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在謀略前,所謂的武力也不過是笑話」

在輝光小鎮的最北邊,那最頂處的山崖上有着一棟像是從童話故事書中跑出來的小屋。

小屋有着一個可以被稱之為誇張的坡屋頂,兩邊砌起的紅磚快要成了平行,只餘下一個不到三十度的小尖角,但卻讓整個小屋顯得高大無比。蔥綠色的藤蔓爬滿了四邊牆壁,爬上了屋脊,得意地霸佔這裡唯一的一個煙囪。

遍野的蒲公英繞滿了這棟小屋,伴隨着海風「呼」的輕輕一吹,這些白色的翎羽便乘風而起,如雪般鋪滿了頂上澄澈的碧天。慢慢地,當這些絨球們飄至屋頂上空時,在海上第一縷日光的照耀下,整片屋頂如處在賽普汀默海面上般,一片波光粼粼。

此刻在這棟小屋中,一道破曉的日光從窗戶射入,光線在室內漂浮的塵埃下擴散開來,宛如降下一把通往天國的梯子。而正躺在「梯子」正下方的九宮卻漸漸皺起了眉頭……

五分鐘后——

「煩死了——!」

九宮掀開被子怒斥着這道把自己吵醒的陽光,卻依舊沒有起床的意思,而是一個轉身把頭死死埋進了枕頭間,直到再也看不見片縷陽光后,才露出甜甜的酒窩,夢囈道:

「哪怕是太陽公公也不能阻止我和哥哥結婚……」

而這一聲夢囈卻令身體內的另一靈魂猛然驚醒,三才像是做了什麼可怕的噩夢一般,驚恐地從床上坐起緊張地張望了下四周,確認那只是夢后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原來是夢,還好是夢……就說嘛自己怎麼能跟妹妹結婚呢,幸好幸好……」

三才心虛地打着哈哈,晃了晃腦袋把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拋至腦後。接管過身體,揉了揉妹妹此時還在打架的眼皮。

「明明是處於全年全休的狀態。」

三才習慣性地吐槽着。

十年前他們兩兄妹還在娘胎里時,妹妹為了他而放棄了眼睛的發育,十年後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長什麼樣……

不過,儘管妹妹自己看不見,但她的容顏已經像是印記般永遠地烙印在了三才心中。

烏黑的長發散落在鴨子坐的長腿上,此刻因為身上還穿着哥哥那寬大的睡衣,導致衣服早已從肩膀處滑落,牛乳色的肌膚徹底地暴露在這冰爽的空氣之中,傾國的容貌正不雅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不用看三才也知道,那鏡子里映着的,必然是這般絕景——

「咳咳,大早上的可不能這麼刺激……」

三才神色淡定地拭去緩緩流下的鼻血,每日的清晨對他而言都是艱難的考驗,或許心裡還行,可身體就不怎麼吃得消了……

「唉。」

無奈地嘆了聲氣,然後只見三才抬手打出了一道清脆的響指。

激蕩起一陣大風,待風停后,再看鏡中,已是一位俊美的少年。

雖然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想不通自己與妹妹兩人交換身體的原理,但這大概就是魔法的神奇之處吧,反正用起來一點也不麻煩便是了。

站在窗前三才仔細地打理着自己的領帶,打開窗,冰爽的海風迎面撲來吹散了清晨的懶散,聽說這風是從賽普汀默冰脈的最高處吹來的,相傳是人界最寒冷的冬風,即便這裡與那座冰脈相隔萬里,但當低頭望向海面時,依舊能看到每當海面上有浪花騰起時,經過這風的輕輕一吹便在空中凝結形成冰屑,最後重新落回海中。

現在仔細一想,與妹妹來到這座輝光小鎮已經約莫有三年的時光了。因為十年前的那一場末日,儘管人類僅用了四個月不到的時間便將戰爭結束,但誰又曾想到屬於普通人的災難卻遠沒有結束。少部分的惡魔從「世界之喉」中逃了出來,開始在人界肆意作惡。

爸爸媽媽更是在他與妹妹五歲的時候,為了保護他們死在了惡魔的利爪下,從那之後,自己便獨自承擔著帶着妹妹活下去的重任。

那時的人界,便是一出血淋淋的慘劇。無數的良田被惡魔所破壞、污染,純凈的河流變得烏黑渾濁,普通人喝下去不出三天便會全身潰爛而死,另一方面人類在這場戰爭中的死傷慘重,勞動力的嚴重不足也導致了無數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故鄉慢慢地毀滅卻無可奈何。

然而就在這個充斥着痛苦的時代背景下,三才帶着妹妹活了下來,可以說是一個奇迹了。

當然他從未告訴過妹妹的是,在那段日子裡,為了能把好吃的都留給妹妹,除了人以外不管是能吃的還是不能吃的他統統都吃過,而為了活命他什麼臟活累活也都干過。

就這麼掙扎着,苟延殘喘地在這亂世中勉強活了下來。         

或許真是父母在天之靈保佑他們吧,他們來到了這座受災並不嚴重的輝光小鎮。小鎮的人們可憐三才給了他一份能與妹妹果腹的工作,在安排下憑藉著自己那無所不知的天賦甚至還考取了「採藥師」的執照。

在鎮子里默默工作了三年後,現在他們的生活對比以前那些日子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而且據他外出所看到的別的鎮子的情況,哪怕經過快十年的恢復依舊不能與輝光小鎮同日而語,這都歸功於小鎮那「神秘的資金」來源。

對着鏡子整理好自己潔白的侍從工作服,一邊微笑着一邊做出調整,務必做到讓自己滿意的程度。除了禮貌與能說會道外,「微笑」也是酒館侍從非常重要的一環,這是三才從這三年的工作中總結出的經驗。儘管他很想寫本書或找個人傳承下去,但小鎮里願意當這家酒館侍從的恐怕只他一人了。

穿過那條除非在特定時候才會開門的早市,跟幾隻在路上遊盪的小貓打着招呼,不緊不慢地來到工作的地方,站在一處掛着「雪曼酒館」這樣招牌的店門前。

「鈴鈴鈴……」

推開酒館那扇不算厚實的腰門后便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此時的酒館還空無一人(不允許醉宿是這家酒館的規矩),日光從被推開的門后射進來,照亮了大廳里這些樸實的座椅,照在了醉宿的店老闆身上。

是的,這裡唯一能無視這裡規矩的人就是這位店老闆,一位名為哈維因·斯特的中年大叔。

三才對此已經是習以為常了,繞過吧台走到后廚拿出來了一勺一鍋,舉在哈維因耳邊上然後便是一陣猛敲!

「Duang!Duang!Duang!Duang!」

「斯特大叔起床啦,我要開工了!」

「哇吵死了!嗯……什麼啊是三才小弟啊。啊……頭好痛,我又宿醉了么?」

躺在吧台上的哈維因儘力撐起自己的身體,伸手揉着還在發漲的太陽穴如此問道。

「是的,正如您所想的這般。另外,若是您能回到床上睡,對我而言是莫大的幫助了。」

三才停下了擊打聲,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對於這位嗜酒如命的大叔來說,他已經懶得再去做什麼說教了,對於他而言大叔最大的幫忙就是趕緊回去床上睡覺。

「啊,哈哈。抱歉抱歉。那我再去睡會兒就出來幫忙,今天早上的客人便麻煩你啦,三才小弟。」

哈維因摸了摸頭打着哈哈。

「是是是,您趕緊的吧。」

三才敷衍地回應着,三年的工作經驗讓他得知了一個真理那就是——老闆的嘴騙人的鬼。哪怕店裡只有自己一個打工的,哈維因也能每天心安理得地睡到自然醒。

哪天自己心情要是不好肯定會告這人剝削童工……

其實僅憑自己現在的那貨真價實的採藥師身份,其所能帶來的收入,也完全足夠與妹妹離開這裡去遠方生活。

那麼自己依舊留在這兒工作的真正原因又是什麼呢?

