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可能!”

議會大廳里,斯維安盛氣凌人地看着萊蒙,“對本國國民刀劍相向,你這個領主是不想當了吧!”

“那就讓殺害我兒子的兇手逍遙法外?那還要法律做什麼?還要領主做什麼?還要軍隊做什麼?”萊蒙針鋒相對。

“法律有允許了徵稅隊的存在嗎?”斯維安冷哼一聲。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的兒子在巡視領民的時候被人殺死了,我作為他的父親還不能為他報仇嗎?那我這個沒有威望的領主不當也罷!”

萊蒙自然不會放棄領主的位置,他只是這麼說一說而已。

“這種自會有人處理的事不能成為你派兵攻打一個村莊的理由。”

“有人處理?放你媽的屁!”

“在國王陛下面前,注意你的言辭!”

“你才應該注意,不要誣陷我,是搜查,不是攻打!”

“兩百人的部隊?你去搜查墮魂?”

“說不定那黑色的傢伙就是新種類的墮魂!”

“所謂的黑色戰士還沒得到證實,不能當做搜查的理由,而且,你那個喪盡天良的兒子也是死有餘辜。”

斯維安氣得說了句不符合他身份的話。

“有膽子你再說一遍?”萊蒙說著,他手下的護衛紛紛把手放在劍柄上,一副備戰姿態。

“放肆!”又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除了萊蒙的護衛,更多的士兵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萊蒙的身上,只要那個聲音一個命令,他們會毫不猶豫地上前砍下萊蒙的腦袋,哪怕他是個領主。

說話的人是斯維安的好友,克羅格領主,生得一副壯實模樣,雖年事已高,但花白的鬍鬚和頭髮讓他更顯威嚴。

“在陛下面前如此不敬,你是想和你的手下長眠於此嗎?”

“那就來拼個魚死網破啊,看看誰先退場。”萊蒙咬牙切齒一步不讓。

然而,一聲“肅靜。”讓所有的隱形硝煙全部熄滅。

一根鑲有黃金和鑽石的杖敲擊了一下地面,所有士兵包括萊蒙的護衛全部鬆開了握着劍柄的手,屈膝下跪。

這便是斯堪維國王所具有的威嚴,這威嚴的主人,是一位面容蒼老但雙目有神,渾身透露出威壓的老者。

接着,他以不容分說的語氣說:“大致的情況我都了解了,關於萊蒙的事情,我會派人去查明情況,而萊納所做的事情是真是假等到調查結束了再定,然後——克羅格。”

“在,陛下。”

“擬定草書,為奴隸城的存在一事向各國致歉,我想那座城裡應該有其他國家的亡魂吧,不能讓他們不明不白地死於異鄉。然後,向各國承諾不會再有本國國民參與或發起此類慘無人道的項目,違者,就地正法。”

“是,陛下。”

聽到“奴隸城”這三個字眼從國王的口中說出,萊蒙嚇出一聲冷汗,但還是裝作鎮定的樣子,故意咂了一下嘴,不滿地說:“既然陛下已經這麼說了,那我等先行告退。”說完,不等國王的回應,萊蒙就率領他的手下,毫無禮節地迅速退出會議大廳。

大廳厚重的門緩緩合上。

“大人,要找‘死亡之手’幫忙?”退出會議大廳后,一個護衛在萊蒙旁邊耳語。

“......叫信使過來。”思考了一會後,萊蒙面無表情地回答。

萊蒙一走,整個會議大廳的氣氛緩和了一些,在剛剛一句話都不敢說的領主們也一個接一個向國王致意后離開。

大廳很快就只剩下幾人。

“真是千鈞一髮啊,斯維安軍團長。”克羅格舒了一口氣說。

“還好有您的部下在此護衛,真是幫大忙了。”斯維安苦笑道。

“畢竟軍團長帶兵佐王的話,領主們會有意見的,由同為領主的我護衛,他們也不好說什麼閑話。”

