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裡嗎?」穿過無邊無際的草木,終於來到山頂,我抬了抬背上已經昏厥的小町。

「...呃...沒錯...和他描述的一樣。」

眼前矗立着一座經常出現在恐怖小說內的,隨時可能崩塌的古色蒼然的洋館。

時間正值下午,巨大的夕陽散發出紅黑色的光芒,向山的另一邊緩緩移去。

破舊的鐵門上生長出苔蘚,摸上去有一種潮濕的感覺,讓人擔心會不會有蟲子從中鑽出,牆壁上也爬滿了葛藤,從外看去庭院內更是一片無人打理雜草叢生的荒蕪景色。

「好噁心......」莫妮卡緊縮眉頭,不情願地把手伸向那扇鐵門。靈魂則在此之前就穿了過去,變成了混沌的綠色,在地上像瀕死的蚯蚓一樣扭動着。

一定是吃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吧......

門一碰就開了,根據小町的話來講,這座洋館的主人從不鎖門,因為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請問有人嗎?」來到玄關,卯足力氣喊了一聲。餘音在空曠的屋子中迴響,越來越有恐怖片的感覺了。

同外面看上去的一樣,洋館裡顯得古老昏暗。沒有燈光照明的高高的天花板結滿了蜘蛛網,紅地毯上積滿了厚厚的灰,一打開大門就被湧進的風吹地四處飄蕩,還有一股難聞的煙味充斥整個房間。靈魂一進來就瘋狂地亂動着,作出咳嗽的樣子,不斷吐出白色的顆粒。最後實在忍不住,鑽進了莫妮卡的衣服里。

「來了來了!」從樓上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緊隨其後的便是拖鞋踩着木板的吱呀聲。

「這邊要走的小心點...嗚哇!」地搬的塌陷又掀起一陣灰塵。

怎麼感覺跟照片給人的印象不同啊......

「你確定是這裡?」

「千真萬確哦。」

莫妮卡對小町的回答並不滿意,做好了轉身離去的準備。

「哎呀...不好意思,從洞里出來花了點時間。讓你們久等了。啊...抱歉,一不小心就說中文了...你們應該聽不懂吧?」他一邊拍着身上的灰塵,一邊向我們走來。

簡便的襯衫搭配露出棉花的拖鞋,慵懶的臉上架着一副覆滿灰塵的眼鏡。

「沒事,我們是中國人。」我向前走去。

不管外表如何,他都是有可能殺了岬的兇手,必須認真應對。現在還不能排除他的目的是將我們引入這個屋子封口的可能性。

「哦!老鄉啊!是來這旅遊的嗎?快請進!」

「不必了,我們問完問題就走。」

「問題?」他摸了摸下巴的鬍子,思考了一會。

「我想起來了,前幾天好像是有這麼個孩子給我打電話...但聲音應該比你更柔和啊......」

「我在這裡哦。」小町向他揮了揮手

「啊...對。就是這個聲音。是要問那個女孩...是叫岬的事吧?先上樓吧,一時半會也講不清楚。我看看......」他用手指點了一下

「三個人嗎?我給你們備茶,你們在樓上左數第二間屋子等我好了。」

三個人?

我朝身後看去,四處閑逛做着調查的莫妮卡愣在原地瞪大了雙眼,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喂,那個女孩別亂跑了,你手上的那個壺雖然不值錢,但要是碎掉打掃起來很麻煩哦。真是的...麻煩你們管好妹妹啊,怎麼跟過年探親帶來的熊孩子一樣。」

「對...對不起......」莫妮卡小心翼翼地將手上的瓷壺放回去,彎腰道歉。

「嗯,聽有禮貌的嘛。不錯不錯,那我先去廚房了。」

「他都這麼說了,走吧。」小町拍了下我和莫妮卡的肩,將我們從一片混亂中拉回。

這樣看來...這個人真的和委託所有關,難道小町的推理是對的?

來到房間面前,刺鼻的煙味更加濃烈,看來就是從這裡發出的。門檻上貼着一條紅色的年獸剪紙。

讓人不敢恭維的低級趣味,用來鎮宅嗎?

