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德利趕往其父親所在地的步伐不自覺加快着。
既然找到了聖殿騎士,而對方也答應了協助,就不應該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如果是平時還好,但現在是墮魂隨時會攻過來的非常時期,就算是親生父親,布雷德利也絲毫沒有打算搭理他。
更何況他父親是一個無能的統治者。
布雷德利象徵性地敲了敲房間的門后,直接將其打開並走了進去:“父親,有什麼事找我嗎?”
諾爾賽特背對着布雷德利,裝模作樣地將手放在背後。
見他遲遲沒有回答,布雷德利不免感到焦急,但就在他再次搭話前,諾爾賽特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
“聽說,你又背着我擅自接收了難民?”
布雷德利並沒感到驚訝,倒不如說,他早就猜到自己父親很快就會知道這件事,現在只需要掩飾那兩人的身份就行了。
少女是夏爾倫德的倖存者,這一點無所謂,主要是格列奧烏斯,要是讓諾爾賽特知道他屬於聖殿騎士團,指不定會因為暴走而做出什麼冒犯格列奧烏斯的事情。
最糟的情況就是讓格列奧烏斯拒絕支援先驅都市。
只有這件事無論如何要避免。
“是的,請問有什麼問題嗎?”布雷德利面無表情地問道。
“有什麼問題?”諾爾賽特猛地轉過身來,“為什麼又接受那些只會浪費糧食的蛆蟲?我們照顧自己都應接不暇了,哪有閑心去管他們?”
“當初接收那一批人的時候,您可不是這麼說的。”布雷德利眯起眼睛。
“當初是認為他們就算失守了,我們接納他們,多少能撈點好處,結果窮人到哪都是窮人。”諾爾賽特不滿地咂舌。
“既然如此,就把他們當做普通難民對待吧,然後儘可能避免讓他們和我接收這一批碰面。”
聽見布雷德利的話,諾爾賽特疑惑地挑起眉毛:“為什麼?”
“因為他們之間互相有些矛盾。”
從少女之前的反應看來,佛倫跟夏爾倫德有些淵源,而如果那個少女知道先驅都市接收了佛倫的難民,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布雷德利按着頭。
諾爾賽特皺起眉毛,這反應明顯就是不知道布雷德利在說什麼的樣子。
“總之,不能讓他們碰面,這是為了先驅都市好。”
“為了我的城市好?區區幾個難民還能掀起什麼大風浪不成?說到底,我們就沒有接收他們的義務。”
“就說到這裡吧,父親,”布雷德利的話語中漸漸染上怒氣,“我們先驅都市現在正好趁着接收難民挽回一下風評,城內積屯的糧食也還算多,沒有必要把事情做絕。”
“挽迴風評?沒有這個必要,難道你現在還想着從南部求援?我明確告訴你,除非我死了,不然那些傢伙休想踏進我的城市。”
有那麼一瞬間,布雷德利真的差點將自己的佩劍刺進自己父親的脖子。
但最後他還是沒這麼做。
他再次清楚地認識到,與其浪費時間在這個愚蠢的人身上,還不如去整頓軍備。
“所以,你把我叫來到底是為什麼?”布雷德利掩飾不住自己的不耐煩,不悅地問道。
“你在說什麼?”反倒是諾爾賽特疑惑起來,“你是蠢貨嗎?要說的事不都說完了?”
布雷德利對他父親的無奈已經到了傻眼的地步。
他以看奇珍異獸的眼神看了他父親一眼后,便轉過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快滾吧,現在我看見你就心煩。”
“真巧,我也是。”布雷德利輕描淡寫地回應。
諾爾賽特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在意識到布雷德利話語的意思后,他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大吼着罵道:“你這個混蛋!這是對一個父親應有的態度嗎!”
