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眉思考了一會以後,諾爾德壓低聲音向坐在旁邊的布雷德利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那種距離我不會看錯的。”布雷德利回應道。
“也就是說,僅憑兩人就能將數體墮魂殺死嗎......”諾爾德重新將視線投向坐在同一張桌子另一邊的兩人。
比諾爾德年輕得多的青年和少女。
而且他們應該能聽得見諾爾德跟布雷德利的說話內容,剛剛壓低聲音不過是一種演技。
即使如此,他們仍然不動聲色,青年一直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少女則是雙眼無神地盯着桌面。
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實力有相當程度的了解與自信的話,應該不會做出這種反應吧?
諾爾德這麼說服自己。
不過話雖如此,自己該如何與在布雷德利的請求下來到這裡的兩人交流也是個大問題,如果不知道布雷德利的意圖的話,擅自改變話題走向——
“初次見面,我是這座先驅都市領主的長子。”布雷德利不知道諾爾德的內心活動,直接開啟話題。
似乎一直在等待布雷德利率先開口般,話音剛落,青年緩緩睜開了眼睛,以絲毫不掩飾的嫌麻煩口氣開口問道:“所以,你有什麼事?”
過於無禮的回應讓諾爾德皺了皺眉,正想開口時卻被布雷德利攔了下來,然後清了清嗓子重新開口:“是這樣的,我剛剛在城牆上看見了二位做到了難以置信的事情,所以想與二位接觸一下。”
“難以置信?是什麼?”
青年的疑問讓諾爾德感到懷疑。
這是什麼情況?剛剛可是有七體墮魂攻向他們,而且他們還將那七體墮魂全部殺掉來着,但現在從青年的反應看來,就像那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一樣。
“嗯......就是......剛剛不是有墮魂攻擊二位嗎?”
青年點頭回應布雷德利。
“而且你們還將它們全部殺掉了不是嗎?”
“原來你說的是這個,不過正確地說,是她殺了大半。”青年拍了拍身邊少女的肩膀,隨着眾人的視線望去,少女終於將注意力從桌面移開,不過她的視線是看向青年的。
現在至少可以確認只有那個青年能讓少女表露出感情。
布雷德利在心中暗想。
不過那少女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僅頭髮沒經過好好梳理,衣服上也沾滿了臟污和血跡,臉也因為些許污垢黏在上面看不出原本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被虐待的奴隸,如果不是她自己不修邊幅的話,那就是有人讓她不得不這麼做的。
布雷德利下意識地看向青年,察言觀色對不時待在父親身邊的布雷德利而言不難,但從剛才少女的反應看來,她應該不怨恨青年,不僅如此,在聽到青年提到自己時,她的興緻甚至還有一點提高。
那麼第二個可能性就可以剔除了。
也就是說,少女蓬頭垢面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願。
真是有些可惜那張在臟污下還能看出原先一定程度的美麗的臉。
就在布雷德利思考着無關緊要的事情期間,輪到諾爾德發出驚訝的聲音。
“你......你是說,那些墮魂至少有四體是那個少女殺掉的嗎!?”
像是不感興趣般,少女重新將視線移回桌面。
青年則是為了驗證諾爾德的猜測,點了點頭。
“這......怎麼可能......”
青年聳了聳肩,指了指少女的大劍,少女輕輕點了點頭后,青年將其放到桌面上。
“喔......手藝多麼精巧的武器啊......”布雷德利邊說邊伸出手,但很快又縮了回去,因為他想到這麼做是非常失禮的行為。
“不,等等,那個紋章是?”一旁註視着大劍的諾爾德出聲提醒了布雷德利。
布雷德利疑惑地順着諾爾德所指看去,表情逐漸染上了驚愕。
“這個是真貨嗎?”布雷德利向青年問道。
青年則是看向少女,而少女則是皺起了眉,似乎是布雷德利的問題冒犯了她。
“抱歉,但是,如果這個大劍是真貨的話,那就代表你們是......夏爾倫德要塞的人?”
青年沒有回應,少女則是第一次抬起頭看向布雷德利。
看來他猜對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少女有能殺死墮魂的實力也不奇怪了。”諾爾德點了點頭。
“不......能殺死這麼多還是有點奇怪的。”布雷德利苦笑了一下。
不過很快,他就立刻換上嚴肅的表情。
“那麼,能請你告訴我夏爾倫德要塞發生了什麼嗎?為什麼眺望者關隘會失守?還有,夏爾倫德的其他難民呢?”
布雷德利看着少女問道。
少女直視着布雷德利的眼睛,緩緩開口:“全部都沒了。”
布雷德利皺了皺眉:“這代表什麼意思?”
“我們被背叛。”少女的眼神中瞬間染上怒意和殺意,布雷德利也因此而感到驚訝。
“被誰......”
