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缓缓踱出阴影,是集几种最危险的生物为一体的怪物。
它有老虎的体格,黑色的毛皮间有暗红色的条纹。狼的头颅,头上有一对向后弯曲的羚羊角。最让人恶心的是,它的尾巴有两只,一只是蝎尾,一只是布满条纹的蛇。
它似乎很满意松鼠呆若木鸡模样,长吻大大咧开,发出愉悦的喘息声。
松鼠看见它红色的眼睛,闪烁着恶毒的光,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他根本不敢逃,一转身就会被从后面扑倒,然后被开膛破脑。
就算要攻击,但现在浑身无力,连呼吸都被恐惧压迫,几乎窒息。
“汪!汪汪!呜——汪!”
怪物看向颤抖的咆哮,咆哮如筛糠一般,但仍拼了命地吠叫。
犬吠阵阵激荡,仿佛咒语般解开松鼠的束缚,他的手指开始响应意识,虽然笨拙僵硬,但他赌了最后一把。
菱形箭簇的短箭破空飞出,正中靶心头部——不,怪物用嘴咬住了箭。
但第二箭又破空射出。
怪物没法张嘴,于是缩回树杈深处。
机会!
松鼠发挥了“鼠”的看家本领——亡命飞奔。咆哮立即闭嘴,如影随形。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落地声,随后一股狂风追了上来。
透过交错的树干,前面不远处,已经露出猎人的安全屋。只要逃到那里,就能——也许就能活下来。
汪汪!咆哮猛吠几声。松鼠理解这个警告,抱头向左侧翻滚,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他刚才所在越过,带起一阵野兽固有的骚臭气流。
好险,如果没有咆哮他就死了。
现在野兽已经到他前方,学会利用树干与野兽周旋,是猎人必备的本领。他安置随身携带的小型兽夹,这道具不足以捕获野兽,但是兽夹上连着一串杂乱的细绳,能让其行动稍微受阻。
它会从哪边出来?
他将一支箭扔向左侧,然后向右跨了一步,迅速扫视一眼对面,发现没有敌人,立即向右侧面逃跑,冲向木屋。
但是刚到林间小道上,他就感觉双腿一软,身体被一股巨力撞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屎,还像水车翻转了两圈。鼻子仿佛断掉,鼻血汩汩外流,浑身疼得要命。
他扭头看去,咆哮和怪物撞在一起,双方的身形差距犹如羊羔与战马,只眨眼功夫咆哮发出痛苦的呻吟,一只前肢被整个扯断。
愤怒、痛苦以及绝望化为铁水洪流,灼烧他所有的神经,迫使他抽出弧形猎刃准备上前拼命。但咆哮仍在冲他咆哮,咆哮中间杂痛苦的哀嚎,每一声撕裂他的心。
咆哮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怪兽一只爪子踩住它的身体,张开了血盆大口。
嗖——
黑色的光线从眼前划过,钉入怪兽的左肋。怪兽昂首哀嚎,触电般跳离咆哮,恶狠狠地扭头看去,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有猎人在这里!
可以干掉这怪物,为咆哮报仇!三十米内的距离,我最拿手的距离,牛的眼睛都能射中!
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靠近安全屋,一边弯弓搭箭。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不利的局面,狼耳笔直,环视的目光闪烁,似乎随时可能逃跑。
“咬住它,咆哮!”
男人的声音刚响起,咆哮用尽全身力气跳起来,断肢的血在空中飞溅。可惜咆哮未能成功,摔倒在怪兽右后方。
怪兽吓了一跳。在它分神的黄金时间,一道黑色光线从其尾部飞去,却诡异地被蝎尾扫落,蛇尾的蛇头吐着信子嘶嘶作响。
还没完!
“咆哮——”
松鼠大吼一声,咆哮张开孱弱的嘴,奋力咬向怪物的后肢。
怪物吃痛,扭过头来,一双如火焰般的瞳孔,顿时瞪圆。迎接红瞳中心黑色深渊的,是一道短促的黑线。
“嗷呜——”
它仰首发出的悠长惨叫是如此动听。
第二箭,接踵而至,但被它用蛇尾扫落。随即,第三箭,第四箭,逼迫它无法上前,只能迅速地逃离。
结束了,仿佛所有的压抑被抽干,整个森林活了过来。松鼠恍恍惚惚,步履蹒跚地来到咆哮面前。它还在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呜咽,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由于它咬得太用力,怪兽强劲的后腿带走了它几颗牙齿。
他的泪水顿时模糊双眼,浑身所有的疼痛都不及胸腔中撕裂的痛感。咆哮虽然喜欢睡懒觉,撒尿拉屎不看地方,但每到关键时候,它总是不辱其名,行动果敢,吼声如雷。
“我不该来这个地方,我压根儿就不配当猎人,对不起……咆哮,你不能死,你不能让我一个人。”
松鼠把咆哮抱起来,它的身体在逐渐变冷,它的瘦弱和轻盈更用力撕裂了主人的心扉。
咆哮用舌头舔舔他的手,似乎还想最后“汪”一声,但只张了张嘴,便停止了呼吸。
也不知抱着咆哮多久,松鼠一直沉浸在悲伤和回忆中,俨然忘却他还没脱险,而且这里存在一个身份未知的猎人。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好孩子,咆哮比任何猎犬都英勇,你也一样,放它去吧。”
松鼠呆呆地扭头,看见老威尔——失踪的父亲,一身狼狈,却露出如暖阳般慈祥的笑容。
“父亲……”
“我也为咆哮感到难过,假如不是因为我太胆小,不敢深入森林找更多猎物和药材,也许咆哮就不会挨饿了。”老威尔悲伤地摸了摸咆哮的头,“我们为咆哮感到骄傲。可我们没时间在这里继续哀悼了。时间不多了。”
松鼠这才看见父亲脸上如雪般苍白,他一直半跪着,但鲜血还是顺着衣服淌了下来。
“父亲,你——”松鼠张大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别管我,没时间了。”老威尔摇了摇头,“记好接下来我跟你说的每句话,这是至关重要的约定,知道吗?”
松鼠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