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遠處的上方,嘈雜的砍殺聲傳入一片狼藉的地牢,有兩個身影毫不在意這些喧鬧,其中一人依靠着牆壁,站在月光沒有照射到的陰影里。

另一人則是單膝跪下,深深地低下頭。

“所以,現在是怎麼一回事?”站着的人對着另一人詢問出聲。

“是,回第一席大人,對方似乎是第五席大人的手下。”

“啊?”他發出有些滑稽的疑問聲。

接着一股寒冷的風即刻在地牢中環繞。

“我說呢,原來是這個臭矮子乾的好事啊。”被稱為第一席的人扶住額頭,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但即使看着自己的主人露出笑容,那個彙報情況的士兵還是感覺自己的脊背發涼。

“請問大人,接下來該怎麼辦?”士兵再次低下頭詢問,此時此刻,白色的面具在他臉上彷彿有千斤重。

“恩......”第一席撓了撓臉,“走吧,反正最開始的目的達到了,只希望那個死肥豬別再給我亂來就行。”他說著說著加重了撓臉的力道,這讓他年輕的臉上留下幾道不明顯的紅痕。

“啊,還有,叫人把這裡收拾一下。”第一席意有所指地說道

士兵跟着第一席的視線看去,發現了地上焦黑的屍體后,便迅速移開了視線。

因為那具焦屍似乎是被什麼東西踩踏過,身體全部凹陷下去,外形相當凄慘。

————————

“啊啊啊啊啊!!!!!”西斯提亞抓狂地仰天長嚎,“有完沒完啊!”

一旁的洛蘭露出苦笑:“如果對方會讓我們休息的話,我反倒不理解他們的意圖了呢。”

他說完便往身後看去,檢查是否有人掉隊。

在他身後的是昨天隨他來到監獄的金級冒險者原班人馬,雖然個個鬥志高昂,但還是掩蓋不了疲色。

清晨的陽光照在冒險者們身上,只起到了開闊視野的作用,毫無暖意可言。

繁雜的腳步聲也踏破了只屬於清晨的寧靜。

洛蘭只能在心中暗罵自己的疏忽,在對方祭出召喚魔物襲擊這招的時候,自己就應該理解到這是障眼法,對方在相當準確地抓住了冒險者們在大戰過後放鬆警惕的個性后,二次進攻監獄。

該怎麼說呢,不管這是對方計劃中的,還是自己這邊有內鬼,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監獄遇襲,實力與冒險者們略有差距的國家騎士們估計也難以抵抗吧。

至少自己在接到呼救的“遠話”之後就立刻趕過來了,只能樂觀地希望受害狀況不大吧。

說起來,還有那三個人啊。

在結束了魔物的討伐后,自己完完全全忘記了這回事。

洛蘭心裡有種自己的形象已經一落千丈的感覺。

“真是的......我明明是來和談的啊......”洛蘭邊趕路邊自言自語。

羅在一旁看着他也嘆了口氣。

“停下。”

沖在最前的羅在離監獄還有一段距離時突然放緩腳步,然後舉起單手,示意身後的人員停下行軍並原地警戒。

而那個讓他警戒的物體,是一名屬於監獄的士兵的遺體。

那具遺體倒在監獄外的拒馬附近,大睜着瞳孔已經放大的眼睛。

羅在離遺體較遠的地方停下,抽動了一下鼻子,確定沒有什麼問題后開始靠近,並檢查士兵的傷口。

傷口很雜亂,不像是實力高強之人所為,致命傷也有多處,最明顯的應該就是喉部和心臟處的吧。

但是單從這樣能得到的信息還是太少了。

羅輕輕闔上士兵的雙眼,然後站起身,以自己的肉眼搜索着蛛絲馬跡,若仔細看的話,可以看見在一些偏僻且遠離監獄外牆的地方,倒着很多連遮掩都沒掩蓋的遺體,從服裝上看來,應該是負責守衛監獄的士兵沒錯了。

羅放低身子重心,回頭看向洛蘭並以眼神示意。

洛蘭點點頭,慢慢抽出長劍,身後的冒險者們也如法炮製。

出於防止對方埋伏的心理,羅暗暗發動了強化魔法,身上的毛髮即刻像鋼鐵一樣變得堅硬,然後率先往監獄外牆進發。

維持待命狀態的冒險者們注意着羅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交戰。

等到羅接近到一定距離后,他能清楚地看見監獄外牆的大門倒着兩位國家騎士,一名似乎是直接被斬斷了頭顱,切口不算平整,而另一名則是鎧甲已經破破爛爛,身上的傷口數不勝數,身體也有被踐踏的痕迹。