“佛倫。”
有那麼一瞬間,布雷德利和諾爾德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儘管青年捕捉到了這一點,但沒有說出口。
“不,可是,佛倫為什麼要背叛夏爾倫德?眺望者關隘失守的話,他們也沒有任何好處吧?”布雷德利提出自己的疑問。
會有這種疑問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們根本不會想到,眺望者關隘的失守,僅僅是因為佛倫的領導者對自己的實力的誤算造成的慘劇。
少女沒有回應。
“怎麼了?沒聽懂我的問題嗎?我是說......”
“到此為止吧。”青年制止了布雷德利的問話。
布雷德利詫異地停頓了一下,隨後意識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便坦率地低頭致歉,然後重新開口:“那麼,雖然大概已經猜到了,但還是想請問一下,你與夏爾倫德家族是什麼關係?”
少女將手搭上大劍的劍柄:“夏爾倫德最後一任家主。”
諾爾德和布雷德利雖然早已猜到這個答案,但實際聽到時還是不免吃了一驚。
“也就是說,基本無人生還嗎......”
“布雷德利。”諾爾德出聲提醒失言的布雷德利。
“啊,萬分抱歉。”
少女對布雷德利的道歉沒有反應,自顧自地將大劍拿了回去。
談話的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不過青年很快地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你既然是領主的兒子,應該有一定的權力吧?”
“是的,請問怎麼了嗎?”
“那個城市......好像是叫伊倫普來着,向你們求援。”青年說道。
“伊倫普?伊倫普還沒有被攻陷嗎!?”意料外的情況讓諾爾德的聲調提高了些。
“如果你們再不去就會被攻陷。”青年淡淡地回應。
諾爾德和布雷德利互相看了一眼,陷入了沉默。
過了不長也不短的時間后,布雷德利率先開口:“得知伊倫普尚存時,我們一時間是想去幫忙的,畢竟先驅都市也曾從伊倫普購買過大量的糧食。”
“但是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我們分出兵力了。”諾爾德補充道。
“是啊,圍攻夏爾倫德和佛倫的墮魂已經聚集起來準備攻擊我們先驅都市了,說來慚愧,如果我們能更早一點進行援助的話,壓力會小很多吧......”
“也就是說有很多墮魂?”青年輕輕挑眉等待着下文。
布雷德利沉重地低下頭:“......抱歉,我們無能為力。”
“那就沒辦法了。”青年聳了聳肩。
事不關己的模樣讓布雷德利驚訝地抬起頭,似乎是很不解青年的態度。
“說起來,你說出伊倫普這個城市的名字時,好像不是很熟悉的樣子,你是外來的人嗎?”諾爾德問道。
青年點了點頭。
“難怪,你也只是傳個口信而已吧,布雷德利他似乎擅自認為你是伊倫普的人。”
“不過再怎麼樣,伊倫普的境況也不會改變啊。”布雷德利搖了搖頭,現在的他已經無計可施,不算再怎麼樣,都不可能憑空變出數百人的部隊。
“如果能向聖殿騎士團或者蘭德諾亞求援就好了啊。”布雷德利輕聲道。
“但是我們和聖殿騎士團以及蘭德諾亞沒有什麼交流啊......”諾爾德回應。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之際,有一人的反應跟他們明顯不同。
那就是一直靜靜看着桌子的少女。
她在聽到聖殿騎士團這個詞彙的瞬間,抬起頭看向青年。
眼角餘光捕捉到這一點的布雷德利抱持着試一試的心情向兩人開口:“看二位的反應,難不成你們認識蘭德諾亞的人?如果可以的話,還請為我們引薦一下,我們現在迫切需要各方的力量來渡過這次危機。”
青年看向布雷德利:“蘭德諾亞?是聖殿設立在南大陸的國家嗎?”
從青年的回應看出端倪的布雷德利難掩失望,但還是回應:“是的。”
“這樣啊。”青年點了點頭,然後下一句話讓諾爾德和布雷德利都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聖殿的人我倒是認識幾個。”
青年如是說道。
“什......不,我的意思是,能與聖殿建立聯繫,如果只是知曉聖殿騎士們的名號的話......”
“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怎麼可能!?可是,你是怎麼認識聖殿騎士們的?”
在布雷德利心中,他猜想眼前這個青年應該跟聖殿里的某些聖殿騎士是朋友關係,如果借用這份關係的話,建立聯繫也不是不無可能,甚至還有可能聯繫上帶有“聖謂”的聖殿騎士。
不過青年的話在好的意義而言粉碎了布雷德利的幻想。
“一起訓練過當然認識了。”
“一起訓練過......”諾爾德複述了一步青年的話。
“難道說!?你......不,您也是聖殿騎士嗎?”
