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少年看到了世界的終點。

街道、城市、大地,在這顆蔚藍行星的表面上,耗費人類數千數萬年建立起的文明,猶如打碎的雞蛋一般毀於一旦。

令人不禁感嘆,視網膜外所謂“真實”的脆弱。

“歡迎來到,毀滅后的世界。白色少年。”

“這裡是生者的墳場,亡者的樂園。適格者的地獄,變革者的天堂。”

“唯有亡者才能苟活,唯有變革者才能生存。”

“因為已然毀滅,所以充滿矛盾。因為充滿矛盾,所以不斷毀滅。”

“能夠撫平這些矛盾的,卻是同樣充斥着矛盾的人類個體——你們。”

親切的聲音。

冰冷的聲音。

第一次在這片大地醒來的時候,少年聽到了不知何處傳來的聲響。

彷彿源於內心,又彷彿是整個世界的言語。

“所以,白色少年。去拯救這個世界吧。”

“這便是你穿越時空來到這裡的意義。”

“我將賜予你新的身體,新的力量,新的名字。請你不斷前行,不斷思考吧——”

“如何生存下去,如何拯救世界,如何贏得【遊戲】。”

“這是一場遊戲。每一位【player】都是參賽者。無法退出,無法停止。最終拯救世界的便是【勝利者】。”

“……歡迎來到【阿卡莎遊戲】。最後一位參加者——player NO.200,【終點評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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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奇妙的觸感傳來,少年睜開雙眼。

“啊……醒了么。”

伴隨着纖細的聲音,一張可愛的臉蛋映入眼中。少年不禁皺了皺眉:“為什麼我一覺醒來就會看到拿着油性筆笑嘻嘻地蹲在旁邊的你的臉啊。”

“我這不是來道早安的么。為了讓孤苦無依的你也能感受到宛如家人的溫暖呀。”少女——菲亞將手藏到身後,一邊站起身一邊回應道,“你不應該心存感激么。”

面對少女的肺腑之言,少年並沒有做出什麼感想。

“………我去洗把臉。”

“啊,小白,現在可沒有時間給你打扮哦。”

被稱作小白的少年剛想起身離去,動作卻被菲亞粗暴地打斷。她捏着少年的肩膀平淡地說道:“我們已經被包圍了。”

“…………”

少年這才感受到四周充滿殺意的氣息,雖然肩膀被捏得很痛,他還是迅速將手放到了別在腰間的長劍上。

“魔物嗎。十隻…不,有更多…”

這裡是森林中一塊較為開闊的空地,敵人利用茂密的樹叢遮蓋身形,已經將兩人團團圍住。

“一共十七隻哦。大概是被昨晚剛殺掉那隻的屍體味道吸引來的吧。”少女看起來十分冷靜。

“我不是叫你把它埋了嗎?!”

“確實是用野草樹葉埋起來了呀,不過似乎沒法掩蓋味道?”

“你這蠢蛋…”

好在昨晚的露宿並沒有卸下武器,可以迅速應對這種突發情況。少年手中這把劍來頭不小,即使收在劍鞘中也散發著不俗的魔力。或許敵人就是因此而不敢貿然出手。

“這麼緊張幹啥,它們已經這樣一動不動很久了哦。”

“這不是緊張是謹慎。而且這種情況你為什麼沒叫醒我啊!”

不禁用到了比平時更大的分貝,這個脫線的同伴總讓人忍不住一驚一乍。

“說什麼呢。我才不會做出叫醒一個睡着的人這麼過分的事呢。”

菲亞一臉真誠地說道,少年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座森林的危險程度並不高,會襲擊人類的也都是些低級魔物,但問題是敵人的數量。少年並不會什麼魔法,使劍的功夫也很三流,即使是最低等的敵人,聚集到一定數目也可能要了他的命。