羅按下心中的怒火,為兩位國家騎士祈福后依靠在大門旁,窺視着大門內側的監獄本體已經通往本體的道路的情況。

但是道路上除了繁雜的腳印別無其他。

反倒是監獄本體正面的牆壁已經被炸毀,再靠近點的話就可以將監獄的結構一覽無遺,而另一面的牆壁也是被炸開了不小的口子。

然後放置在那監獄之內的,是一堵由沒見過的士兵的屍骸堆砌的矮牆。

不,更準確地說是曾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這次和上次見到時都是屍體罷了。

然後那矮牆倒不像是有人刻意堆起來的,更像是那些士兵前赴後繼去送死所造成的。

戰況看起來相當慘烈啊,國家騎士們估計也生死難料了。

正當羅想進一步觀察監獄內的狀況時,監獄內發生了異動。

有一批武裝人員從矮牆后出現,面對着羅此時此刻隱藏的大門,將圓盾立起來,排好了陣型。

而那整齊劃一的聲音,除了國家騎士能做到外別無其他。

“無能鼠輩!果然又回來了嗎!那就來決一死戰啊!”一個渾厚的聲音在陣型中響起。

得知國家騎士尚存的羅安心的同時,即刻舉起雙手,表現自己毫無敵意,從門外露出身子:“國家騎士的諸位,老夫是金級冒險者,羅!”

聽見話語的國家騎士們面面相覷,但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洛蘭和其他的冒險者聽見羅的呼喊后,也在此刻趕到羅的身旁。

國家騎士們維持着臨戰態勢,緩緩從中間將陣型分開,緊接着,另有一位國家騎士從陣型中走出,徑直走向洛蘭。

“吾等未能完成勇者大人下達的任務,萬分抱歉!”那位國家騎士彎下身子,低頭向洛蘭致歉。

洛蘭看着那名國家騎士,身上的鎧甲已經被鮮血覆蓋,主要武器的長槍已不知去往何處,右手的長劍能看見明顯的裂紋,頭盔下的臉自然也被鮮血沾染,而他本應握住圓盾的左手已經只剩下上臂部分,傷處僅僅用了布料簡單包紮。

“西斯提亞!”洛蘭立刻呼喊。

“癒合——加速治癒!”西斯提亞明白了洛蘭的意圖,隨即為眼前的獨臂國家騎士釋放強化魔法,雖然這不能讓他的斷臂恢復,但是至少能讓他好受些。

其餘的魔法師們也為其他國家騎士釋放強化魔法。

“不,你們做的很好。”洛蘭敬佩且鄭重地回應獨臂的騎士,“你們是國家騎士的驕傲。”

“慚愧難當。”國家騎士再次微微低頭。

西斯提亞咬緊嘴唇繼續加大強化魔法的輸出功率,這名騎士的出血量已經大到臉色發紫,但是居然還沒有倒下,如果剛剛的強化魔法趕不及的話,他可能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死過去了吧。

似乎是身為國家騎士的榮耀讓他硬撐着不倒下的吧。

西斯提亞已經不知道該敬佩他還是該說他愚蠢了。

國家騎士們也終於放鬆了戒備,倚靠着圓盾閉目養神,將自己的安危完全交給到達現場的冒險者們。

冒險者們也開始警戒四周。

洛蘭向獨臂騎士致意后,走向國家騎士們,同樣以眼神向他們表示敬意。

至於數量,原本五十人的國家騎士,現在的人數已經是兩隻手就可以數清的地步。

“扎爾克先生呢?”洛蘭詢問國家騎士,同時在心中希望不是令人難過的消息。

“是,扎爾克大人正在地牢中休息。”一名國家騎士回答後繼續大口吸着空氣,似乎回答這句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洛蘭讚許地搭了一下他的肩膀,步履沉重地往監獄一層走去。

監獄地面一層除了大量的白面士兵屍體外,還有許多呈直線排列的國家騎士的遺體,他們是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退後吧。

洛蘭雙手合十,虔誠地為他們祈禱了一下以後,從樓梯口往地牢走去。

樓梯上面的血跡讓人有些難以站穩腳跟,洛蘭只能強迫自己無視不停竄入鼻腔中的血腥味。

等到洛蘭離地牢入口已經相當近的時候,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

“喂喂喂,又來了嗎......”

這毫無疑問是扎爾克的聲音。

洛蘭加快腳步,然後幾乎被毀於一旦的地牢就出現在眼前,扎爾克就頹坐在廢墟堆成的小山上,看着洛蘭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但也僅此而已,因為他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做多餘的事了。

“是洛蘭嗎!你終於來了嗎!”

