则后悔的是你们!”松鼠丝毫不惧,愤怒地瞪回去。

“你这驴粪里的臭虫,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我不想和你争吵,那只会耽搁时间,我还有其他任务要做!”

“松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你父亲回来了吗?”女人们察觉到了。

“你们几个先回去,我保证会派遣卫兵进森林寻找你们的丈夫,现在我要和这小子好好聊聊。”

镇长挥了挥手,两个卫兵把女人们强行赶出去。

“好了,现在只剩我和你这个臭虫了。说吧,发生了什么?”

看镇长傲慢愚蠢的样子,松鼠脑海里浮出老威尔说的话——这家伙脑袋里只装了三样东西,酒、女人和钱。

松鼠又问了一遍男爵在哪里,答案如父亲所料,男爵正在筹备婚礼,根本没空管这里的事情。

镇长又是个蠢驴,不,蠢猪,或许猪都比他聪明。他能坐上今天的位置,仅仅因为有个漂亮的女儿。

即使很不情愿,松鼠还是把森林里发生的事情,老威尔的警告告知了镇长。镇长小眼睛情绪变幻不定,他不停打断松鼠的叙述,喊着“不可能”“你在耍我”。叙述结束,他开始踱来踱去,犹豫不决。

“这件事我无法做决定,我得告诉波多菲尔才行。”

糟糕透了。

随后,优柔寡断,又被婚事缠得脱不开身的男爵,肯定会大发脾气,把所有的事情退给镇长。

这是老威尔预料中最糟的情形。

老猎人对危险的狩猎有几种方案,用于不同情况。最坏的情况,就有最坏的打算。

松鼠借口要去上厕所,镇长不耐烦地点头,然后对一个卫兵做了指示。

松鼠觉得老威尔简直就像预言家,一切都如其所料。他遵循父亲的建议,从后门逃离,翻越栅栏,绕着黑林往东方走。

接下来会是漫长而孤独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