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奎恩特長官,戰況如何?”

在城牆下擦拭自己武器的小隊長向從城牆上下來的奎恩特搭話道。

為了第一時間趕到城牆,除了身為指揮官的奎恩特以外,大部分人都是撤下來以後就在城牆邊就地休息。

“已經全部撤走了。”奎恩特擺了擺手。

“真不愧是奎恩特長官。”

“我很想承認這是我的成績,但是很遺憾,不是。”奎恩特走近小隊長,這讓小隊長得以看清他緊皺的眉頭。

“請問,發生了什麼嗎?”

“怎麼說呢,它們撤退得太乾脆了,不像原來的作風。”

“我是覺得這樣可以減少兄弟們傷亡也挺好,不過......”小隊長撓了撓頭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以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知道奎恩特大人擔心的點吧。”

“太過貶低自己可不好。”奎恩特苦笑着拍了拍小隊長的肩膀,“我的話你還是可以趕上的。”

“既然奎恩特大人都這麼說了——”

小隊長的話沒有說完。

“敵襲!敵襲!”

伴隨着警鐘聲的警告傳到奎恩特的耳中。

“什麼?!又來了嗎?”

“不!奎恩特大人,這次是西南那邊!”前來傳令的士兵明確地告知奎恩特進攻的方位。

“西南?你的人休息得怎麼樣了?”後半句話是對小隊長說的。

“雖然......不,已經準備完畢。”小隊長將擦拭得差不多的劍插回劍鞘說道。

“很好,你們跟我來,城牆上的士兵繼續警戒,不要放過一點風吹草動!”

“奎恩特長官!這樣恐怕來不及!”

可是,傳令的士兵打斷了奎恩特的部署。

“什麼?怎麼回事?”

“西南城牆出現了大型魔物和墮魂群一起攻擊我們!”

“大型......魔物?”

“是的!是狀似蝕靈的生物!”

“損害情況如何?”

“弟兄們還在抵抗,但是死傷的人越來越多了!”

“......就這樣整編過去的話......”小隊長假設了一下。

“毫無疑問,城牆會在我們到達前失守。”奎恩特臉色鐵青地回應,“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就算現在出發......不,這樣反而組織不起防禦力量......”

兩人緊張地看着奎恩特。

小隊長身後的士兵們雖然在逐漸集結,但臉上顯露出濃濃的疲態。

“對了......”

就在這時,奎恩特想到了什麼,轉向身後的小隊長抬起了頭。

“小隊長,你的人按原計劃集結。”然後他轉向另一人,“傳令兵,你應該知道臨時營地在哪裡吧?”

“當然知道,但是......”傳令兵面露難色,就算讓他去其他營地求援,組織兵力應該比這裡還慢才對......只能期望那些士兵聽見警鐘后已經着手準備......

“我說的是靠近西南,剛建立不久的那個。”奎恩特打斷傳令兵的胡思亂想。

“......啊!您是說?!”傳令兵明白了什麼,眼中出現了希望。

“請聖殿騎士幫我們擊退他們。”奎恩特下達了足以扭轉整個頹勢的命令。

————————

尖銳的叫聲不斷在耳邊響起。

一同響起的還有哭喊和求饒聲。

眼前那巨大詭異的身軀不停衝擊着他至今為止的認知。

巨大的雙翼,白濁的眼眸,腐爛卻有力的身軀。

他當然不知道眼前這種東西是蝕靈墮魂化后的產物,不如說,斯堪維的士兵不可能知道這種魔物的名字,辨識它們的正體應該是那些小隊長或是傳令兵乾的事情,總而言之,他不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

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

那就是他的股間有溫熱的液體在流淌着。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城牆就此因為那墮魂化的蝕靈的體重而崩塌,就算摔下高牆,存活的可能性也比正面跟那生物高。

“喂!你還能戰鬥吧!”

“噫?!”