“是的,再次感謝您。”隨後,斯維安轉向國王,“不過陛下,您當真應該整治一下萊蒙為首的領主們。”

“他們的父親既是跟我一起創立了這個王國的功臣,又是我已故的友人們,實是不忍心傷害我那些老朋友的後代啊。”國王無奈地搖了搖頭。

斯維安也嘆口氣,說:“既然這樣,我自然會尊重王的意見,但是必要的時候,屬下將與他們決裂。”

國王以無聲的嘆息回應。

這就是話題結束的信號。

行了一禮后,克羅格和斯維安一起離開會議大廳。

“現在怎麼辦。”克羅格問道。

“萊蒙不會放棄的,你我任何一人都可能被支開王的旁側,更差一些,我們二人都可能因為一些瑣事被變相解除兵權,到那時,只能聚集可以信賴的領主開始內戰了。”斯維安看着前方回答。

“內戰,嗎。”克羅格苦澀地說。

希望不會到來啊。克羅格暗想。

然而,事態的發展永遠超出人的預測。

像是為了驗證斯維安的推測一樣,當天下午,斯堪維大大小小的領主再次全部聚集在議會大廳,約莫三四十人,有名無實的小領主也在。

斯維安和一些領主站在王的左側,而萊蒙和另外一些領主則是右側,克羅格則是站在一個對雙方來說意義都很模糊的位置,他的身後也有一定數量的領主。

“來,把你的消息告訴王和在座的各位吧。”萊蒙打了個響指,一個身上都是傷的士兵被帶到了所有人面前,下跪道:“尊敬的王與各位領主大人,我是邊境的衛隊長......”

“行了,說重點。”萊蒙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因此引來了幾位領主不滿的視線。

“是......是,就在今天清晨,邊境的關口被墮魂攻下,倖存者正撤向要塞都市弗拉德。”

衛隊長一口氣說完,大廳即刻一片嘩然。

“王,我在此提議,增援弗拉德。”萊蒙立刻接上話,領主們再次議論紛紛,大多都是贊成的意見,但這次無關派系,因為弗拉德位於斯堪維領土東側,與都城距離相當近,如果被攻破,暫且不說人口和資源,墮魂就可以長驅直入。

換句話說,弗拉德對於斯堪維就像是依魯對於北大陸一樣的存在。

“因此,”萊蒙像是為了讓所有人聽見一樣提高音量,“我推薦我們這些人中領兵作戰最強的斯維安軍團長帶兵前去救援。”

這次又是一陣討論的聲音,不過贊成與反對的勢力各佔一半。

當事人則是深呼吸了一口氣後作出回應。

“......我明白了,”斯維安咬着牙回答,隨後轉向國王,“陛下,在此向您請用五百近衛軍。”

之所以接受,因為拒絕是最差的選擇。

“不行喲,”萊蒙比國王更快回答,“軍團長帶了這麼多精銳去了邊境,那王的護衛怎麼辦呢,我覺得墮魂應該不止會從一個方向進攻的,我想其他領主跟我也是一樣的想法吧,所以,五百不行,兩百還是可以的。”聽見萊蒙的話,有些領主贊同地點點頭。

斯維安小小“嘖”了一聲:“沒問題,就算......”

“對了對了,我也會派五百人去支援您的——作為後備部隊。”

克羅格看向萊蒙的眼神變得危險,因為七百人乍看之下不是小數目,但是實際上用於戰鬥的只有兩百人,剩下的只是監視部隊而已。

而且,如果佐王派最強力擁護者的軍團長失敗的話,領主派的萊蒙的部隊就可以接手殘局,這樣明顯的勝負對比,無疑會讓更多持觀望態度的領主加入領主派,這樣力量就會失衡,國王就有名無實了,相對的,萊蒙就會掌權。

那一切都完了。

佐王派的領主擔心地看着斯維安,他將手攥得緊緊的,而後閉上眼,道:“明白了,我即刻出發。”然後睜開眼睛,轉身離開。

經過克羅格身邊時:“保護好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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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群的人和馬車在平坦的道路上拍着隊伍前進。這一路上,相對於沉默地行進在隊伍最後的黑騎士,希雅已經和拉貢還有村民們打成了一片,一個個有說有笑,感覺像是許久不見的友人一樣。

