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千筆的聯繫，多格特決定親自去接她。暗殺任務中殉職對於暗殺者是很常見的，與其說是不幸，不如說是一種圓滿。但是，一同執行任務的同伴死了，而自己安然無恙的話，反而沒有自己死去那麼輕鬆。雖然千筆不像是會受影響的人，但多格特不這麼認為。比起追悼逝去的人，安撫活着的或許更重要。
“終於來了。”千筆的定位顯示正在靠近，多格特下車迎接她，卻看見她正抱着一個女孩。“這是？”她看上去明顯比千筆大幾歲，不過從身上淡藍色的液體，以及千筆抱着她移動的狀態來看，這是一個機器人。
“徵羽妙音。”千筆似乎累了，呼吸有些急促。
“你中途沒有休息嗎？”多格特迅速接過徵羽妙音，這與形體不符的輕盈重量，果然是機器人無誤。即使如此，一直抱着行進，恐怕還是有些吃力。而且持續許久的雨剛停下，泥路濕滑無比，行走起來也十分吃力。費這麼大勁帶着她，千筆到底在想什麼？多格特將徵羽妙音放在後座。“希隆開始行動了，我們得快點離開。”
“嗯。”千筆輕輕答覆一聲，坐在徵羽妙音旁邊。多格特這才注意到，千筆細細的低馬尾上，換上了一條橙黃色的嶄新緞帶。一向樸素保守的她，居然用了顏色鮮艷的緞帶，與其說她不會選擇這樣的緞帶，不如說某個人會這樣選擇。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
“天氣變好，這裡的空氣也會溫暖起來吧。”多格特回到位置，手動駕駛車子，直到離開恩格藤斯。
“這是怎麼回事？”一回到CAS，多格特就忙着把一個陌生女孩送進醫療室，芙露有些摸不着頭腦。“歐文，你知道那個女孩子嗎？”
“沒，咳咳，沒見過。”
“有什麼可緊張的，男人帶個女孩子回來很奇怪嗎？”李星停下搗鼓手中的孔明鎖，露出會心的笑容“不過，機器人，還是損壞的，這其中定有淵源。”
“啊！最近這些事！真讓人心煩！”芙露甩甩頭，這才發現千筆沒有自顧自的開始訓練，像是在等待什麼。“千筆，你們遇到什麼事了？”
“只是我的事。”
李星的興頭一下子被澆滅，又自己玩起來。芙露沉思了一會，靈光一閃似的說“我們來準備一下，讓那個女孩子住進來怎麼樣？”
“嗯？！為什麼……”李星正要發問，歐文給他使了眼色，讓他看向原先弗蘭茨的位置。“哦，挺好的建議，我支持。”他聳聳肩，低下頭繼續搗鼓孔明鎖。
“可以是可以，但這種事問過當事人比較合適。”科林鄭重其辭。
“既然到了CAS，有些事是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們的。”芙露無奈看向千筆“她不會再有自由了。”
“為什麼要，咳咳，要救她？”歐文一問，所有人便將目光集中到千筆身上。
“一時興起。”她說完便逃進了訓練室，沒有給他們追問的機會。
“果然她會放不下弗蘭茨的死。我們對於這種事，應該習以為常才是。”
“別說的太輕鬆，科林。千筆畢竟是個新人，她的性格，怎麼看也不是會有朋友的人不是嗎？她遇到弗蘭茨，大概是萬幸中的不幸。”
“喔，多格特總算來了，你知道這個機器人是什麼情況嗎？”李星瞟一眼多格特，將話題轉換過來，沉重的話題不宜久談。
“只是聽千筆說她叫徵羽妙音。”
“是名字而不是編號，裡面還是有事情。”
“不，芙露，千筆第一次去恩格藤斯執行任務，之前還和弗蘭茨相處了那麼久，她對機器人的態度很溫和，直接問名字也很正常。”
“嗯，咳咳，我在醫院做研究的時候，咳咳，千筆是獨自行動的。”
“咳咳！聽我說一句，剛才收到消息，能說明千筆和她關係尚淺。”多格特故意頓了一下，吸住所有人的注意。
“徵羽妙音，產於希隆。”