布雷德利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毫無氣度和領袖氣質的諾爾賽特,嘆了口氣回應:“當然不是。”
這是對一個蠢貨應有的態度。
在心裡補上這句話后,布雷德利徑直離開房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想到隨時可能會聽見示意墮魂來襲的警鐘聲,布雷德利就感覺自己的胃部一陣絞痛,不過現在的他還不能休息。
踏進專門用來招待他國使節的別館,布雷德利的心情突然就變得輕鬆許多,其中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住在這別館中的人。
在寬敞明亮的大廳內,布雷德利一眼就可以看見捧着本書,正在來回踱步的青年。
“格列奧烏斯大人,讓您久等了。”
布雷德利走近那名青年。
格列奧烏斯將書本合上,放在桌子上后將視線移向布雷德利:“看起來,你相當疲憊啊。”
布雷德利苦笑了一下:“已經這麼明顯了嗎,真是讓您見笑了,話說回來,您為什麼不......”
“是你叔父請求我不要穿着鎧甲,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格列奧烏斯聳了聳肩。
“是這樣啊。”布雷德利深有感觸似的點了點頭,那個“不必要的騷動”指的是什麼,他自然心知肚明。
“所以你大晚上特地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格列奧烏斯問道。
“首先,我為打擾到您的休息而向您道歉,不過,我還是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有把握能擊退......殲滅那些墮魂?”
“如果我說沒有,你也束手無策吧?”格列奧烏斯拍了拍桌面上的書問道,上面的灰塵是別館一直沒什麼人住的證據。
“......確實是這樣的,想必您也聽叔父大人提過了,我們先驅都市因為領主的一些原因,與南部蘭德諾亞為首的國家交惡,所以現在......”
“無人願意援助。”
“儘管慚愧,但是沒錯。”布雷德利不甘地低下頭。
格列奧烏斯如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所以,您是我們先驅都市最後的希望了,不論您是用何種做法,還請拯救我們先驅都市。”布雷德利鞠躬請求道。
“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吧?我會處理掉那些墮魂。”
“萬分感謝,先驅都市的人們會很樂意於接受您的指揮的。”
“那就幫大忙了,畢竟就算是我和她,要對付太多墮魂也會感覺麻煩。”
“感到麻煩......是嗎......儘管這麼說有些冒犯,但聖殿騎士團里都是像您這樣強大的人嗎?”
格列奧烏斯感到好笑似的扯了扯嘴角:“怎麼可能,那樣的話,墮魂早就被清理乾淨了。”
“說......說的也是,”似乎是得到了格列奧烏斯的承諾讓布雷德利安心了下來,他的表情也舒緩了一些,“話說回來,那位少女呢?”
“她因為想清理身子,所以去找浴池了。”
“畢竟是女性,會在意自己的外貌也是應該的。”布雷德利點了點頭。
“我想只是為了緩解疲勞吧。”格列奧烏斯則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在布雷德利打算回應時,一名別館侍女從格列奧烏斯的身後走來,布雷德利記得那是浴池的方向。
“打擾二位大人萬分抱歉,但是......”侍女一副為難的樣子。
“怎麼了嗎?”布雷德利問道。
“是......其實是那位小姐不願意讓我們服侍......”侍女回應。
“既然這樣,你們就按照她的意願來吧。”
“明白了,此外還有一點......”侍女邊說邊看向格列奧烏斯,“那位小姐說,一定要格列奧烏斯大人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內。”
“為什麼?”格列奧烏斯一臉不解。
“因為那位小姐說她不信任我們......”侍女的表情有點複雜。
格列奧烏斯嘆了口氣。
“被信任着呢,格列奧烏斯大人。”布雷德利露出笑容。
“不,單純是利害關係一致,所以認為我不會背叛她吧。”格列奧烏斯冷靜地回應。
“那麼,我們就先離開了。”布雷德利招呼着侍女,讓她帶上自己的同伴一起離開。
格列奧烏斯轉身向浴池內走去,與匆匆行進的侍女擦肩而過。
因為少女提出要先清理身子,所以這是格列奧烏斯第一次踏進這個別館的浴池,就第一印象而言,這座浴池遠比伊倫普的那座大得多,而且還分為左右兩邊,從升騰着熱氣看來,似乎左邊是溫泉,而右邊則是用來清理身子的水池。
少女就坐在水池的邊上,舀起水池的水擦拭着大劍。
察覺到有人接近,少女抬起頭,不過在看到逐漸變得熟悉的臉孔后,少女重新開始專心擦拭大劍。
“所以,你有什麼事情找我?”格列奧烏斯問道。
“沒有。”
“那就別讓侍女們為難啊。”
“我不相信她們。”
“但你也不算是相信我吧?”