身邊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停止了胡思亂想,他發出了丟人的叫聲后往旁側望去。

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傢伙。

“看你還待在這裡真是太好了,趁那怪物正在攻擊其他人,我們從後面偷襲他吧!”對方這麼說道。

你瘋了吧?

這是他對對方唯一的想法。

他獃滯地看着對方的臉,仔細一看,對方也顫抖着,臉色蒼白。

“......為什麼?”他不由得問出聲。

“啊?那還用問嗎?如果放着它不管,我們這邊人都會死光的啊!”

“可是......”

“沒時間給你猶豫了,你到底來不來?!”

“......”

他沒有回應。

“嘁,膽小鬼。”對方這麼說著,拔腿跑向正在城牆上肆虐,卻背對着他的墮化蝕靈。

為什麼?

為什麼你能這麼勇敢呢?

他望着離去的背影不由得這麼想。

啊啊,我知道了,這一定就是人們所說的勇者吧。

不顧危險,迎難而上。

他望着那個背影愈來愈接近那怪物,然後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啊,那怪物沒發現他。

“喝啊啊啊啊啊!!!!”

怒號傳到了他的耳中,伴隨着這,他看見那個背影手中持着的長劍揮舞下來。

僅僅擊中了那怪物的腳。

而且還沒划傷它。

受到攻擊的墮化蝕靈轉過身子,被它吞下的士兵肉團因為這個動作而從它潰爛的腹部掉出,像布塊一樣掉在城牆的表面上,開始向四周散發惡臭的血腥味。

他看着那背影後退了一步,但也僅此而已。

那個人不害怕嗎?居然沒有轉身逃跑?

這個念頭還沒結束,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不是那個士兵不逃,而是在他逃開前,負責指揮身體的部位——頭顱,已經被墮化蝕靈一口咬下。

啊啊,什麼勇者啊。

不過是一往無前的蠢蛋罷了。

這麼想着的他看着那怪物的視線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被那六隻白濁的眼睛瞪着,他連支撐身體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麼跌坐在地上,開始沒來由地笑出聲來。

也只能這麼做了。

到頭來,他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還不如一往無前的蠢蛋。

墮化蝕靈不會理解到他的心理活動,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前進着,享受着口中的餐點的同時,緊盯着下一個餐點鮮明的反應。

而每接近一步,他的笑聲就越來越大,嘴巴和眼睛張大得快要裂開一樣。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然後逐漸轉化,轉化,變成歇斯底里地大叫,自暴自棄地大叫。

想必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

“誰......誰來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亡邁出一步。

“我......我還不想死啊......”

又邁出一步。

“我......”

然後,死亡的化身伸長了脖子——

它瞄準的到底是他那被各種分泌物弄得髒兮兮的頭顱,還是顫抖不止還夾雜着溫熱體液的身體?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因為一切都被巨大的響聲終止。

襲來眼前、越變越大的“死亡”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有着奇怪紋理的東西。

那是......盾牌的背面嗎?

腦海中最後一絲理性讓他得以問出這個問題。

“這邊的人居然差不多全滅了啊......”

不曾聽過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小心些,那好像是被墮魂化的魔獸。”

另一個聲音又響起。

“嗚哇,北大陸的魔獸真是長的奇形怪狀。”

“別說了,準備上吧。”

“噢。”

以這聲回應為號,讓他感到安心的盾牌逐漸遠去,但是,他也因此看見了救了他一命的人們。

純白的銀色鎧甲宛如希望的光芒一樣閃耀着。

隨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一頭撞上了堅硬物的墮化蝕靈似乎有些惱怒,伸長脖子仰天咆哮,尖銳的叫聲再次響徹戰場。

“吵死了。”銀色鎧甲的其中一人這麼喃喃道,加快了腳步,架起盾牌的同時抽出了腰間的闊劍。

墮化蝕靈見狀,立刻揮舞翅膀想擊退眼前的人類。

“別小看......聖殿騎士啊!!”