打開房門,是一間簡陋的工作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菩薩像,其前還燒着香火,四周貼滿各種奇怪的西洋畫風藝術品。屋子的正中間是一張小方桌,上面放着一張有着幾筆墨痕的泛黃紙張。

「怎麼了?堵着門口不進去?難道是被我的作品嚇到了?」他端着茶水走進了屋子。

這種不和諧的配置確實能把人嚇到。

「......這樹林畫的可真不錯呢。」我擺起一副欣賞的表情,站在一張綠油油的紙面前。

「樹林?小兄弟你看畫的能力不怎麼行呢,那明明是海啊!」

「......大叔你是色盲嗎?」

「不不不,這叫藝術融合。你看,這裡是山上,看不到海的我根本創造不出與海有關的作品。可我靈光一現,將樹林與海兩個毫不相干的自然場景結合,形成世間獨此一家的作品!」他好像說累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原來如此,確實有這種藝術呢,是叫畢加索流派吧?」小町在一旁頓悟似地稱讚起來。

誒!真的有嗎?

「那可不對哦。」他走到我們面前,一把抓起那張紙,將它撕的粉碎。

「說到底,藝術是為了讓人欣賞才存在的。如果只是難以理解還好說,但像這種無人能懂的垃圾貨色,不過是我將地上的狗屎收集拼湊,再堂而皇之地為它附上一個毫無意義的名字罷了。如果我還為它感到自豪,那更是無可救藥。」一改剛才慵懶的神態,他透露出一股無形的壓力,連空氣都變得焦灼起來。

「比起違心的吹捧,還是像那邊那位小兄弟一樣,順其自然比較好哦......別裝作一副了解的樣子啊,這並不是你的領域吧?還是說,你真以為惡魔染白翅膀就能成為天使了嗎?」

小町喘着粗氣,臉色發青地看着他,顫抖的雙腿險些有點站不穩,我衝上去將他扶到椅子上。明明是大冬天,手上卻沾滿了汗水。

「大叔你不覺得有點過分嗎?」

不管他是何方神聖,又或是出於何種理由,如果這樣對待小町的話我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了。

委託也好,岬也好,這些事情先放一邊,我現在只想看到那欠打的笑臉在地上慟哭求饒的表情。

我握緊拳頭,視線聚焦在他的身上。

「呀......抱歉抱歉,說的有點過火了,請別在意。」他又恢復了最初的氣場,拍了拍手。

「來談談正事吧?大叔我已經很久沒和人說過話了,你們能來我可是非常高興呢!」

「啊!好。」

胸中躁動的怒火隨着他的話音落下逐漸平息。彷彿無事發生那般,我走到了桌前,坐在小町身邊。

這是...怎麼回事?

本來應該已經把他摁在地上一頓胖揍了才對,為什麼會......

難以言喻的恐懼感翻湧而出,眼前的大叔依然親切地微笑着,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難道...是這個煙有問題?

我注意到了佛像前的煙草。

已經中計了嗎?該死,小町還沒從失意中緩過來,只靠我的話......

「別擔心,煙沒有問題。」柔和冰涼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掌心,莫妮卡對我露出了笑容。

「還有我呢。」她輕聲細語地對我說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微微用力,感受着她的體溫,以及那隨之而來的安心感。

「那麼從哪開始呢?」他翹着二郎腿,漫不經心地喝着茶,完全沒把我們當回事。「對了,你們叫我A先生好了,果然畫家就該用藝名啊。雖說本職是個演員。」

演員?

不對,比起職業...首先得確定的是......

「你一直住在這裡嗎?」

「是啊,怎麼了?」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從這個問題切入。

「繪畫的顏料和食物怎麼補充呢?從這裡到山下需要半天的時間。」

小町說了這裡沒有值錢的東西,那就排除了卡車一類的載具。從這所連僕人都請不起的洋館來看,他也不可能有請人每天寄送物資的經濟條件。

首先得確定他究竟是不是人。

如果他已經完成委託,並且得到了什麼能力的話就比較麻煩了。

他沉思了一會,輕蔑地笑出了聲。

「這樣啊,真是有意思的問題呢。食物和顏料全的話是取自山上的植物,偶爾也會有兔子之類的野生動物。」

「那你為什麼要住在這?」

「哪有人想住這鬼地方啊...當然是被關起來的啦。哎,我明白你那循序漸進給我下套的想法,但還是直接點比較好。我想想...比方說“我和靈魂委託所的關係”?」

他沒有在意我驚訝的表情,繼續說下去。

「一猜就知道了吧,大過年的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有我說“三個人”時你們臉上那驚訝的表情......只可能和那個委託所有關了。對了在這之前先把你可能懷疑的對象都解釋一遍好了,我可不想跟審訊犯人一樣你問我答的。」