“對。”
格列奧烏斯聳了聳肩。
“既然如此......”
“但是比她們好點。”少女又補充了一句。
“就當是這樣吧。”
“既然你到了,那我開始洗澡了。”少女將大劍倚靠在牆邊,自說自話地開始脫去衣服。
“那我就先......”
“你留下。”格列奧烏斯的話還沒說完,就立刻被少女打斷。
格列奧烏斯感到不解:“你不是要開始洗澡了?”
“是,但是我要能看到你。”少女維持着衣服脫到一半的姿勢看着格列奧烏斯。
“放心吧,如果我要加害你,你是活不到現在的。”格列奧烏斯說出有些不解風情的話語。
“我知道。”少女回應,“但那是兩碼事。”
“這有什麼差別嗎?”
“有。”少女的姿勢沒有任何變化。
格列奧烏斯跟少女對視了一會,隨後終於慢慢坐在浴池的地面上,放棄似的說道:“我知道了。”
“嗯。”少女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然後利落地脫去衣服,以一絲不掛的形象出現在格列奧烏斯的面前,不過很快,她就進入水池中,開始清洗自己的身體。
水池裡的水開始變色,不過似乎是因為池底有換水的措施,污水沒多久就被排凈,水池的水位卻不見減少。
“吶。”
格列奧烏斯本抱持着非禮勿視的態度注視着水面,卻因為少女突然的搭話而抬起頭。
然後他就看見了。
宛如聚集了世上所有美麗的存在。
原先灰白的長發因為臟污被洗去的原因,開始呈現其原本銀白色的光澤,沒有污物掩蓋的臉頰也變得美麗動人,經由訓練而變得緊緻的肉體,以及恰到好處的修長美腿,全部在清澈的水中顯現出來。
就連格列奧烏斯都不免因為少女容貌的巨大改變而恍神。
“怎麼了?”
少女出聲呼喚了格列奧烏斯,這才讓他回過神來。
“不,只是在想,究竟要到什麼地步才能掩蓋一個人的光芒。”格列奧烏斯回應。
“我就當是誇獎。”
“那就再好不過了,所以你叫我有什麼事?”
“一下忘了......不過......”少女看着格列奧烏斯,“能不能請你轉過身?”
如果討厭被看見的話,最開始就應該遮擋住自己才是。
不過格列奧烏斯識相地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默默轉過身去。
很長一段時間裡,浴池裡只有嘩嘩的聲音。
終於,隨着一陣激烈的水聲后,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傳來。
看來少女離開了水池,但是——
那個腳步聲朝着自己?
格列奧烏斯感到不解,雖然身後沒有任何殺意和敵意,但他不理解少女這麼做的理由。
下一瞬間。
先是水滴到身體上的冰涼,然後是因為洗澡而微微發燙的身體的溫暖,最後則是帶有獨特柔軟感的少女肉體。
少女就這樣貼着格列奧烏斯的背,交纏雙手,抱住了格列奧烏斯。
“還真的不回頭啊。”
少女在格列奧烏斯的耳邊輕聲道。
“所以你希望我回頭?”