舉盾的聖殿騎士單手持盾接下了墮化蝕靈翅膀的揮擊,不僅如此,還踏前一步,以闊劍刺向墮化蝕靈的腿部。

可是墮化蝕靈靈巧地往後跳了一個身位,躲開了這下攻擊。

“嘁。”那名聖殿騎士不悅地罵了一聲,“靈活得不像話。”

似乎是聽見了聖殿騎士的不滿,墮化蝕靈像是示威般再次踏前一步,而這次,它縮起了脖子。

看來是打算使出之前那一招。

“不過啊......”那名聖殿騎士卻像是沒看見墮化蝕靈的動作一樣,自顧自說道,“也就這樣而已了,你這怪物。”

幾乎是他說完的同一時間,墮化蝕靈伸長脖子攻向他,那速度快到普通人只能看見一道黑線經過。

但就像他說的,也就這樣而已。

聖殿騎士早在墮化蝕靈縮起脖子的時候就將闊劍收回劍鞘,變更成雙手持盾的姿勢,然後,就在墮化蝕靈的頭部即將衝擊他的盾牌的前一刻——

他將盾牌也往後縮——然後向前猛力一推。

沒想到攻擊會落空的墮化蝕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迎面而來的盾強打命中,劇烈的衝擊通過墮化蝕靈的頭部傳遞至它的全身。

“一如既往地亂來。”

“接下來交給你了。”

對於墮化蝕靈來說,這不過是人類發出的奇怪聲音而已。

所以,它也不知道這奇怪的聲音是它的死亡宣言。

一直隱蔽身形和氣息的另一名聖殿騎士出現在持盾聖殿騎士的側後方,他趁墮化蝕靈還處於混亂狀態時,高高躍起,然後抽出背後的巨劍。

“結束了!”

巨劍像是被砸下來一樣,直接命中墮化蝕靈的脖頸,將它壓到城牆的表面,而因為這衝擊力飛揚起的究竟是塵土還是血液已經不得而知了。

唯一知道的,就是墮化蝕靈脖頸斷面的周圍還出現了被壓扁的痕迹。

失去頭顱的巨大身體抽搐了一下,整個身子縮成一團,然後就這麼倒下。

“合作愉快。”

拿着巨劍的聖殿騎士雙手撐着劍鄂,向另一位聖殿騎士說道。

“總感覺這邊的墮魂強過南大陸啊。”而對方則是邊說邊將盾牌放到地面,右手搭着盾牌的上沿,將左手甩了甩,藉以緩解剛剛的衝擊。

“我是覺得差不多......好了,差不多該把其他雜魚清掉了。”巨劍聖殿騎士聽着城下墮魂的咆哮聲如此說道。

————————

“喂......喂,那邊的叫聲消失了啊......”一名士兵向另一名搭話道。

“會不會......那邊的傢伙都死的差不多了,那個怪物要到我們這邊了?”

“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啊......”

“這一點的話,你們不必擔心。”

這時,有一個聲音插入士兵們的對話。

“說什麼不必擔心,你以為......啊......抱歉,聖殿騎士大人!我以為是其他人,所以就......”士兵看見說話的人後立馬改口。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位半老的騎士,他穿着跟其他聖殿騎士相同的鎧甲,只是他本人散發出極其沉穩高貴的氣質。

“因為那邊有我們可靠的同伴在,所以局面應該得到控制了吧,而且,大人什麼的,不必這麼客氣,大家都是抗擊墮魂的戰友。”半老騎士摸了摸鬍子哈哈一笑。

“是......是的,話說回來,那個......聖殿騎士大......聖殿騎士閣下,那位......沒問題嗎?雖然是很感謝能這樣幫我們啦......”士兵邊說邊看向某處。

半老騎士順着士兵的視線看去,露出了瞭然的表情:“啊啊,那個啊,沒問題哦。”