兩年前。

快餓死的他倒在了這家店門口前,想象中即將迎來的臭罵與棍棒卻變成了一碗盛好端在他眼前的熱湯。

只記得那時這個男人對他說:

「想要活下就快喝了吧。」

男人低頭對上三才抬起的眸子,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彷彿能看穿人心般男人又接了一句。

「放心沒下毒。」

在吧台前,在一束搖曳不止的燈光下,這個男人對三才豪爽地如此說道,待到三才顫顫巍巍地端起肉湯時,男人才舉起手中的酒杯隔空與三才碰了下杯。

正是因為報答這份恩情而留下工作到現在的吧,而小鎮的大家們也都是為了在這亂世活下去才會做出那些迫不得已的事情的吧。

一直以來三才都是如此安慰着自己,後來他漸漸明白了這不過是用來欺騙自己、讓自己安心的借口罷了,所以他決定了要帶妹妹離開這裡!

「是是是,明白了。您老趕緊回去補覺吧。」

總算是把哈維因打發走後,三才利落地挽起潔白色的衣袖,把地上在昨日夜裡留下的玻璃碎渣一一撿起。這並不是第一次,幾乎是他每日的第一件工作——收拾哈維因打碎的酒瓶子。

憤怒?悲傷?還是因為良心不安?

三才挑了下嘴角,無法理解,也沒有興趣過問。

但他知道,自己又何曾不想去喝得酩酊大醉來逃避這份來自內心的良心譴責。

當然這是不切實際的,三才嘆了口氣。他知道的,「良心」這種東西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再奢侈不過的東西,不是他這個身份能擁有的。

用抹布把胡桃色的木桌擦得不染一絲塵埃,最後再把店裡的地仔仔細細地拖一遍幾乎是達到了能反光的程度,然而這樣也只是完成一日任務中的百分之一罷了。

接下來便是伺候好哈維因口中的那些「早上的客人」,試問有誰會在天剛亮時來酒館喝酒呢?

有的,那便是這個在人界被稱之為獵魔人的英雄們,這座輝光小鎮的「英雄」們。

以凡人之軀狩獵惡魔,以凡人之軀擊殺種種龐大無比的魔獸,這些人便被稱作「獵魔人」。而在輝光小鎮範圍活動的獵魔人,三才統計過的數量在13~16名之間浮動。

身為「獵魔人」的他們,生死便是一頓簡單的家常便飯,日出夜死也是常態了。而為這些英雄們在出征前提供一頓豐盛的早餐再配上一杯附贈的小麥酒這便是酒館的工作,也是他的工作。

「呲——呲——呲——呲——呲——」

幾乎是同一時刻酒館后廚內的所有爐灶燃起了由魔法道具點燃的淡藍色火焰。三才迅捷地在每個爐灶上擺上平底鍋,待到縷縷青煙從鍋中冒出后再往裡添加着各種食材。當走到第十五個鍋前,三才伸出的手在空中頓了下,一個呼吸后才慢慢收回。低頭望着手中垂下的空空如也的平底鍋,三才突然自言自語道:

「昨晚來的人數少了一位……那今天只用做14份了。」

默默地關上剛燃起的火焰。突然間,站在爐灶前的三才猛然捏緊了拳頭。

這種突然間需要少做一份的事情,已經是一件重複得令自己厭煩的事情了。

而這竟然讓他有了一絲被救贖的可恥的妄想。

「我果然已經無藥可救了啊。」

三才在苦笑中收回思緒,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今天的早餐上。

因為每人的飲食習慣都有所不同,故此每個平底鍋上加入的食材也大有區別。雞蛋分別是幾分熟的,這個人早上習不習慣吃水果,香腸撒孜然還是原味,小麥酒的濃度是多少。

這些都是三才需要考慮的事情,即使明面上客人們都沒有要求這麼細緻,但實際卻不是點菜上菜這麼簡單。獵魔人們早上的時間基本上都非常地匆忙,從點菜到吃完的時間最多不會超過20分鐘。

這樣的需求即便是小鎮上一些人手較多的飯館裡都難以應付,更別提這個只有自己一位侍從的酒館了。

在客人到來前,準備好他們的飯菜。這便是在這家酒館最大難度的工作。

「吱呀——嘭!」

巨大的腰門與牆壁的撞擊聲響徹這間小酒館,一時間從門口魚貫而入十五位各持武器並且身材健碩彪悍、面露凶色的大叔們。

而在後廚的三才卻沒有一點驚慌,反而抽了抽嘴角,提着嗓子朝廚房外喊道:

「12多利的修理費。力特大叔等會兒算你飯錢里哦!」

這位最先走進早早就一屁股坐下的名為力特的大叔憨笑着並豪爽地回應道:

「哈哈,沒問題。」

與此同時三才一手一個盤子,端着十四杯還冒着白泡的啤酒從后廚里走了出來。啪的一聲把酒放到離他最近的力特桌前,抱怨道:

「真是的,下次請務必不要再踹門了。另外這是您的特製七度煙熏啤酒。」

「嘿呦,謝啦。」

力特迫不及待地接過這杯濃得似咖啡色的啤酒,仰頭豪邁地飲下大半杯,最後再發出一聲:

「哇——塞!」

這一聲嚎叫把酒館內的其他同伴羨慕得直敲桌子催促着三才快點上酒。只是三纔此時卻在他的客人中看到一個陌生的面孔。

「力特大叔我問下,那位跟你們一道來的,是補充的獵魔人么?」

昨天剛死人,按照以前公會對人員的補充速度,至少要三天的時間才會派新的人手過來,之後還得經過小鎮里的內部「篩選」,昨天剛死人今天補充人員就到了的情況三才還是第一次遇到。

力特回頭望了一眼三才口中描述的人,無比羨慕地回答道:

「你說沃里克老哥啊,人家可不是我們那種小公會能有的。老哥剛做完任務,來我們輝光小鎮休息兩天便要回『霜狼利』報道了。那可是『霜狼利』啊,要是哪天我也能進入就好了」

力特口中的「霜狼利」,是一所哪怕在新大陸中都赫赫有名的大公會。它位於賽潽定默示冰山脈腳下,也是在「冬夜帝國」中最大型的獵魔公會。是九大公會中排名第六的存在,由初代十首席之一的格蘭圖靈所創建。「霜狼利」的公會成員們也被世人稱之為——「冰山脈上的群狼」

三才微笑着向沃里克點頭示意,隨後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把客人們點的啤酒紛紛上齊,抬頭望了一眼掛在大廳房樑上的時鐘。

離早餐煮熟還有四分鐘,抓緊的話應該來得及。拿起擺在吧台上的菜單快步來到沃里克身前,歉意地彎腰鞠了個躬。

「非常抱歉讓您久等了,請在上面選擇您喜歡的菜式。」

三才說著一邊遞上了菜單,接過菜單的是一隻布滿疤痕的手,但不像是被惡魔或是魔獸所傷的手,從那些形狀粗細各異的疤痕上來看,最起碼是使用過四十種以上的武器所造成的。

但奇怪的是他的手上卻沒一道新的傷口,恐怕是已經不曾使用武器許久了,但……這人明明是才完成任務不久的獵魔人啊。

想到這兒,三才對這位突然出現的客人來了興趣。

「謝謝,我看看。嗯……就來兩份三明治加一杯咖啡吧。」

沃里克接過菜單隨意地翻了翻,然後對三才說道。

「額……咖啡是么?」

「嗯麻煩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三才詫異地看了一眼身前的人,畢竟在「冬夜帝國」早餐喝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反倒是喝咖啡那是只有貴族老爺們才會做的事情。

當然更奇怪的是,三才望向他時察覺到的細節。明明是在常年大雪的地方這個人卻只穿了兩件衣服,披在身上的外套反而像是為了不起眼而無可奈何才穿上的。另外鵝毛做的袖口儘管不明顯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些許燒焦的毛。

皮膚的顏色也偏向白色,長着一頭銀髮,左邊的眼睛帶着眼罩卻也掩蓋不住幾乎橫跨半張臉的傷疤。

異國人么?