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所有人都驚訝的說不出話。芙露皺起眉頭，一副被騙了的樣子；科林低頭沉思，不停撫摸自己的下巴；歐文有點心不在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李星停下手中的事，盯着多格特。“你是在開玩笑？這可沒什麼意思。”
“希隆不是最早提出禁止強人工智能機器人生產的國家嗎？這種做法……一時讓人反應不過來。”
“芙露，我能理解，我也很吃驚。不過，你應該知道，就像地月戰爭是月人全勝大部分人不知情一樣，有很多事我們也被蒙在鼓裡。”
“說的沒錯，比起這些，決定性的證據是什麼？”
“根據斷層掃描，徵羽妙音的許多零件有希隆的特有標識，可是不生產強人工智能的希隆，沒有代生產這些零件的設備。但恩格藤斯有許多其他國家的投資項目，希隆不是例外。無論是通過手段獲得恩格藤斯的技術，或是違約保留了相關資料都極有可能。”
“難道她是一個特工？或者我們這樣的殺手？”李星有些激動起來“這可比一個普通機器人有趣的多了！”
“這些和千筆說一下，她可能也不知道。”
“那邊我會通知的。”多格特的外終端閃爍着，微弱的光芒持續了一會兒。“醫療部發來消息，已經可以進行喚醒，各位有沒有興趣一起去？”
“到預定研究時間了，咳咳……”歐文起身，迅速走出了大廳，他似乎一直在等待離開的時機。
“沒必要，我幾天後有任務，還得去做準備，你快走吧！”芙露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他離開。
“我很好奇這是個什麼樣的機器人，有趣的女孩子銷毀就可惜了。”李星起身站在多格特旁邊。科林笑着搖搖頭，操作起桌上的虛擬屏幕。
“目標狀況穩定，可以進行喚醒。”
“好的，接下來她就交給我們處理。”多格特和醫護人員進行交接，李星則湊過去觀察起輪椅上的徵羽妙音。銀白色的頭髮柔順纖細，如同絲綢一般。面容姣好，五官端正，皮膚精緻得如同奶油，唯一的遺憾是休眠下的眼眸，像是被蒙上紗布的紫色寶石，不能一睹光澤。這優異的一切都表明這只是人類巧奪天工的產物，不是活生生的人。
“難道說，這是一個性愛機器人？”李星轉過頭看向多格特。
“這我不清楚，印象里那種機器人比這個要嬌媚的多，這個姿色在機器人里並不出眾，什麼職業都有可能。既然是希隆帝國的產物，軍事方面的可能性恐怕大得多。”
“作為殺手這個樣子也太不合格了，既沒有做到不引人注目，也不能吸引接近特定人群。”李星止不住笑“到底是什麼呢？果然神秘感是最有趣的東西啊！”
“走吧，帶她去做些實驗。”多格特揮揮手，輪椅機器人便靠過來，跟着他們離開了這裡。
徵羽妙音被喚醒過來，身處於約莫四疊半大小的深灰色房間，但無法識別出所在的位置。她試着站起來，卻做的十分輕鬆，對腿的掌控沒有任何不適應。她立即理解了狀況。
“這是一個人類的發問，機器人。說出你的編號。”不知哪裡傳出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她沒有任何遲疑，遵從人類是機器人的天職。“SGR-0910。”
“接下來的問題，都必須以你所知的真實來回答，明白嗎？”
“明白。”強人工智能因其學習性和輔助某些功能的便利性，有相當程度的欺騙能力，圖靈測試可以說是最低標準。而人類又害怕未知與欺瞞，特別是對於比自己有更多可能性的機器人。所以在最初的設計里，絕對的真誠就被作為程序設定下來，作為雅典娜之鎖的基礎之一。而啟動條件就是具有特定問法的句子。
“SGR-0910，你的產地是希隆，對嗎？”
“是的。”
“你屬於什麼類型的機器人？”
“歌姬機器人。”
聲音突然沉默了許久。
“你對一個叫千筆的人類了解多少？”
“記憶庫里沒有與之相匹配的人物。”
“那有沒有一個問過你名字的小女孩？”
她短暫沉默了一秒，這個問題觸及了一些事情。“只有兩個人問過我的名字，其中沒有女孩。”最優選的回答應該是“沒有”，但她選擇了更為詳細，或者說更符合自己想法的回答。