“沒關係唷,如果是你的話......”少女交纏的雙手沒有放開的意思。
“取而代之的,我要幫你達成什麼目的吧?”
“......”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不安,但是不用擔心。”格列奧烏斯一直沒有回過頭。
“......你憑什麼這麼說,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那又怎麼樣?”
“......”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完成,別人知道與否根本沒關係吧?”
交纏的雙手開始放鬆。
“你只要利用好我,達成自己的目的就夠了,在這之前,我會幫助你的。”
“......真的嗎?”
“如果我騙你呢?”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后,少女才開口,“如果連你也騙我的話,我也只能詛咒命運,然後悲慘地死去。”
“所以獲得力量吧。”格列奧烏斯輕描淡寫地回應,“報復那些敢於欺騙你的人,然後就不會再有人欺騙你了。”
“為此......”
“必須利用我變強。”
“......所以,我現在就在這麼做。”少女往原本放鬆的雙手注入力道,然後撫摸着格列奧烏斯堅實的胸膛。
襯衣被水打濕,緊貼在格列奧烏斯的身上。
“原來還能這麼解釋,不過這樣對我沒什麼用。”格列奧烏斯不為所動。
“難道......你喜歡男人嗎?”
“別誤會,我只是沒有去做那種事的閑心罷了。”
格列奧烏斯的話讓少女停下了手。
“是這樣嗎......你到底經歷過什麼呢?”
“不值一提。”格列奧烏斯拉開話題,“對了,以後你若是遇到比我更強的人,這招說不定管用,畢竟就算以我來說,你也有足以迷惑人心的美麗。”
“......你稱讚女性都是這麼直白?”
“拐彎抹角好點嗎?”
等了許久后,少女才回應:“你這個人真有意思。”
“你也是。”格列奧烏斯回以意味深長的話,不過少女只是微微揚起嘴角。
“如果這次再被你騙了,就當是我的命運比任何一人都悲慘吧。”
少女鬆開手,離開格列奧烏斯。
“儘管之後的時間應該不多了,但還是要請你多多指教,格列奧。”
刻意省略名字的一部分是惡作劇嗎?他這麼想着。
原本以為少女就此安分下來的格列奧烏斯也站起身準備回應時,再次被從後面抱住。
踮起腳尖后,腦袋才勉強到達格列奧烏斯肩膀的少女將嬌小的雙手繞過格列奧烏斯的腰間兩側,緊緊貼合在一起。
“真的不來嗎?現在的我可是要墜入愛河了。”少女囈語般地說道。
格列奧烏斯不發一語,略顯強勢地撥開少女的手。
然後轉身一把將少女抱起,厚實的臂膀將少女包裹住。
“呀啊?!”
顯然是沒做好準備,她發出了適合這個年紀的可愛悲鳴。
自己一絲不掛地被男性抱着,再次意識到這點后,即使是她也開始有了些奇怪的念頭。
接着。
格列奧烏斯將她丟進了溫泉池裡。
“這是你要的愛河,夠溫暖吧?”格列奧烏斯像是處理掉什麼麻煩一樣,上下拍了拍手。
從溫泉的水面探出頭來的少女一臉驚訝。
格列奧烏斯嘆了口氣,準備轉身離去。
不過在這之前,他又被少女叫住。
“請等一下。”
“又怎麼了?”格列奧烏斯的耐心瀕臨極限。
不過少女之後說出的話卻讓他愣在原地。
“蔻兒。”
“......什麼?”
“我叫蔻兒·夏爾倫德。”
少女認真地看着格列奧烏斯。
短暫地沉默后。
“我知道了。”
隨後轉身離去。
“兩次都沒上當啊。”
少女——蔻兒邊自言自語邊確認格列奧烏斯的背影已經看不見后,才重新坐回溫泉里,讓溫暖的泉水沒過肩膀。
浴池重新陷入令人安心的寂靜。
“......溫暖來的有點遲呢......”
蔻兒捧起泉水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