「小哥,就這些了。」

沃里克見這位年輕的侍從走神了忍不住提醒了一聲。此時,坐在他身旁的一位獵魔人大笑着替還在神遊的三才回答道:

「哈哈,三才小哥經常會這樣的。凡是遇到感興趣的人總是會觀察到走神。不過你別看他這麼小,煮菜的功夫可不比那酒鬼哈維因遜色。」

「咳咳,特林大叔說笑了。非常抱歉我這就開始為您準備早餐。」

三才瞪了一眼總熱衷於揭他短的特林大叔,收回菜單歉意地說道。

「哦小哥,這裡能抽煙么?」

「抽煙么?抱歉,店裡用餐時間是不允許抽煙的,還請在屋外抽完。」

沃里克點了下頭,起身向屋外走去,而三纔則望着屋外升起裊裊煙霧最後與空中的雪花融合后,才從相反的方向走進了后廚。

約莫過了五分鐘的時間,一盤盤豐盛的早餐被三才從后廚里一一端出,一時間大廳響起一片的歡呼聲。

「力特大叔你的檸檬椒鹽雞排,還有附贈的兩大杯冰水,對大叔昨天被火蟻咬到的傷口有奇效。」

「謝謝啦小哥,真不愧是小哥!這麼淺的傷口都被你注意到了,哈哈。」

「特林大叔,你的三分熟牛排沒加鹽的,自己撒吧。」

「哦來了!欸?沒放鹽?我知道了你這是在報復你帥氣的特林大叔!」

三才轉頭對着特林聳了聳肩膀,眯着眼微笑着回應道:

「恭喜猜對了,可惜沒有獎勵。」

不一會兒,十四份的早餐都擺在了客人們的桌子上,這些三才按照他們的習慣與身體的狀況所精心準備的料理自然每個人都讚不絕口。就連還在外抽煙到一半的沃里克聽見裡頭的聲響都忍住熄滅煙頭,快步走進了酒館。

「這是您的三明治,由煙熏火腿、三層山羊芝士外加兩片脫水過的生菜片製成。麵包為黃油麵包,整體口味偏咸,非常適合來自『烈焰之城』的您。」

三才故意提高了音調,聽見「烈焰之城」兩字時,酒館裡的其他人明顯地停頓了下但馬上又有說有笑地喝起酒來。

「哦?你怎麼知道我來自『烈焰之城』?畢竟我的發色也不算罕見。」

沃里克饒有興趣地向眼前這位年輕的侍從問道。

「是的,正如您所說的人界中銀髮並不罕見,但早餐習慣喝咖啡又是白髮的便只有這一處了。」

三才一邊說著一邊替沃里克擺盤,言語中並沒有顯露出得意,只是很平淡地把事情講述了出來,畢竟對他而言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

而在沃里克看來,三才所展現的洞察力已經不是他這個年齡段能擁有的智慧了。

「另外這是我們店特製的卡布奇諾,祝您用餐愉快。」

此時,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了下,但只是一剎那便分開了。

望着離去的三才,沃里克剛想說點什麼卻被坐在一旁的同伴們拉入了酒局之中,無奈地把手中咖啡當成酒來與他們碰杯。

回到吧台的三才自然是目睹了這一慘劇,嘆了口氣,只能在心中祈禱着這位「屠魔師」大人不會太怪罪大叔們的熱情。

三才一邊用手中的筆飛快地記錄下每位客人今日的餐費,一邊思索着:

「真沒想到這座普通的小鎮竟會引得一位『屠魔師』光臨……只可笑那群人還拉着這定時炸彈有說有笑。」

就在三才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時候,這些大叔們也紛紛解決了身前的飯菜與啤酒,拍着已經滿足了的肚子,同來時那般特林一腳把腰門踹開,一群人剔着牙有說有笑地從酒館魚貫而出。

正在出神的三才險些沒被這動靜驚得從椅子上摔下來。抽了抽嘴角陰沉着臉提起筆在特林的賬單上乘了個大大的二字。

抬頭望了眼樓上懸在房頂上的時鐘,這才剛剛八點出頭離他下一個工作雖說還有段時間但要再不叫醒阿九,這早飯可就吃不上了。

「吃飯了哦。」

「不嘛,這才幾點……再讓我……睡會兒……呼……呼……」

「……那行吧,這剛做好的舒芙蕾蛋糕只能便宜斯特大叔了。」

三才無比可惜地嘆了口氣,就要從內心世界離開時先前還死活不願起來的妹妹靈巧地「咕嚕、咕嚕」地用了幾個圈的工夫翻滾到了他的腳邊,探出一隻白嫩的小手輕輕抓了哥哥的褲腿。

「讓、讓舒芙蕾……等我下……」

能賜予他這麼一位可愛的妹妹,不管上帝存不存在,我三才都認你做兄弟,阿門。

強忍着心中雀躍的心情,三才緩緩盤腿坐下,讓妹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膝蓋上,撩起妹妹垂下的髮絲,在那乳白色肌膚的額上輕輕一吻,莞爾道:

「慢慢起床就好,為妹妹做的早餐上帝來了都搶不走。」

上帝:????

「哥哥最棒了!」

此刻的九宮同只小貓一般,靜靜地躺在哥哥的膝枕上幸福地蹭着、聞着這令人安心的氣息,轉轉悠悠……差點又睡著了……

大概是因為太餓的緣故,九宮今天格外有胃口,三下五除二地便把盤中那碩大的舒芙蕾蛋糕給吃進了肚裡,然而唯獨沒動的是這杯哥哥每日都會替她準備的牛奶。

「不喝牛奶阿九可是會長不高的哦。」

「哥哥騙人,明明哥哥天天喝牛奶也沒我高。」

被九宮這麼一說,三才鬱悶地捂着胸口跑到內心世界的角落裡委屈地畫起了圈圈。

確實,因為女生髮育比較早的緣故外加自己從小便體弱多病,以至於明明都已經十歲了還矮了九宮半個腦袋……

每每被戳到痛處,三才便鬱悶得想跳樓,身為哥哥的威嚴實在是蕩然無存。

「不過要是哥哥希望的話,就算是這難喝的牛奶,身為妹妹的我也要拼盡全力達成哥哥的願望!」

「願望?」

並不能理解妹妹話語中的願望為何物,是希望她好好長大么?這麼說倒沒錯,只是提升到願望的高度真沒必要。

九宮兩手撫了撫身前的飛機場……眼神中充滿了堅定的信念。

「是的。妹妹我要發育成哥哥喜歡的巨乳類型!」

「噗——!」

三才聽到這話激動得將剛喝入口中的水噴了出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誰教你說哥哥喜歡巨乳的?」

「斯特叔叔教我的,他說像哥哥這樣的男孩子都喜歡巨乳……哥哥不喜歡么?」

九宮有點委屈地嘟了嘟嘴。

聽見斯特的名字,三才嘴角又不自覺抽動了兩下。果然是那死蘿莉控混蛋!成天教自己可愛的妹妹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可是我純潔得跟白紙一樣的妹妹啊!!!