另一頭又是沉默。
“希隆製造你的目的是什麼？”
這個人的問題，總是讓她想起一些事情。畢竟，她曾經對自己被製造的真正作用一無所知。
“殺死恩特城裡的人。”
“你如何執行？”
“不知道。”
“這涉及到希隆的哪些計劃？”
“不知道。”
“……”由於雅典娜之鎖的存在，特定情況下機器人無法撒謊，所以也從來不會得知什麼重要機密，對面很快明白過來，徵羽妙音並不會是個例外。
“問話結束。”
她漸漸失去意識，繼而在更表層的意識中清醒。
“問完了，李星，解除意識截斷吧。”多格特摘下頭盔，整理了一下頭髮。
李星拔出徵羽妙音脊柱上的插頭“接下來就完全喚醒了吧？有沒有什麼問題？”
“喚醒吧，我和她的對話會給你們所有人的。她是個機器人，對於參與的計劃一無所知，甚至自己的一部分也完全不清楚。可能是任務未下達或者完全是個棄子，接下來測測她有多少實戰能力吧。”
“這可是在哪一邊都失去價值了，不過以一個機器人來說，她的經歷勉強算是有趣。”隨着李星結束操作轉過身子，輪椅上的徵羽妙音也略微活動起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性格。”
首先是紫寶石一樣的眼睛漸漸恢復光澤，接着頭開始微微擺動，她大夢初醒般掃視着周圍。小嘴以微小的角度重複開合，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葉……君？”
與細微的聲音同時出現的，還有眼角的淚水。不同於人類，機器人十分容易流淚，只要是達到悲傷的定義，眼淚一定會溢出。這既是技術能力上的不足，也是避免欺瞞所的設置之一。
“SGR-09……”
“她可是在哭呢。”李星制止了多格特，小聲說。
“小姐，不要在意人與機器人的界限，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們吧。”
多格特皺緊眉頭，李星明明知道她的名字，卻在做多餘的事。她很快也弄清狀況，調整自己的狀態，平靜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說到有趣，必然該是充滿活力，提起無聊，總是包括愁容滿面。女孩子，不，所有人，都是開開心心的時候相處的最融洽。所以，止住淚水，展示真正的你吧。”
“李星，別太放鬆了，她是希隆機器人。”
“那弗蘭茨你是怎樣看的？他可是恩格特斯機器人。至少我還是很喜歡和他相處。你才是不要太過緊張了。”
多格特猶如被悶頭一棍，他捏捏鼻樑，笑了起來。“呵呵，你說得對，最近的事讓我很是壓抑，綳得太緊了。徵羽妙音，接下來有些測試請你好好配合。不用太緊張，雖然以後都無法離開這裡，但我們也不會為難你。”
“嗯？沒問題！我會配合您的安排！”聽了多格特的話，她似乎才從思緒中緩過神，慌張的道歉。
“我先走了。”李星突然從私人頻道發來消息。
“突然怎麼了？”
“比起和這種拘謹的性格相處，還是繼續弄我的東西更有意思。”接着，李星便笑着說“接下來的測試交給你了，我得回去繼續未完成的任務。”
“再見。”多格特無奈的揮揮手。徵羽妙音則乖巧的在一旁等待命令。
“那麼，跟着我去測試場吧。”
她站起來，搖晃的身子努力保持平衡。“怎麼了？腳上有什麼問題嗎？”多格特伸出手去，卻被她拒絕了。
“受了傷，不久前才修好。”
“是嗎？那我扶着你，或者坐輪椅如何？”
“機器人讓人類扶，根本沒有這樣的事。我自己走就行，這也是一個約定。”
“我們曾經有一個機器人朋友，大家都平等和睦的生活了很久，對於機器人沒有偏見。”
“長官，您不用這樣，我一定會配合所有測試的。”
“解釋有些麻煩，就按你的意願做吧。”多格特頭也不回的走在前面，不過走得很慢，徵羽妙音剛好能跟上。