面對危機,能依靠的就只有身旁這個名叫菲亞的同伴。

然而,菲亞的精神狀態太過捉摸不定,做事全憑心情,關鍵時候不能指望。

此刻必須緊繃精神防範敵人的攻擊——少年這麼想着,握緊了手中的劍。

然而,時間過去了好幾分鐘,依然不見對方有所動作,少年看向菲亞,她正捂着嘴不知道偷樂什麼。

果然是個靠不住的傢伙。

正當少年思考如何打破僵局的時候,樹叢突然有了動靜。一個身影緩步走了出來。

“!?”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並不是昨天遇到了很多次的犬型魔物,而是一名身穿淺綠色魔道服的年輕女人。

年齡看上去不過20歲左右,整潔的衣着,齊肩的短髮,頭上戴着彰顯身份的巨大魔法尖帽,有着與這片雜亂森林格格不入的乾淨形象。

女人一言不發地走近兩人,上下打量一陣后,歪起腦袋思考起什麼。

“………”

“………”

雙方就這樣面面相覷了幾秒鐘,少年忍不住先開口了:“你是什麼人?”

對方沉默了半晌,細聲回應道:“……拉比特爾.斯卡芙亞。”

大概是在介紹自己的名字。

“不不,雖然這個問題也包含了你的名字……但我現在更想知道你是什麼來頭。”

“來頭?”她埋頭想了一陣,“東嶽城邊境防衛隊巡邏員……這樣嗎?”

彷彿念台詞一般不帶感情地答到。

“你們那兒的人說話都像你這樣嗎?”

少年嘆了口氣,雖然反射弧有點長,但對方好歹講清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說你是附近城鎮的魔法師,在巡邏途中發現了我們對吧。那些怪物怎麼了?”

“……禁錮魔法。”

拉比特爾簡略地答道,少年迅速領會了她的意思:“你是來救我們的?”

面前的邊境魔法師點了點頭,少年這才放下心來,他鬆開劍柄,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感謝你的救命之恩,魔法師小姐。我們是路過這片森林的旅者,從沒想過這種魔物會聚集行動,所以疏於戒備了。”

“……”

“啊,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做白,這個小姑娘叫做菲亞。”

少年看向一旁的同伴,只見菲亞正死死地盯着這位闖入者的臉:“魔法師小姐你還真是厲害呢,能一口氣禁錮這麼多魔物的動作,想必一定是個很高級的魔法吧。”

“喂,你說話客氣點…”

少年剛想制止菲亞說下去,邊境魔法師卻出聲回應道:“……魔法的效果只能維持三分鐘而已。馬上就要結束了。”

“…那你倒是早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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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拉比特爾.斯卡芙亞小姐對吧…”

“拉比。”

“……拉比小姐。很感謝你救了我們……不過,這到底是個什麼生物?”

離開空地大約半小時后,三人沿着穿插於森林中的大道,向附近的城市【東嶽城】前進。

少年指着正馱着自己緩步行駛的“交通工具”,小心翼翼地問道。

“蝸牛。”

“我也看出是蝸牛了,但在我的印象里,蝸牛並沒有這麼大的體型…”

腳下的生物雖然確實是蝸牛外形,卻足有五米高,殼的頂部經過打磨,綁上了座椅和行李。雖然行駛速度比起人類步行快不了多少,卻能毫不費勁地馱着三人移動。

“這是魔物吧。”菲亞一針見血地指出。

雖然兩人在旅行途中遇見過各式各樣的魔物,但是被人類馴服並用作坐騎的,這還是第一次見。

在白的印象中,魔物無一例外會不由分說地攻擊人類。

對此,拉比只是點點頭,沒再說話。

怎樣馴服的?如何控制它移動?——白雖然很感興趣,卻一句都問不出口。

空氣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巨型蝸牛挪動的聲音在樹林間迴響。

——真是個擅長冷場的傢伙。白心想,他大概理解了為什麼這人會一個人跑出來巡邏。

正當他閉上眼睛準備小憩一陣時,這個寡言的魔法師卻主動打開了話茬。

“白先生你們…是player嗎。”

“……”

“……”