月光懶懶地灑在大地上,從他們出發開始並沒有過多久,但是距離弗拉德的路程也不長,所以也就不緊不慢地向著那裡前進,除非看見墮魂,不然他們是不會加速的吧,畢竟還有哭哭啼啼的小孩和行動不便的老人,也不能隨便把他們丟下。

好在有這個被他們稱為“黑色的英雄”的存在,給人們打了針強心劑。

然而說實話,拉貢雖然相當敬佩他的實力,但面對墮魂的時候估計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吧,到時候雖然很抱歉,但只能趁他拖住墮魂的時候趕緊讓其他人逃跑。

這還是在他不先自己逃走的前提下。

等到月光都不能驅散眼前黑暗的時候,拉貢判斷差不多該紮營休息了,於是便招呼村民們停下,開始生火做些晚餐和外宿的準備。

男人們開始收集木材,女人們開始做飯,孩子們不顧漆黑四處玩耍。

“這是?”希雅似乎對大鍋里熬煮的東西相當感興趣。

“啊啊,這是我們旅行的時候就能做的相當簡樸的晚餐啦,說是晚餐,也就是把一些蔬菜,玉米和麵包丟進去一起煮罷了,跟城市裡的餐點比不了就是了。”

“聞起來很香啊。”希雅毫不吝嗇地讚美。一個看似家庭主婦的中年婦女看見希雅這個樣子,露出慈祥的笑容,呈了一碗鍋里的食物給希雅。

她道了聲“謝謝”,然後雙手接過碗,輕輕吹開升起的煙霧,然後再吹吹滾燙的湯,輕輕抿了一下試了試溫度,最後小小喝下一口。

雖然味道不算是極佳,但是香甜和柔滑的口感讓希雅不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孩子,這碗給那位大人吧。”中年婦女又舀了一碗盛滿麵包和湯料的遞給希雅,希雅微微一笑,輕輕點頭,顧不得燙,一口氣把自己的份解決後接過碗,走向背對着所有人坐得遠遠的黑騎士。

黑騎士此時此刻卻在想着其他問題。

從剛剛走在路上的時候就很奇怪,背後的黑劍似乎傳來相當有規律的波動,像是脈搏又像是某種信號。

剛好現在為了滿足自己的疑惑地抽出黑劍查看,然而並沒有任何異狀,總不可能是自己疑神疑鬼吧,如果因為劍的壽命到了或是因為什麼奇怪的毛病而無法使用,他就不得不重新尋找適合的武器了。

說來,自己一直疏於對它的保養,也不知道這把劍抗不抗血污,但平時劍身上的血污總是會自己消失,感覺像是被吸收了。

算了,不管它了。

重新將劍收了回去,黑騎士看着遠方的黑暗,自己似乎喜歡上了這種感覺,雖然不是什麼壞事,但總覺得越看下去,自己的內在就會更加空白。

最近有些奇怪的東西填滿自己早就存在的空缺的感覺,黑騎士也曾認真地考慮過,自己是不是稍微有些改變,但是如果有的話,改在哪裡,如果沒有的話,那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每次思考總會進入這樣的死循環。然而不管怎樣,只要忠於自己的感覺就好。

“黑騎士大人......”身後有一個有些稚嫩但溫柔的聲音響起。

回頭,希雅站在他的身後,手中端着什麼東西。

“這是今天的晚餐,村民們的一點心意。”說著,希雅將手中的碗遞給黑騎士。

黑騎士單手接過,看着碗中濃稠的湯汁和相當豐富的配料,如果是普通人應該會食慾大開吧。

但黑騎士早就不會再感到飢餓了。

希雅看着黑騎士的樣子,相當忐忑不安,甚至已經準備拿回那碗湯,但是她似乎想多了。

“你,過來。”黑騎士抬頭,看到嬉戲的孩子們后,向著他們說。

孩子們立刻停止嬉鬧,還有幾個甚至還打算逃跑,估計是黑騎士毫不留情地殺害人類給他們留下陰影了吧。

但是有一個相當年幼的女孩子,幫着兩個短短的麻花辮,環顧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們后,邁着能令人煩躁的緩慢腳步靠近黑騎士。