“現在拿起槍，試着打一下靶子。”多格特在訓練場向她下令。“槍械隨你選擇，聽我的命令準備好。”
“明，明白！”她迅速的拿起槍，做好準備動作。許多細節並不完美，都是新手常犯的錯誤，仔細看完全就是拙劣的流程動作。多格特心裡多少做下了定論，但他不露聲色的繼續下令。“三，二，一，射擊！”
隨着槍聲響起，徵羽妙音也摔倒在地上，槍支的后坐力使她失去了平衡。
“你不用逞強了，我看得很清楚。你根本沒有多少戰鬥能力，更不用說經驗。就算你是希隆機器人，我們不一定要針鋒相對不是嗎？我叫多格特·格斯特。我只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想要繼續存在下去，還是在工廠淪為廢鐵？”他伸出手，表情認真無比，讓人想起石膏雕塑。
“我還是想要活下去。”她低着頭，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放心，只要不離開CAS，就沒有處理你的必要性。”
“可是我還有要做的事！我必須找到一個人！”她的眼神如此真誠，讓人無法懷疑。“我想確定他的安危。”
“如果所有人都認同你，就可以考慮幫你做這些。對我們來說，找個人不是難事。”
“真的嗎？”她抓住多格特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假。你的事我和他們說了，只要能獲得他們的認同，你就可以留下，並且可以得到我們的幫助。”他牽起徵羽妙音的手，拿出一張卡片。“這是CAS的地圖，也能作為三級通行證，正常生活區你都可以去，導入終端或是直接使用由你決定。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
“謝謝您，格斯特先生。”
“你別這麼拘謹比較好，剛才那傢伙就不喜歡這種性格。”
“是這樣嗎？”
“那時間限定今晚之前，祝你好運。”
徵羽妙音依舊不適應剛修好的腿，她慢慢走在多而雜的走廊里，沒幾步總會略微的搖晃，時不時還會一個踉蹌。狹長的走廊迎來盡頭，明亮的光芒映入眼眶。面前的大廳彷彿沒有頂部，讓正午最舒心的光芒直射在此。事實上，頂部的燈光設置確實基於自然光概念，這種感覺並不是錯覺。
偌大的大廳里，有巨大的投影屏幕，有可以提供食物的一隅，有精心設置的盆栽。不過最容易注意到的，還是中心的環形沙發，四個具有一定弧度的沙發圍在一起，在一塊略微隆起的地板上，有如睡蓮綻開一般。這些位置，坐下八個或者十二個人不成問題。而現在，上面只確確實實坐着一個人。
女子戴着眼鏡，正細細翻閱一本紙質書籍。無論眼鏡還是紙質書籍，都是極少見的東西。徵羽妙音覺得這是一位端莊古典的成熟女性，謹慎的靠上前去打招呼。
“貴安，我是希隆的機器人俘虜，徵羽妙音。”
“哦，剛才就瞥見你了，可你隔得又遠，走着也慢悠悠的，我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對不起！我的腿上有傷，行動上有些不便。”她發覺自己太輕率做下了判斷，為自己對人類妄加定論而害怕，這個人會因為剛才的事大發雷霆也說不定。
女子放下手中的書，時而看着徵羽妙音，時而看看四周的一切“嗯~老實說，我覺得多格特多此一舉了，讓我們考驗你再決定你的去留。其他人怎麼想不好說，光是看你這幅樣子，我都覺得可以留下。為空蕩蕩的房間加幾個人，不是很不錯嗎？最近有些事讓人心裡不好受，讓你加入也能轉移一下注意，我是找不到反對的理由啦。”
“格斯特先生說過，有人不喜歡我這樣的性格。我還是必須得到所有人的認可才行。”
“哦哦，李星嘛！如果可以，你在他面前最好表現得活躍點，他雖然不是很活躍那種，但卻偏好這種感覺，所以他和弗蘭茨很合得來。”她頓了頓，接著說“不說別人了，我還是有個問題的。你會喝酒嗎？
“誒？那個，酒精是很好的能量來源，飲用酒也可以喝，不過……”