青年思考了一下:“應該算是吧,不過一想到薇薇安和塔巴其會聽從我的指揮,就忍不住想看看他們發牢騷的模樣啊。”
青年愉悅地扯起嘴角。
“居然直呼那兩位大人的名字?您究竟是......”布雷德利語調開始變得尖銳。
“說起來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是格列奧烏斯。”青年回應。
“我不是指這點,不,當然不是說您的名字不重要,但我對您究竟是什麼來頭......剛剛,您說了讓那兩位大人聽從你的指揮?這......”
格列奧烏斯聳了聳肩:“這個啊,倒不如說他們必須聽從。”
“為什麼?”
“好了,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青年自言自語的同時站起身,以清晰的話語向周圍宣言道:“剛剛是說到為什麼他們必須聽從我的命令了吧?”
略一停頓。
“那當然是因為,我是聖殿軍神——‘衛戍’的格列奧烏斯啊。”
似乎可以聽見諾爾德和布雷德利倒吸了一口氣聲音。
“您說您是......”
“如果不理解的話,直接把我當成普通的聖殿騎士也無妨。”格列奧烏斯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明白了......但是,那個‘衛戍’難不成是‘聖謂’嗎?”
“不然呢?”
“擁有‘聖謂’的聖殿騎士根本不普通吧!?”布雷德利罕見地大聲說道。
“就當是那麼回事吧。”格列奧烏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花了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的布雷德利終於恢復原本幹練的表情,看來是有些難以接受。
“雖然這麼說很失禮,但是仔細想想,您有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或是其他的什麼嗎?”諾爾德警惕地問道。
如果一切正如布雷德利所說,可以殺死數體墮魂的格列奧烏斯確實擁有身為聖殿騎士的實力。
但擁有實力不代表是身份的證明。
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不過下一刻,他也陷入了悵然若失的情況。
因為格列奧烏斯的腳下在他話音剛落的同時出現了一個圓形法陣。
緊接着,法陣中迸發出光芒,將格列奧烏斯籠罩在其中。
眨眼間,光芒散去,出現在布雷德利和諾爾德眼前的已經不是普通的青年,而是一位充滿了壓迫感的重裝騎士。
“證明?”格列奧烏斯釋放出魔力,在其鎧甲上的聖印便逐漸顯現出來,“這個夠了嗎?”
“足夠了!足夠了!聖殿騎士大人!我們先驅都市已經盼望多時了!”布雷德利激動地呼喊,諾爾德也難掩喜悅。
“那麼,聖殿騎士大人,其他騎士大人們在哪裡?可以請他們助我們一臂之力嗎?”布雷德利迫不及待地推進話題。
“跟我同一時期從聖域來南大陸的,不出意外應該只有我一個人。”
言外之意就是格列奧烏斯沒有同行者。
空氣突然凍結住。
“您.......您說什麼?”布雷德利表現出不知是今日第幾次的驚訝。
不過格列奧烏斯的態度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即使如此,諾爾德和布雷德利也沒有輕易放棄。
“那麼......能請您跟蘭德諾亞里的聖殿騎士大人們聯繫一下嗎?先驅都市迫切需要救援。”
“沒有必要。”格列奧烏斯搖了搖頭。
“什麼?”
“先驅都市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墮魂的進攻吧?”
“是的。”
“那就沒必要特地叫薇薇安他們過來了。”
“為什......”
“因為區區墮魂,我和她就夠了。”格列奧烏斯回應道。
“您是說,您能擊退它們?”
“不。”格列奧烏斯略微停頓了一下,“我要殲滅它們。”
在場的人,包括護衛的士兵都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唯有少女沒做其他的反應。
“究竟如何......”布雷德利剛想詢問之後的具體內容,一名士兵從會談房間外的傳話打斷了他。
“布雷德利少爺,領袖大人找您。”
布雷德利咂了下舌,轉向格列奧烏斯:“非常抱歉,父親有事找我,但在離開前,我還是想厚顏無恥地請求您,幫助我們先驅都市。”
布雷德利低頭請求。
“當然,如果我們的防守壓力減小的話,支援依倫普也不無可能。”諾爾德補充了一句。
出乎意料的,格列奧烏斯根本沒有猶豫,因為他一開始就做好了決定。
“那就這麼決定了。”
“咦?這樣就行了嗎?”布雷德利似乎沒想到會這麼簡單。
“不然?畢竟我自己也有必須去殲滅它們的理由,就當順便了。”格列奧烏斯回應。
“但是,她......”布雷德利看向少女。
應該是在猶豫該不該讓少女也上戰場吧。
“沒意見。”不過少女本人僅僅說了這麼一句。
“這......這樣啊......那我就先失陪一下,關於更具體的事項,我們稍後再議可以嗎?”
格列奧烏斯點頭示意。
“感激不盡,叔父大人,麻煩好好招待兩位。”
一直默默聽着談話的諾爾德點了點頭。
確認了這一點,布雷德利再次向格列奧烏斯和少女低頭致謝后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