「呼……哥哥啊,在哥哥的心中無論怎樣的阿九都永遠永遠地排在第一位,這是從還未出生時就誕生的信念,所以阿九隻要按你的想法來就好了,不需要聽別人所說的。」

三才突然沉默了一會兒,良久才通紅着臉補充道:

「額……另外比起巨乳……哥哥更喜歡小山丘多一點……嗯小山丘。」

正當九宮還想更深入地探究哥哥的興趣愛好時,「罪魁禍首」哈維因提着酒瓶,打着哈欠,從休息室里走了出來。

「哦!這不是九宮么,這麼早就起床了啊?」

「特林叔叔,早上……」

話還沒說完,身體的控制權便被三才接管了過去。雖然沒經過妹妹的同意,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了!

在九宮眼中的世界,儘管自身無法看見但還是與普通的盲人有所區別,九宮她能看見靈魂的顏色。

凡是活着的東西那便有靈魂的顏色,善意的肉色、惡意的酒紅、平淡的青灰。若是說三才的第六感是他獨有的能力,那九宮的,則是能看清人的善與惡。

眼前的這散發著高大肉色光芒的靈魂之人,不用說肯定是哈維因·斯特。

不過,即便如此!向阿九灌輸這些知識也已經是罪無可赦了!

輕喝一聲——

二十步的距離,而九宮來到哈維因身前時,所用時間卻僅僅只過了一個短暫的呼吸。

桌面上那杯剛放下的牛奶此刻才堪堪蕩漾起第二圈的波浪。

三才驅使着九宮的身體猛地向前方打出一掌,這掌若放在別人眼中不過是綿綿無力的一擊,然而當掌打到哈維因腹部的剎那,似水一樣的波紋朝外蕩漾開來,整件衣服甚至連同哈維因身後的牆壁都詭異地出現了水紋。

「寸勁。」

手掌緩緩抬起,威壓卻只增不減。

「開天——!」

在極短的距離下、在第一掌威力尚在的時候,九宮毫不留情地打出了第二掌「開天」,這並不是1+1這麼簡單的事情,而是威力以幾何倍在飆升!

只聽「啪嚓」的玻璃爆裂的聲音,桌上的牛奶、酒館裡幾乎所有的用玻璃做出的物品頃刻間因為「開天」的餘威通通在這一刻化作碎片散落一地。

只是……

「哎喲喲,小心小心。」

「呼……差點摔碎了。」

哈維因緊張兮兮地把手中那劇烈晃動的紅酒瓶給穩了下來。是的,這時整個酒館唯一沒碎的玻璃估計只有哈維因手中的這瓶酒了。

自己的全力一擊換來的也只是這人手中紅酒瓶的搖晃,一時間頓感無趣,甩了甩那拍得通紅的右手。在挫敗感的驅使下,難得地說出了孩子才有的賴皮的話語:

「沒意思沒意思。跟個怪物似的,打了兩年也不見你被傷着過。」

心滿意足地看着一臉挫敗的三才,哈維因絲毫沒有大人范兒地得意地揚起自己的嘴角。畢竟要想在別的方面給予這個雖然才剛滿十歲卻聰明同妖孽般的三才打擊,幾乎是不可能的。

最起碼兩年的相處下來,他自己那身為大人的尊嚴是被挫敗得體無完膚了……

不過得意完了,哈維因還是安慰道:

「好啦別灰心,若是這掌換作你妹妹本人來打,估計我這小酒館都得給她轟趴了。我以師傅的身份覺得,令妹完全可以出師了。」

沒錯,讓三才高興的最有效的途徑就是表揚他的妹妹,當然反過來也是如此。

「哼哼,那阿九再練兩年肯定天下無敵。」

明明是表揚妹妹卻開心得像是自己被表揚了一般,自豪得把尾巴翹上了天。

「真是好搞定。」

哈維因在心中如此想道。

目送着重新變回三才模樣的三才從酒館裡離開的背影,哈維因不禁回想起了那時他發現這兩兄妹「一體雙魂」的秘密。

若是年輕時的自己恐怕早就把他們抓起來研究也好拍賣也罷,只是那時的他早已被歲月磨平了稜角,鬼使神差之下便收留了這兩兄妹,也算是償還下這些年犯下的罪孽。

儘管無法理解「一體雙魂」的原理,但這兩兄妹的存在便已經帶給了他許多震撼。妹妹雖然盲了眼,但卻能看見靈魂的顏色,身體素質更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體修」奇才。

僅用了兩年的時間,便擁有了足以媲美C階獵魔人的實力。即便剛剛因為不是本人打出而變得只有六成威力的一掌卻也實實在在地打痛了他這位擁有A級勳章的獵魔人。

哈維因下意識地揉了揉腹部,眼神閃爍着欣慰的神采。

至於三才,自己看見他的第一眼便可以肯定……這貨是個實打實的……「體修」廢物。可這孩子帶給他的震撼卻遠超於他的妹妹,試問誰見過一個八歲年紀的孩童便能把整家酒館打理得井井有條?哈維因見過。

之後的三才更是相當從容地完成了小鎮的數次「工作」並得到了小鎮的認可。

當然要說自己會因為給予三才這份「工作」而良心不安么?答案是否定的——

在這個亂世能有一份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工作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從酒館裡走出了大概十米遠的三才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酒館,眸中帶着不舍。以前沒感覺,直到現在即將要永遠地離開時,才感覺到非常地不舍。

三年前……當初就是餓倒在了這個地方。

在被哈維因收留後,沒幾天的工夫他與九宮一體雙魂的秘密便被發現了。

這畢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因為雖然稱之為「一體雙魂」但實際上他與妹妹也有着屬於自己的身體,衣服要穿兩套,洗澡要洗兩次,等等一些都是在那時候顯得很麻煩的事情,所以不可避免地被哈維因察覺到了。

不過哈維因對此也只是愣了好一會兒后拍了拍身為兄長的他:

「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儘管安心地住下吧。」

九宮的「體修」也是哈維因親自教的,至於三才……用哈維因的話來講,「體修」這塊還是少碰,別到時一拳打出去自己手先斷了。

雖然心中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但也因這句三才這兩年沒少讓妹妹把哈維因當做沙包來揍。

對於妹妹來講哈維因是個好老師。而在三才心中,從那天哈維因交給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起,那他與他之間便只有利益關係。

自己恨哈維因么?