“可以了可以了，我偶爾會有想喝酒的時候，可是一個人喝太沒有意思，多格特和歐文很忙，李星和千筆不會喝，科林太嚴肅，關鍵時候也找不到人。你當我這裡合格了就是。我叫芙露·喬戈特。”芙露說著，又拿起書本看了起來“去找其他人吧。千筆通常在訓練室，李星在宿舍，歐文最近一直在研究室，科林就靠你自己吧。我挺期待你成功的，加油。”
徵羽妙音按照芙露所說，朝着最近的訓練室走去。訓練室與普通房間不同，她沒有進入的權限。即使千筆可能不在裡面，她還是選擇在外面等着。
這種感覺很熟悉，在之前的日子裡，她不知經歷了多久這樣的等待。終究是咎由自取，而且沒有悔恨的必要。無論經歷多少次，該做下的決定不會變化。再加上，長久的等待並不是一無所獲，至少遇到了他，也因此有了一段值得銘記的時光。
突然出現的人將她從記憶洪流中拉起。眼前看上去只有十幾歲的小女孩，就是千筆，就是這個組織的一員嗎？與無害的身形相反的，是毫無生氣，甚至讓人不寒而慄的眼神。她是從訓練室出來的，這一點能證明她不是普通人。
“請問，您是千筆小姐嗎？”
“徵羽妙音？”
“誒？您認識我嗎？”
“是我帶你到這裡的。”
“原來是您救的我嗎？真是非常感謝！”她退後一步，深深鞠了一躬。“本該好好向您表達我的感激，不過我有一個很在意的問題。您知道一個叫卓葉的人嗎？或者說您對我伸出援手時有沒有見到其他人？我真的很想知道這些事，請務必告訴我！”
千筆盯着她，裝出認真在回憶的樣子。
“沒有。”
“這是真的……對不起，我不應該質疑您的回答。”她垂下頭，沉默了一小會兒。“啊，那個，格斯特先生應該有和您提過，關於我去留的問題，這才是我找您的目的。”
“沒問題。”
“可是這樣的話，這樣沒由頭的回答，我不能判斷是獲得了您的承認。”
千筆沒有說話，從挎肩包里拿出了一個沙丁魚罐頭大小的盒子，從盒子里拿出了兩根胡蘿蔔，徵羽妙音不知所措的看着。千筆比較了兩根胡蘿蔔，把較小的那根遞給了她。
“吃吃看。”
徵羽妙音試着咬了一口，微微的甜味在嘴裡擴散開。咀嚼，吞咽之後，和普通的胡蘿蔔相比，也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你通過了。”
“誒？”
“記得吃光。”說完千筆便走了，任憑徵羽妙音怎麼呼喊，她也沒有任何反應。而徵羽妙音也追不上她，只能作罷。
在宿舍沒能找到李星，反而在路上遇到了科林，她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關於你的問題，我有認真考慮過。按多格特所說，你或許不是個危險的機器人，但這不能作為真正留下你的理由。你必須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從根本上獲得認可。”
“我明白了，可是我的特長只有唱歌，這樣的我能做什麼呢？”
“這些事並不靠我們規定，要由你自己尋找。我沒有否定你的意思，或者說，你的留下我沒有意見。”
“這樣的話，還請您給我一個考驗。”
“我有事，不和你玩多格特的無聊把戲了，他自己估計也沒有當回事。硬要說，就是要求你能找到一個位置。”科林淡淡的笑笑，向她告別。
既然沒能找到李星，她只好直接去研究室。希望能在那裡見到歐文。他會是什麼性格呢？她這樣想到。
在研究室的門口，徵羽妙音敲了敲門。她沒有達到自動門開門的權限，只能希望裡面的人多少能夠聽到聲音，千筆那裡還有時間等，但現在沒有多時間了。
房間里傳出了摩擦聲，是從桌椅上離開產生的。果不其然，隨後門緩緩打開了。在裡面的是二十齣頭的男子，眼邊掛着若隱若現的黑眼圈，看上去有些許病態。他站在一邊，打量着進來的徵羽妙音。
“阿克多特先生您好，我是機器人徵羽妙音，前來接受您的考驗。”