出乎意料的名詞讓白和菲亞都瞪大了眼睛。

“你這…”“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菲亞剛想說什麼,白趕緊捂住她的嘴問向拉比。

拉比想了一會兒才答道:“直覺吧。”

雖然並不是能讓人信服的回答,但是對白來說,自己這個身份並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嘆了口氣點點頭:“你猜的沒錯。”

“東嶽城已經很久沒出現player了。”拉比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她接着往下說道,“城裡人將player視作英雄,我想你們會很受歡迎。”

“你這傢伙也是一樣吧。”沒等拉比說完,菲亞掙脫白的手心,一臉不悅地盯向她:“我能夠感知魔力的痕迹,一絲一毫都不可能逃過我的眼睛。那個時候你根本就沒有用什麼禁錮魔法。能夠不發出魔力就束縛這麼多野獸型魔物的行動。唯一的解釋,就是player的能力了吧?”

“你這蠢貨…”

這個口無遮攔的同伴讓白無話可說。

player之間是十分明確的競爭對手,一見面就相互廝殺的也不在少數,所以【能力】作為各自的底牌顯得十分重要。絕不是可以四處宣揚的情報。

菲亞一句話,不僅道破了別人的一部分能力,還將自己的能力信息暴露出來,可以說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沒有錯。”然而面對質疑,拉比並沒有辯解什麼,“加上我,東嶽城共住着兩名player,城裡的人都很清楚。”

“如此坦誠,看來你很信任我們呢。”

“我只是想提醒你們……不要太過相信這座城市了。”

“……”

說完這句,拉比就再也沒有出聲。

空氣再一次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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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輕聲的一句話讓閉目休息的白回過神來。他睜開眼睛,發現身下的龐然大物已經停止了移動。

這裡是位於城門外一個類似車馬鋪的地方,不過見不到任何馬匹,取而代之的是數十隻整齊排列的巨型蝸牛。

看來這玩意作為交通工具對城裡人來說並不稀奇。

“進城需要在門口登記,不想交入關稅的話請翻城牆吧。”拉比從座椅上起身,一邊整理起自己的行李,一邊對白說道。

“你這巡邏隊員還真是盡職盡責呢。”

“城裡最好的旅館是南城的【金石酒家】,報我名字老闆會打折。大概。”

說罷,拉比轉身跳下蝸牛,渾身都散發出“不要跟上來”的氣息,便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看來她並不想讓守衛知道是自己帶兩人進城的。

白這麼想着,搖醒了在一旁呼呼大睡的菲亞。

不一會兒,兩人靠近東嶽城的南城門,被全副武裝的守衛攔了下來。

“通行證。”

對方的脾氣似乎並不太好,他皺着眉頭向白伸出手。

“啊,我們是第一次進城。麻煩辦一下登記吧。”

白趕緊笑臉相迎,他可不想因為守衛心情不好被拒絕入城。

“第一次?”守衛打量了兩人一圈,對着白露出一絲詫異的表情,但很快搖了搖頭,指了指一旁木桌上的紙筆,“填上姓名跟來由,武器交出來暫扣。還有,入關稅每人50溯石。”

“50?!”

這個數目完全出乎了白的意料。

雖然並不缺錢,但充滿計劃性的他和極度吝嗇的菲亞都非常討厭這種意料之外的開銷。

“要不我們還是翻牆吧。”

菲亞湊過來嘀咕道,不過被白按了回去。

比起入關的價格,更令他在意的是,附近所有的守衛都死死盯着自己不放,偶爾還相互議論着什麼。

自己難道看起來很像可疑人物?

他這麼想到,將兩人填好表格的羊皮紙交給了守衛。

“遠東來的旅行者……‘白’和‘菲亞’嗎?”守衛一邊數着對方掏出的100枚錢幣,一邊在羊皮紙上蓋章,“冒昧地問一下,白先生…”

突如其來的客氣讓白警覺起來:“恩?”

“你們遠東的人…喜歡在臉上紋大便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