答案是否定的。能這亂世中找到一份能讓他與妹妹活下來的工作,便是再骯髒,他也心甘情願。

而今天,不管結局如何他都再也不可能回到這座小酒館了。

「哥哥,商隊出發的時間快到了。」

來自妹妹溫柔的提醒把三才飛遠了的思緒拉回,九宮自然知道哥哥所做的事,但只要是哥哥決定的她便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不管是以前,還是這次要徹底與這座小鎮斷絕關係,只要是哥哥決定的那便是正確的。

「也是,該走了。總不能遲到太久了。」

身為採藥師的三才,主要工作自然是到輝光小鎮外去採取各種藥材后回到鎮子里換錢。

雖然是一項簡單的工作,但因為那場災難后所形成的「夜幕時刻」,導致這幾年裡採藥人們的工作越發艱難,因此選擇一隊商隊跟隨,一邊當嚮導一邊採集沿路的草藥是正常且不會惹人懷疑的舉動。

三才接下的這趟任務便是以採藥師的身份充當一隊商隊的嚮導。

至於這隻商隊的規模,小鎮里的人早早地便摸了個底透,執行護衛任務的是最近一個比較出風頭的名叫「牙爪」的團隊。陣容自然也不可小覷,領隊的是兩名B級的「獵魔人」,其餘十六人的實力在C~D級不等。

單論實力與特林大叔他們那組的獵魔人實力相當。

而花了這麼大價錢去雇傭「牙爪」來當護衛,這支商隊,其運輸的貨物必然貴重非凡。事實也確實如此,當三才得知裡邊運輸貨物的情報后,也被震撼得駐足良久。

那一車車裡全都是被關着的奴隸,當然要是普通人也就算了,但裡面可竟然都是從天之城——安休特貝中偷擄來的「天族人」。

黑市中稀有度排名第十六的商品,僅僅一位「天族人」的價格便是這座小鎮三個月的收入,而那……那支商隊所運輸的少說都有十五位的「天族人」。

當然令三才震驚的不是那驚為天人的價格,而是那十五位活生生的人……

至於那突然出現的沃里克……在三才看來,他來到這兒的目的不外乎兩個,第一就是對於這支商隊、對於這座小鎮毫不知情,純粹地來旅遊。第二便是為了這支商隊而來,根據「榮光法案」中第二部第五條:

「永遠不放棄屬於人類的尊嚴與驕傲!」

可以排除他是為了護送或是劫持這支商隊的可能性,但不排除是想拯救這些被綁架的「天族人」的可能性。

當然無論是這兩個其中的哪個目的,對三才最終目的的影響都不大就是了。

當三才來到商隊集合的地點,也是那清晨經過的早市的時候,已經是快要正午的時間了。

多虧了商隊的到來,也讓這些怠惰的居民們總算起了床,該開張的開張,該上街買東西的能從這天還沒亮一直逛到大中午,營造出了一種熱鬧非凡的景象。

而三才的出現更如同一根燃着的火柴般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引來更大的吆喝聲,更響亮的討價聲。穿着一身侍從西裝的三才逆着人流前行,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但或許只需要一個走神或眨眼的工夫,你便再也無法從人群中找到剛剛那個格格不入的少年,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穿着破舊的登山服,背着大大的葯簍子,鼻樑上架着一副布滿塵埃的眼鏡,渾身上下散發著草藥味的職業「採藥師」。

整座小鎮就如同一台精密的配合完美的機械,而啟動這台機械的鑰匙便是途徑小鎮的商隊。

如果說在那末日般的年代,小鎮的大夥們為了活下來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但經過了幾年的恢復人界早就已經重新煥發生機,然而輝光小鎮的人們……

不努力,不上進,像有了毒癮般瘋狂地依賴着從來往的商旅中得來的不義之財,正是這樣的小鎮讓三才徹徹底底地失望了,從而萌生了離開的想法。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咋現在才到整支商隊就等你了!」

一位估計有兩百斤分量的大胖子,在遠遠地看見三才后便滑稽地蹦起自己碩大的身軀揮舞着與身材不成比例的左手呼喊着三才。

他是這支商隊老闆,大家都稱呼他為——法恩老闆。

每次落地的震動就連隔着兩百米開外的三才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但若是僅因為他的身材便把他當做一個無能的肥豬,覺得可以隨意蹂躪的話——抱着如此想法的人基本全栽倒在他手下了。

僅是C級卻擁有着不遜於B級頂峰的防禦力,號稱「鋼豬」的獵魔人便是眼前這個看似滑稽的人的真實面目。

三才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加快了步伐,小跑來到鋼豬身前。

必須得極力地抬頭仰視才能對上法恩的視線:

「抱歉抱歉。」

「真是的,你這樣可是得扣錢的啊。」

三才趕忙搖起手,語氣中透露了心中慌張:

「別別別啊,大人您海量。小的這不是因為顧着給地圖上標記號才忘了時間么,要不這樣……」

說著便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地圖,在法恩面前展開,一邊比劃着一邊說道:

「這可是我花了好幾個月才做好的,從輝光小鎮到我們要去的『菲爾海默堡壘』一路上的信息都標記得非常詳盡,比市面上賣的那些不知道好到哪去了!」

三才頓了頓,朝法恩挑了挑眉繼續道:

「作為遲到的賠禮,我給打個折,就收您1200多利……」

沒等三才話說完,法恩便一把拿過那張地圖絲毫不顧自己C階獵魔人形象地趴在地上拿着放大鏡瞧了一遍又一遍。

經商了十數年的他豈會不知道這張地圖真正的價值。別看這上面僅標記了這一片間隔在輝光小鎮與菲爾海默堡壘之間的森林,據不完全統計一年光是死在裡面的便不下百號人了。

這是真真正正會吃人的森林。

至於這張地圖,比市面上所販賣的詳細度高得不知道哪裡去了,哪怕用膝蓋想若這是地圖的原件價值最起碼在1.2w多利以上,而且是有市無價。

又想到三才報出的那才十分之一的價格,法恩心中當即樂開了花,故作沉思片刻后又搖了搖頭:

「這跟市面上的也差不了多少,1000多利,再貴就算了。」

雖然吃准了法恩絕對知道這地圖的價值,但還真沒想這肥豬竟然無恥到繼續壓價到這地步……

「再加一百,不然我這生意是……」

結果還沒等三才把話說完,法恩便把一大袋的裝着滿滿多利幣的錢袋丟給了他,裡面竟然一分不少正好1100多利。別的不說,這精明樣三才心中自認不如……

俯視着還趴在地上研究的法恩,三才心中突然想到幾年前學到的一句俗語: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話用來形容不一會兒后的法恩,或許再適合不過了吧……

這時在地上觀察了許久的法恩,突然蹦出了一句確確實實讓三才震驚到了極點的話:

「那啥,所以……這地圖咋看啊?」

「咳咳咳!」

三才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不懂就不懂嘛!還趴在地上裝了半天文化人。

雖然很想這麼吐槽,但畢竟這還是他的老闆……他只得喚來負責驅車的「牙爪」的隊員。

從外表上看這是個非常年輕的小哥,兩把彎刀掛在腰間兩側,十足的戰士氣息。想來他這麼年輕就成為了隊伍里僅有的B階獵魔人之一,那必然對自己的認知有着胸有成竹的迷之自信。

「嗯?為什麼這裡要拐到標記着『毒沼』的地方?」

小哥望着地圖上三才所畫出的路線,眉頭微皺,這顯然的不合理之處不禁讓他對眼前這個小鬼是否還可以信任產生了懷疑。

「這個……」

三才慌張而又欲言又止的模樣,更使小哥肯定了心中的猜測,當即起身——

一陣寒風襲過,只聽夾在風中的「唰」的拔刀聲,小哥竟直接抽出了佩刀架在三才纖細的脖頸,瞳孔微縮寒氣逼人。

一瞬之間,整個事態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轉,彷彿下一刻便要超出了三才的預想——

而這時,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也看到那因為脖頸上被架着刀嚇得坐在地上顫抖的三才。

「牙爪」的隊長走上前來詢問道:

「阿光,怎麼回事啊突然跟小孩子拔刀?」

「隊長我懷疑這小鬼想把我們往陰溝裡帶,你看這圖上好好的有路不走,非要拐去有毒沼的地方。」

阿光給隊長指着這一路上的路線,也確實同他所講的那般這一切都顯得三才別有用心,而此刻那法恩早就跑到一旁事不關己地吹着口哨。

「……孩子你最好跟我們解釋清楚了,不然我們有權利將你殺死在這裡,你最好想清楚!」

「我……我說!我說!」

三才顫顫巍巍地接過地圖,瑟縮地與阿光的雙眸對視了下結果被他一瞪嚇得趕緊低下了頭。

「你別怕,只要你老實交代我們就不會為難你」

隊長蹲下身安慰道。

「那、那我說了……呼……我並沒有騙你們,之所以走這條路是因為相較其他路走這裡安全係數最高,圖上有明確標記危險的地方只是相對於普通人來說,像那些打着問號的才是真正危險的地方,因為普通人進去就沒有活着出來的。」

三才一口氣說到這兒,然後頓了頓再次瑟縮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才壯着膽子繼續道:

   「因為這都是常識……我也沒想到這位大人會不知道……所以才欲言又止……」

此時全場都安靜了下來,身為當事人的阿光更是漲紅了臉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額……咳咳!原來是這樣啊……阿光這種大家都知道的常識你竟然都不懂,還差點誤傷了這位小兄弟,你……你唉!少點兒自大,多向人家小孩子學習吧。」

一時間圍着的同伴連同躲起來的法恩都不知從哪蹦出來點着頭表示這確實是個常識。

「抱、抱歉啊小兄弟,你看我這神經大條的差點就誤傷你了。」

阿光趕緊收回還架在三才脖頸上的彎刀親自扶起坐在地上的三才誠懇地道歉。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般莞爾一笑:

「大人們每日都在為守護我們的國家而努力,忽略了這點小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反倒是小的疏忽了,還望大人別見怪。」

如沐春風般的微笑輕易地化解了這尷尬的氣氛,眾人見事情平息后也紛紛回到自己的崗位。只有三才低着頭,嘴角劃過一絲陰險的弧度。

經過剛剛的事情阿光問起事情來也謙卑了很多,生怕再因為「常識」問題而鬧出笑話。

「小哥你看從這一處走是不是會方便很多?」

看了眼阿光所指的地方,確實如他所言,若從這裡出發能節約不少的時間,但三才仍是搖頭道:

「大人有所不知,此處需穿越一處名為和風谷的地方,每當到了這個季節便會颳起大風,獵魔人尚難逆風而行,更不用說這些貴重的貨物了。」

「這樣啊……那就按小哥你原來安排的那樣走吧,另外剛剛的事真的是非常抱歉。」

在私底下只有他們兩人的情況,阿光再一次為剛剛的衝動道了歉。

這倒是出乎了三才意料,原以為這人只有恃才傲物的一面,現在看來剛剛的衝動只是因為身為獵魔人的警惕。

「嗯,沒事的,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三才微笑着回答道。

交代好行程的一切注意事項后,三才便躺在一輛被馬車拉着的稻穀堆上,叼着根稻草,迎着微風,悠閑地好似睡著了一般。而實際上,他在偷聽底下「牙爪」的成員們的談話。

都是些家長里短,言語中聽不出一點的緊張。看來是還沒發現掛在後面被一堆貨物掩蓋着的特殊「商品」的真相了。

果然同自己猜想的一般,這群最近因為出了名而膨脹的獵魔人大人們,在連自己護衛的為何物都不清楚的情況下便草率地接下任務。

殊不知自己的名聲只是小鎮里大肆吹捧營造出的假象,當然了連同向法恩推薦護衛隊的傑作也是出自三才之手。

不過,這一點倒是給了三才一些靈感,所謂絕對執行的「榮光法則」也存在着一定的漏洞,懲罰所執行的標準應該也是以個人的意志為優先,在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天之秤」並不會對其降下懲罰。

這時前方響起驅車小哥的呼喊聲:

「前方就要進入毒沼,大家給馬匹的口鼻蒙上布巾,我們徒步推車前進,儘快通過這裡。」

話音傳入耳中后三才也起身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跟一個月前來勘察時的情況基本一致,其實這裡雖然有着「毒沼」這個看似恐怖的名字,實際上不過是塊最多只能漫過膝蓋的沼澤,只因為匯聚在此處的毒氣濃密,故才被稱作「毒沼」。

三才服下自製的解藥后,利索地翻身而下,藉著尋找藥材的借口實則是離開車隊為輝光小鎮的人做好沿路的標記。

因為實際上根本沒人知道商隊從哪條路出發,就連三才也是在出發前才第一次看到那張地圖。

仿造了千百年前釀酒師為了防止底下的工人透露配方的方法。把配方碎片化分給不同的工人,儘管知道一部分卻也無法還原所有的配方。

小鎮上的工作也是如此,所有人各司其職,各不相干,把保密工作進行到底。

此時的節氣已是「春分」但冬夜帝國還是舉國上下的「倒春寒」,清晨時分在葉尖處凝成的水滴被那人界最寒冷的冬風一拂便結了冰露墜落在泥土中,然後又慢慢化作了水。

對着這片天地輕輕吹起,便有肉眼可見的白霧被呼出。慶幸的是,春分的日光並未輸給最冷的冬風,透過樹葉間的林蔭有些刺眼地照在三才臉上,搓搓手倒也沒覺得多冷了。

踩着鋪滿大地的落葉,走到密林深處后,三才才從身後的葯簍里取出一隻工藝極為精細的機械鳥,聽說它是來自離這兒非常遙遠的機械之都——艾菲尼爾的作品。在一次工作結束后三才從特林那兒要來了這隻已經缺胳膊少腿的機械鳥。

花了一陣功夫后才把它修好,並為其命名為——「L」,意為:自由。

為它旋上發條,雙手輕輕托起,高舉至頭頂的藍天。隨着發條的轉動,「L」竟真的似活了般開始慢慢地撲騰起自己的雙翼。

「去吧L,替我把情報傳達到特林的耳邊。」

三才對着已經起航的L輕聲說道,卻沒想L好似在回應他一樣,在天空盤旋了數圈才離開。

「難道傳聞是真的?艾菲尼爾的機械難道真的有心么?」

三才望着越飛越遠,直到再也無法在這片藍天上看見的L,心中不由如此想道。

兜了一圈繞過「毒沼」剛與商隊匯合后便被滿頭大汗的驅車小哥馬不停蹄地拉了過去。

「小哥,你趕緊過去看看。」

只見法恩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得上下翻滾,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的手犁出了兩道溝壑。

「你是藥劑師,趕緊給他看看是咋了,剛過了毒沼就成這德行,其他D級的獵魔人都沒事。」

此時的法恩被「牙爪」的人圍得里三圈外三圈,大家面容上都滿是着急的神色,當然或許不是為了法恩,而是怕任務結束后法恩以此為借口剋扣他們的任務金。

「額……你們這樣法恩還沒疼死就被先悶死了。」

「閃開閃開都,都各自回崗位上去。」

說話的是正是「牙爪」的隊長。

大家見隊長發話了,也不敢再圍着,只得回到崗位上在心中默默祈禱……祈禱任務金不會被法恩這頭胖豬剋扣。

三才蹲在法恩身前,用手摸了摸他那彈性十足的肚皮,搓了搓下巴陷入沉思,良久才說道:

「沒事問題不大,估計是昨天跟特林他們喝酒喝過頭,今天胃脹氣了。我給他吃點葯,然後……搬到我那輛車上讓他好好休息吧。」

聽三才這麼說,那隊長與驅車小哥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來了。

「那……那就按您說的這麼做吧。」

言語間這些獵魔人也不自覺地用上了敬稱。

在眾人的幫助下法恩好不容易才服水吃下了葯,之前痛到蜷縮的身子這才展開,又讓幾個人把法恩抬上糧草車后商隊才重新出發。

望着被抬上車的法恩,三才駐足凝視了許久,畢竟給他帶過不少次路,一想到以後再也不可能有合作的機會了心中總是有那麼點不舍,只可惜自己並沒有信仰,也無法為即將升天的老闆祈禱什麼。

「大人,您看這天氣炎熱不如我們在前面的湖泊處暫作調整,也讓法恩大人休息下。您看如何?」

三才指着地圖上的一處只有他知道的有特殊標記的湖泊如此跟阿光建議道。

「哈哈,這你就不用替我們操心了,身為獵魔人體質的我們可不是你這樣的孩子能理解的。至於法恩那頭肥豬,躺着休息下就好了。」

他的回答這次倒是沒按照三才心中的計劃走……

「這樣啊,小的也希望有一天能成為像諸位大人這樣所向披靡的猛士。」

三才一臉崇拜地說道。

只是有勇無謀才被稱為「猛士」啊。

其實這些人去不去湖泊那可由不得自己說的算,還記得早晨特林大叔那被火蟻咬到的傷口么?

所謂的「火蟻」其實是輝光小鎮這周圍經常出現的一種魔獸,體型、習慣與普通螞蟻無異,但那尖銳的牙齒卻能撕開B級獵魔人的防禦,並注入毒液,雖無毒但卻會讓中毒者出現口渴的幻覺,只有喝下大量的冰水才能解毒。

而那片湖泊邊緣……早就被他下足了迷藥。

一小時后——

十四道黑影在木林間快速地穿梭着,這些人腰似車軸,氣若車輪,換勢間行雲流水,邁步似貓兒見行筵,抽身換影,翩若驚鴻, 一看便是林間老手。

「大哥按計劃就在前面不遠了。」

「讓弟兄們把眼睛都放亮點,確認了他們是真的體虛無力后才能動手。記得等會兒動手時先把三才那小子救出來。」

「放心吧,那小子精得很,跟我們關係又這麼好,是吧弟兄們。」

「他沒了,晚上咱們的慶功宴誰來煮啊,哈哈哈。」

只是……當特林他們抵達了湖泊時,這才吃驚地發現一整個商隊連同護衛的「牙爪」全都癱在了湖邊,而那些貨物更是被孤零零地放在了湖岸邊。

「……啥情況?三才那小子麻藥的技術長進了?」

「他人呢?咋沒看到那小子……」

「老大現在咋辦?」

特林沉默片刻還是想穩一點,先找到失蹤的三才。

「先找到三才他人再說。」

「可……指不定那小子是去方便了啊,現在那些人都倒了再不下手要是醒了咋整?再說了三才都是咱們看着長大的,怎麼可能背叛我們?」

「動手吧老大!」

同伴們的話也在理,不能為了三才一個人而犧牲大家的利益,權衡之下特林向所有人下達了殺戮的指令。

「殺!一個不留!」

話音還未落地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刻朝着不同的目標殺去,刀刃直指心臟處務求一擊斃命。

然而就當所有人還滯留在半空中的剎那,某位人炸了——

「轟——!」

隨着震天般的爆炸聲轟然炸響一道猩紅的衝擊波緊隨其後,直接把半空中的特林一伙人瞬間轟飛,響起一片樹枝折斷之聲。

「嘩啦嘩啦嘩啦——」

碧藍的晴空竟下起了猩紅的血雨,特林扯下一塊黏在頭頂的東西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只血淋漓的斷臂……

「媽的……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就在這時又響起了小弟驚恐的聲音:

「大哥不、不好了!那些人醒了!」

順着小弟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透過那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血雨,只見原本昏迷的護衛們此刻紛紛搖搖晃晃地從地上掙扎着爬了起來。

「唰——!」

一道銀光斬開了間隔開雙方的血雨,開山斷水的刀刃無情地從眼前之人的腹部捅進,像是扎破了氣球般在「啪」的一聲后,帶血長刀從那人的背部刺出,冰冷的鮮血濺了特林一臉——

甩開掛在劍上那已經半死不活的人,劍在右手手心通過慣性旋轉一圈反手刺穿了那人的後腦。轉身對手下吼道:

「還愣着幹什麼?要等他們都站起來才幹活么!」

此時的血雨早早便停下了,雙方失去了擱在彼此之間面紗。

「敵襲!」

「殺!」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等待那廝殺聲遠得再也聽不見時,湖泊岸邊一叢雜草堆里才發出了窸窣聲。三才從裡頭探出了半個腦袋,慎重地觀望了下前方戰場處的環境,被猩紅的鮮血染過的地面此時也只剩下十多具屍體以及孤零零的一車貨物。

「呼……還好按着劇本走。」

三才撫了撫胸口處差點快跳停的心臟,從未想過獵魔人戰鬥的情景會是這般模樣,與書上那些怎麼打都不會死人的情節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刀過頭落,一個不慎就是血濺五步,更不存在吶喊或怒吼聲,有的只是冰冷冷的金屬撞擊聲,與撕開肉體時的裂帛聲。

「還以為那屠魔師會出現呢……原來真是來稍作休息的。」

本想着要是那屠魔師能出現,自己倒還省了許多麻煩。可惜,到頭來還是得自己來處理了。

把手臂上泛起的雞婆疙瘩搓掉,三才壯着膽子走了出去。

其實要是那一車的貨物真的只是貨物,三才真的早就溜之大吉了,只可惜沒有如果,一想到那一車的「天族人」未來的遭遇三才便渾身不自在。善良也好,偽善也罷,他只是想在離開這座小鎮前,做一件對得起良心的事情。

為了引開所有的人,他做了兩步準備。

首先,那些「牙爪」的成員的確飲了被下了麻藥的湖水,只是藥量卻被三才偷偷地減少了一半,確保當法恩「爆炸」時,這些人會被衝擊波震醒。

但即便如此,身上殘留的那些麻藥依舊會對他們的行動造成影響,外加失去了法恩這一重要戰鬥力以及「死戰」的理由,再付出一定代價后勢必會選擇逃跑,而特林他們為了不讓輝光小鎮的真相暴露也定然會暫時性地放棄到手的貨物去追殺「牙爪」的成員。這便是他的第二步。

如此自己就有了解救「天族人」的可乘之機了。

心中一邊默念着「人皇保佑、人皇保佑」一邊心驚膽戰地跨過這一地的屍體來到了貨物面前。一車車的貨物被用厚實的黑布蓋住,布的四周都被釘子鎖死,廢了三才好大的工夫才一一揭開。

果不其然,布下的每座鐵籠都關押着一兩名「天族人」,他們的四肢被漆黑的鐵環鎖死,四根鐵鏈更是被用誇張的巨釘釘在了牢籠的底部,這是為了防止天生擁有飛行能力的他們逃脫。

此時的「天族人」也因為之前的爆炸而驚醒,只是依舊非常虛弱地躺在地上。

望着這些有着姣好的身軀與天使般的面孔的人,三才心中不由得感慨,在這亂世擁有這些卻沒有與之相應的能力去保護,無疑是件可悲的事情,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拯救這一次被抓住的「天族人」,而一年光明面上,又有多少「天族人」慘遭了毒手呢?