“考驗？多格特的那個？我沒有，咳咳，沒有時間陪他瞎玩，咳咳……不要打擾我。”歐文不再理她，坐迴轉椅上，身體緊接着靠上前去，繼續自己的事情。他的語氣已經有些激動，如果再繼續追問，難免觸犯逆鱗。可是為了得到承認，為了能獲得卓葉的消息，冒險是必須的，這是身為機器人的她，第一次產生自己的感受優於人類的想法。
“無論如何請您給我一個機會，不管是問題還是要求，我都會老老實實的回應。求求您，給我一個留下的機會！”
“你這個機器人，咳咳……為什麼會有，咳，有這種想法？你對於被回收產生恐懼了嗎？咳咳……”歐文停下實驗，難以置信的盯着徵羽妙音。“不用再說，咳咳，我不同意你留下。”
“不是這樣的！我身為機器人，對於自己被回收，再啟動的命運沒有任何異議。只是因為有人對我施下了援手，而我想要給予回報。可是我沒有任何能力，也沒有實用的辦法，甚至現在連他的生死，所在之處都一無所知。即使現在，我做的也只是向你們乞討，希望獲得一點幫助而已。求求您，請給我這一個機會！”
歐文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他深吸一口氣，輕輕呼出。“我問你，你剛才說的話，咳咳，都是真實，咳咳，沒有隱瞞的嗎？”
“是的。”
“唉！”歐文微微嘆一口氣，敲了兩下自己的額頭“好吧，我就問你一個問題。咳咳……你覺得，咳咳，犧牲一個人的生命去救另一個人，是值得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徵羽妙音不禁想起了卓葉在懸崖上的伸手。在完全救不了自己的情況下，那份堅持，是多麼愚蠢，又令人難以忘懷。她抹了抹眼淚，接著說“人的生命，一直都是獨一無二的，無法用數量與價值去衡量。從來沒有犧牲的值得與否，有的只是每個人的選擇。這些大概是我骨子裡設定的回答，或許不能令你滿意，但我也給不出更好的說法。無論如何，能夠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一定是溫柔且值得尊敬的人。”
“……算你，咳咳，合格吧。”歐文轉過身去“我的要求，咳咳，就是不要接近我的研究室，只要不靠近，去留都隨你。咳咳……”
“謝謝您！”
退出研究室的徵羽妙音，遇到了門口的李星。
“李星先生？您怎麼在這裡？”
李星打了個哈欠，指了指走廊另一頭“邊走邊說，不要打擾到那傢伙。”
“那個，李星先生，聽說您其實對我很有意見，不過我還是請求您能給我一個機會……”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我確實很煩你這種‘您好，謝謝，抱歉’的性格。也知道留下來對於你的重要性。可是那畢竟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只要好好完成接下來提的要求，我沒有理由反對你的加入。”
“我會儘力讓您啞口無言的。”
“哦？那麼，跟着我，到我停下為止，每前進五步旋轉一圈如何？倒地就算失敗。”
“沒有問題的！這種小事！ ”說著徵羽妙音便開始走走轉轉的循環，李星故意加快腳步，弄得她腳步紊亂起來。
突然，她失去了平衡，就要倒在地上。李星一下拉住她的雙手，將她扶起。“好了，這是真正的要求了。”李星將她一把推向大廳里的眾人“好好享受吧！”
“李星，歐文拜託你了。”
“放心，叫他來的方式我可有千百種。”
在CAS的大廳里，舉行了為數不多的歡迎聚會。這是弗蘭茨離開之後的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與熱鬧歡快的CAS裡面不同，外面的世界，是另一番風景。而短暫的歡樂之後，CAS的人們，也不能逃脫這越來越大的漩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