黑騎士一直看着她,她也一直看着黑騎士,有好幾次她似乎打算原地停下,但還是靠近了過來。

等到兩人的距離足夠近了以後,小女孩看了看希雅,希雅對她露出笑容,她也回以一個生澀的微笑,然後對黑騎士說:“萬......萬安,黑騎士大任......”似乎是想模仿大人們,反而因為緊張而發音不清。

黑騎士沒多說話,將手中的碗遞給小女孩:“拿去吧。”

小女孩愣愣地接下,反覆看着黑騎士和碗好幾次后,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

“謝謝您!”

然後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湯回到自己的母親那裡。

希雅笑吟吟地看着黑騎士,黑騎士感覺到視線后,有點疑惑:“怎麼了?”

“啊,沒......沒事。”希雅轉過頭去。

任憑笑意在自己臉上擴散。

晚餐過後,估計已經相當晚了,年幼的孩子們已經躺在母親的懷裡睡着,他們不遠處是那個之前被虐待的女人,她躺在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的懷中,雖然在被放回來后沒說過一句話,但是現在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

其他的大人們圍坐在篝火旁邊話着家常,彷彿就像是相當普通的旅行一樣。順帶一提,黑騎士被希雅以情報交流的借口半推半拉地帶到了村民們的旁邊。

雖然希雅一直想把話題引向黑騎士,但他還是不能好好地參與進來,總是有一話沒一話地搭着,雖然沒表現出不耐煩,但是總感覺令人尷尬。

“啊,對了對了,黑色的英雄大人,”拉貢一直沒改這個繞口的稱號,“您是因為什麼把希雅小妹帶在身邊的?”

“她有對於這個大陸的地理知識,僅此而已。”黑騎士回答。

拉貢看向希雅的視線夾雜着一份希望,但是希雅並沒有意識到。

“這個大陸的地理知識?是指城鎮所在和山川河流的分布嗎?”拉貢問。

黑騎士點了一下頭。

拉貢立刻露出笑容,嘴裡說著“您等等”之類的話,開始在自己的隨身物品間翻找着什麼,然後,像是找到寶藏一樣,從一堆雜物中拿出一卷雖然泛黃但看起來相當高級的羊皮紙。

“這是在前任村長家中找到的地圖,繪製了整個北大陸的地理信息,雖然城市裡應該有很多,而且我覺得前任村長這樣的人才會像寶物一樣留下這種地圖,畢竟他之前是冒險者嘛,但如果您需要,就送給您了,我們再在城裡重新買一副就行。”

黑騎士接過地圖,展開大致看了一下,繪製不算詳細和清晰,而且還有些大,但姑且能看清,也不會導致攜帶不便。

“那我就收下了。”黑騎士開始思考應該將地圖放在哪裡。

“那我有個請求。”拉貢看了眼希雅后然後說。

黑騎士看了拉貢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既然您都得到相關的信息了,可以還希雅小妹自由嗎?她還年輕,不能當奴隸當一輩子啊,這會毀了她的未來的,而且也不能跟着您危險地東奔西跑,啊,抱歉,並不是不相信您的實力和怪罪您的意思。”拉貢說道。

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話題到自己身上了?自由?希雅一頭霧水,但她還沒等自己的腦子反應過來,立刻脫口而出:“沒,沒有啊,沒有危險,而且我是自願的,不是......”

然而,她語無倫次的話被打斷。

“說的也是。”黑騎士答應了一聲後轉向希雅。

“你自由了,不必再跟着我。”黑騎士說完,背上的黑劍震了很輕的一下,他並沒察覺到。

“哎?”希雅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