“看見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洛蘭隨即為扎爾克詠唱簡單的強化魔法,似乎扎爾克的魔力已經徹徹底底地被耗幹了。

“差點就有事了啊。”扎爾克撓了撓臉,“難道你們也被襲擊了嗎?”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那就奇怪了啊,分部離這裡也不算遠,怎麼來的這麼慢......我還苦苦等待着援軍啊。”

“我可是在您發送‘遠話’之後就立刻趕來了哦。”

“那怎麼......等等,洛蘭,你什麼時候收到我的‘遠話’的?”

“就在拂曉......”

“不對吧,我可是在午夜就向你們求救了哦......難......難道說......”

“有什麼問題嗎?”洛蘭看見扎爾克露出了罕見的嚴肅表情,便疑惑地問道。

“我的‘遠話’居然被延遲了嗎......”扎爾克自言自語。

“......這怎麼可能做得到?”洛蘭難以置信地開口。

“我也很好奇啊......”扎爾克說著說著陷入了沉默。

洛蘭很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刻打斷他的冥想,而且雖然“遠話”能被延遲這件事很令人奇怪,但現在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既然這裡已經變成這樣了,那就表示黑騎士和那兩個女孩......”

“啊啊,是啊,他們逃走了。”扎爾克聳聳肩。

“從那嗎?”洛蘭指了指扎爾克頭頂被開了個大洞的天花板,陽光徐徐照射進來。

“不是。”扎爾克回應。

“那是......”

“洛蘭,你聽我說,我覺得這次的事件相當蹊蹺啊。”

“蹊蹺?”

“對,敵人也未免太執着於那位黑騎士了吧。”

“這麼說來......”

“而且啊,你聽國家騎士們說了嗎?”

“什麼?”

“這次的敵人似乎還分成了兩股勢力,彼此之間還會互相攻擊。”

聽見扎爾克的話,洛蘭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些白面士兵的來歷吧?”扎爾克問道。

“姑且算是吧,從我之前掌握的情報來看,他們應該屬於‘死亡之手’沒錯。”

扎爾克點點頭,繼續說道:

“然後聽說‘死亡之手’各個幹部之間也是勾心鬥角的樣子。”

“恩......”洛蘭沉吟起來。

“而這次,兩股勢力的白面士兵的話......”

“就代表着那個黑騎士可能是其中的一個幹部嗎?或者是......有幹部想拉攏他......”洛蘭導出結論。

“我覺得可能性不低。”扎爾克點點頭。

“那這麼說,黑騎士已經到達‘死亡之手’大本營那邊了?”

“難說,如果正如你說的那樣的話,只能祈禱那個黑騎士能有一點良知,拒絕對方的邀約咯,當然,如果他本身就是幹部的話,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扎爾克聳肩。

“該死,偏偏是這樣一個棘手人物被敵方帶走了......”洛蘭懊悔地抓了抓頭髮。

“現在的狀況對我們很不利啊。”扎爾克將手抵在嘴邊沉吟。

“如果,我是說如果......”洛蘭開口。

“怎麼?”

“如果黑騎士真的投奔了對方,那麼我們動員所有冒險者的話......”

“......能夠與之一戰。”扎爾克驚訝了一下以後明確地回應。

“......那就好,總之,現在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尋找他們的蹤跡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該怎麼追尋是個大問題啊。”扎爾克環顧了四周。

“這就簡單了。”

另一個聲音在入口處響起。

西斯提亞皺着眉頭忍着令人不快的血腥味出現在入口。

“簡單?該怎麼......”扎爾克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可沒說我只會十五種魔法,”西斯提亞邊說邊開始詠唱,“尋覓敵人的蹤跡吧,風啊,為我化身追獵者——覓蹤!”

魔法發動的同一時間,一些形似腳印的東西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在西斯提亞眼前顯現。

“這麼多人是藏不起蹤跡的,只要跟着這些蹤跡走就行啦。”西斯提亞叉起手。

“但是,不是說有兩股勢力嗎......對了,你還不知道這件事......”洛蘭邊說邊想起了這個情報只有少數幾個人知情。

“我想應該不影響,畢竟再怎麼分家都是屬於‘死亡之手’。”扎爾克提出意見。

“那就這麼決定了。”西斯提亞點點頭,“召集幾個幹練的傢伙我們出發吧!”

“等等......現在?”洛蘭疑惑地問。

“不然你想讓那種恐怖的傢伙變成對面陣營的嗎?”

洛蘭閉上了嘴。

“放心去吧,我現在就回分部動員,並向本部聯繫。”扎爾克搭了下洛蘭的肩膀。

洛蘭思考再三后,終於點頭接受西斯提亞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