「呼……別、別過來……」

鐵籠裡頭的一位「天族人」已經蘇醒了,蜷縮在牢籠的角落,用着極為虛弱的語氣聲,像是在警告着三才。

看來是被當做壞人了啊……

三才聳了聳肩。

無所謂了反正自己本來就是已經無可救藥的壞人。他只負責打開這些牢籠和鐵環,之後這些人的死活他才懶得管呢……

如此想的三才也不理會牢籠那越發激動的「天族人」,繼續在鐵籠的柱子上塗抹具有強力腐蝕性的藥劑。

「快走……籠子……危險……」

「啊?你說這個籠子?放心吧這玩意一點危險都沒有,就是個普通的鐵籠子。」

如果這人是在擔心鐵籠有什麼機關的話,這大可以放心。早在觸碰鐵籠之前他就用與生俱來的天賦探知過了,無論物質的構成還是內部的結構,都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鐵籠。

「呲——」

藥劑腐蝕鐵柱的聲音在這片清幽的深林中迴響着,好似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展開。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永遠地烙印在了三才的靈魂深處。

只見那醒來的「天族人」突然爆發出了一股可怕的力量憑空地朝三才撞來,鎖住她手腳的鐵環被掙得發出了巨大的「哐當——!」的響聲。

緊接着……

「啊啊啊啊——!」

骨肉被生生撕裂開的比剛剛戰場上還要痛苦百倍、干涉[4] 千倍的裂帛聲回蕩在這片深林上空。

森白色的四根斷骨被硬生生地留在那鐵環上,殘破的身體「砰」的一下悲慘地撞在了牢籠之上。

「你、你你搞什麼鬼啊!不要命啦!」

三才驚恐的視線對上了這位「天族人」劉海下的雙眸,那不是求死的眼神,反而帶着令人肅然起敬的決絕!

少女沒有回答,而是用那雙斷臂印在了三才的胸膛上,然後……狠狠推開!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火紅色的魔法陣在那被藥劑腐蝕大半的鐵籠上憑空出現。

「四階魔法——守護之炎。條件符合。展開!」

癱坐在地上的三才痴愣愣地望着,雙眸里印着的儘是那火紅的魔法陣的顏色……

在那魔法陣出現的一瞬間三才便知道它為何物,又為何用。

「四階魔法——守護之炎。當守護物品受到破壞時將擊殺破壞者並……焚燒所有守護物品……」

「為什麼會這樣!騙人的吧!只是運輸奴隸怎麼可能會使用這麼高級的魔法!開什麼玩笑啊!」

魔法陣的出現完全出乎了三才的意料,哪怕是用來關押天族人的牢籠也絕對不可能使用到這玩意,因為即便只是這一個魔法陣的價值也遠超這一車所有的貨物!

然而眼前發生的一切,證明了自己有多大意。

就在三才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衝上前想要去拯救什麼的時候,一根迷針從「天族人」的口中射出。這原本是她為了自保的最後手段,但現在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為什麼……」

「天族人」癱軟在地上,半邊的臉因為觸碰到藥劑而腐蝕得醜陋不堪,她極為虛弱地撐起身來,微笑着朝昏倒在地的三才說道:

「不用替我難過……能這麼死去已經是幸福的了……」

「最後再幫姐姐一個忙……把這個送回『天之城』跟一個叫哈恩爾的哥哥說……勿念。」

在最後一刻她用嘴扯下了掛在脖頸上的項鏈,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將之拋出。

嘛……這樣的死法或許是最好的死法……永別了,老公。

隨着這聲帶着解脫與不舍的長嘆聲,那名天族人連同這囚禁了她數月的牢籠一起,消失在了赤色的龍捲風中。

此時已經昏迷的三才只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沒有光的深潭,他想掙扎卻發現一點力氣都沒有,最後放棄了,任由着引力把他捕獲。

不斷地沉啊,沉啊。

在這裡他引以為豪的智慧也好,天生的能力也罷,都起不到絲毫的作用……就好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天族人」死去一般。

「無力。」

「弱小。」

「自大。」

「無知。」

原以為能把那些獵魔人玩弄於股掌間的自己,去拯救那些「天族人」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原以為那些所謂的「體修」、「魔法」、「范能力」統統不如「謀略」來得重要。

原以為只要自己夠聰明就足夠了。

但是……這世上也有很多光憑聰明無法解決的事情。

「這種無力感,真的好痛苦啊——」

三才苦笑了一聲。

「那個無知、弱小、自大、無力的人,原來一直是他自己。」

夜晚的森林太過於死寂,除了瘮人的風聲以外所有的聲音彷彿都在此刻絕跡。只有在空蕩蕩的帶着血腥味的空氣中不時帶着幾聲動物死前的嗚咽聲,整片大地在月色下布滿了張牙舞爪的漆黑的影子,像是有了生命般在扭動着,慢慢地,慢慢地,向躺在地上的三才侵襲而來。

就要成功之時,在三才身旁那已經全部被燒成焦炭的牢籠卻散發出最後一點灰燼把黑影統統驅散,保護着依舊陷入昏迷的三才。

突然三才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皺着眉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嗯……呼……不要、不要!」

三才猛地驚醒,從地上坐了起來,慌張地喘着粗氣,他剛剛竟然夢到了因為自己的大意而害死阿九的畫面,因為太過真實直接讓昏迷中的他驚嚇而醒。

喘息了數次后,三才才意識到剛剛不過是夢罷了,只是……擺在眼前的是更真實的殘酷。

燒得只剩灰燼的馬車,熔化的鐵水,以及一具具漆黑的烤焦了的屍體……

「可惡啊!!!」

三才憤怒地捶着地面,然而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驚起林間任何一隻飛鳥,這讓三才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深夜的野外,生還率為零的——「暮夜時刻」!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倒霉!明明早點走不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么?!那些天族人不會死,自己與妹妹更不會陷入這該死的『暮夜時刻』!該死的自己怎麼會這麼蠢!現在說什麼都遲了啊,等到那些灰燼熄滅就是他與妹妹的死期了!」

此時的溫度哪怕已經零下十度左右,但三才的身體卻止不住地燥熱,煩躁地抓着頭髮,瘋狂地自責着。

突然這時,妹妹的聲音響起。

「哥哥——」

如銀鈴般的聲音,帶着魔力般瞬間驅散了三才心中的燥熱,只感覺一種用冰水澆頭而下般的清爽直襲心頭,之前還煩躁無比的三才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那位天族小姐姐雖然去世了,但她把自己的信念留下來了哦,就在哥哥的口袋裡。」

按照阿九所說的,三才果真在口袋裡翻出一條精美的項鏈。

「雖然哥哥昏倒了,可阿九有聽到哦,小姐姐一點沒有怪罪哥哥的意思,反而把自己最珍貴的項鏈送給了哥哥,要哥哥你好好地活下去。」

對於三才而言,他絕不會懷疑妹妹的任何一句話,當他握着手中的項鏈時只感覺到了救贖。

而對於九宮來說,哪怕那女人已經化作了灰也不能從她那兒奪走哥哥的哪怕一分的注意力,若不是不想哥哥繼續自責下去,她連這條項鏈都不會與哥哥提及。

「可……現在我們已經逃不出去了,在暮夜時刻下智慧是沒有半點作用的啊……」

煩躁過後哥哥的心靈是有多脆弱,九宮是知道的,所以——

「沒事的哦。哥哥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在戰鬥,有哥哥的智慧再加上我的體修,一定能跑出這座森林的。我相信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