他們視線的前方,一位留着清爽短髮的聖殿騎士舞動着長槍,跳動着名為單方面屠殺的舞蹈,槍頭刺殺,槍尾撞擊,分工明確。

登上城牆的墮魂無法接近分毫,只能在可見不可及之處被斬殺。

而且,這樣的一位聖殿騎士,還是一位女性。

儘管長的不差,看的也算年輕,但是士兵們還是投以了畏懼的目光。

“我明白你們的想法,雖然那孩子現在是這樣,私底下還算是比較好溝通的。”半老騎士苦笑了一下。

他能理解士兵們的情感。

畢竟她是要求士兵全部退下,自己一人對抗城牆上出現的墮魂的人。

也難怪士兵有些莫名其妙地害怕。

現在的情形就是士兵們一齊站在城牆內側的邊緣位置,為了不打擾她而默默觀看着。

其實說為了不被誤傷可能比較準確。

“說起來,可能是因為選錯了崇拜的人,所以才變成了這幅模樣吧。”半老騎士看着心無旁騖斬殺着墮魂的她,想起另一名聖殿騎士,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樣啊......”士兵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不是他們能討論起的話題,便轉換了方向,“話說回來,聖殿騎士......閣下,其他地方怎麼辦?這個西南防線的長度可是不比南面防線短啊,各位在我們這浪費時間真的好嗎?我們已經從襲擊中恢復過來了,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這個不用擔心,其他的夥伴也以兩人一組平均分配到西南城牆上了,也派了了六人趕去了南面城牆協防。”半老騎士回應。

“真是幫大忙了。”士兵鬆了一口氣。

也在同一時刻,城牆下傳來一陣騷動。

士兵回頭看了一眼,即刻欣喜地向半老騎士說道:“聖殿騎士閣下!奎恩特長官的援軍到了!”

“哦?”半老騎士也回頭看向城牆下方,然後取下腰間的鏈錘,“既然如此,就代表到要再加把勁的時候了啊。”

士兵們互相抱持着希望對視着。

“兄弟們,聽見了吧!”

“噢噢噢噢噢噢!!!”

————————

“果然,還是只進攻半天呢。”這是奎恩特進帳篷后的第一句話。

他邊喘着粗氣,邊把有些缺刃的長劍立在椅邊。

“不過這半天的損失可是前幾次比不了的。”等同於副官的士兵一臉沉痛。

“情況怎麼樣。”

“守衛西南城牆的第四、第五、第六支隊中,第四支隊幾乎全滅,第五支隊比較靠近南面,所以損傷輕微,第六支隊半毀。”

“如果沒有聖殿騎士的話......”奎恩特揉着腫脹發痛的右手虎口處。

“別說損傷,西南被突破是必然的。”

“看來這次因為他們得救了啊。”

“是的。”

“他們現在在哪?”

“聖殿騎士大人們中有幾位會強化魔法,正在召集受傷的士兵們集中治療。”

“這樣啊,那聖殿騎士的損失呢?”

“聽說除了幾位輕傷以外,無一人喪生。”

“那就好......”奎恩特舒了一口氣,將兩腿伸展開,隨意地癱坐在椅子上。

“您還沒用晚餐吧?”副官邊說邊走出帳篷,“我去找人準備一些。”

“現在都已經是午夜了吧。”

“是的,畢竟墮魂從晚餐時間開始,一直進攻到現在啊。”

“順便讓士兵們加強警戒,今晚不知道那些傢伙還會不會進攻。”

“明白了,還有什麼要傳話的嗎?”

“是指?”

“士兵們因為疲憊和飢餓,士氣有些低下,雖然托聖殿騎士團的福才沒有潰散,但撐不了多久了吧。”

“......”奎恩特閉上眼睛思考了一下,“眼下能振奮士氣的話......我基本是想不出來了啊......”

“這樣啊......”副官有些遺憾地轉過身。

“等等......”

奎恩特卻還是決定在這時制止正要走出去的副官。

“我想起來了,就這麼說吧,‘由斯維安軍團長指揮的援軍將會在次日傍晚前到達此處,請各位繼續堅持下去,勝利必將屬於我們。’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