「那邊那個煙除了拜菩薩以外也是用來工作的。像這種嶄新的紙,只要被煙熏一會就能變成這樣哦。」他拿出一張市場上四處可見的A4紙和一張看似年代久遠的泛黃舊紙給我們看。

「這樣更能體現藝術感吧?」

「茶葉的取材也是來自植物,純天然無危害。這種鬼地方就算有毒藥也是過期貨,不用擔心,還是不放心的話你們應該有帶瓶裝水吧?」

「然後是我被關在這裡的原因......之前說了我曾經是個演員,也算小有名氣吧。但有天鬼迷心竅地接了委託所的委託,卻失敗了。就成現在這樣了。你能想象嗎?社會上的地位,半輩子的積蓄,甚至是人際關係在一夜之間全沒了,就算回到家中,老婆孩子也把我當陌生人一樣趕走。這座洋館是我偶然發現的,走投無路的我只能到這地方隱居起來畫畫消遣。」

「現在明白了吧?我完全沒有加害你們的意思,因為我早就已經社會性死亡了啊。」

「可是......」

「這樣啊,我相信你。」莫妮卡在一旁打斷我的追問。

「懷疑是建立在證據之上的,毫無依據的懷疑只會迷惑自己。」小町也回過了神,臉色還是有點蒼白。他和莫妮卡相互點頭致意。

「他們說的沒錯哦,如果完全不信任我的話你們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嘖......」雖然有點不服氣,但他的話確實在理。況且,我也不適合這種勾心鬥角的活動。接下來就交給他和莫妮卡吧。

「那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你為什麼跟蹤岬?」

A先生低頭把玩着杯子,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

「......委託的最後一個任務是殺了那個女孩。」

「下不去手嗎?」

「嗯,通過幾天的跟蹤調查我明白了她的過去。那麼可憐的孩子怎麼能...」

這樣啊,所以他的委託才失敗了。既然如此,岬在最後究竟是碰到了什麼呢?小町說在沒有依據前不能憑空懷疑,但在踏入這間屋子起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不對,是在更早之前,我好像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線索。那是由各方面的細節綜合起來,在這一刻爆發的線索。不是針對眼前這個人的,而是指向另外的誰。

「你那次委託的調度員是?」

「哦,一直沒有注意你呢,可愛的小姑娘。你一進這就到處調查,是以為我看不見嗎?難道你是這次的調度員?」

莫妮卡點點頭並用胳膊頂了我一下「這位是這次的委託人,靈魂則是叫做“岬”的那個女孩。」

靈魂從她胸前的衣服鑽出,在她頭上跳動着,張揚自己的存在感。

「這麼年輕就是調度員,真了不起呢。」

「等等,年輕?難道調度員不都是孩子嗎?」按照莫妮卡的說法,調度員都是當做代價付出的孤兒才對。

「是這樣嗎?我的那位可是起碼有二十幾歲呢,我記得他好像自稱...“生”。」

「確定嗎?他自稱“生”?」莫妮卡彷彿聽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消息,雙手撐在桌上刷地一下站了起來。

「嗯,怎麼了?」

「這樣就能解釋的通了...為什麼我用那台機器都查不到你的信息。」

「那台機器?」

「你可以理解成委託所派發給調度員輔助任務的作弊器。如果是那個“生”的話也確實用不上。」

「“生”很厲害嗎?」我一頭霧水地向她問道。

「他就是靈魂委託所的老闆......親自出馬的委託至今沒有失敗案例。」

「眼前不就有個失敗案例嗎?」

「所以才說無法調查到啊...與這位大叔有關的內容已經被完全刪除,連那台作弊器都找不出。恐怕是“生”為了自己的威望而做的吧。不然,就算從社會上消失,這台機器也會記錄他一生的行為。」

那岬日記中的照片呢?被他遺漏了嗎?

我剛想提問,莫妮卡就把話題繼續了下去。

「你那次的靈魂是?」

「靈魂啊...說起來可真慚愧,那種人竟然是我的弟弟。另一個身份是岬的父親。」

「把自己的責任推卸到女兒身上,很符合那個男人的作風。」小町像是早就猜到那般,淡定地喝了口茶。

「最後一個問題,你下不去手的話,“生”有沒有採取什麼舉動?」

「他說自己是來體驗生活的,頂多告訴我靈魂想要做什麼,不會幫我完成委託。」

「明白了,非常感謝你的協助。」莫妮卡起身向他鞠了個躬,向門口走去。

這就結束了?我們什麼信息都沒得到啊?

小町也伸了個懶腰,一臉餘裕地緊接她的步伐走了出去。

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什麼,但不能當著A的面說?這麼想着的我正準備離開。

「脾氣暴躁的小老弟你等一下。」脾氣暴躁...是說我嗎?

「看在你對我的畫作提出了這麼中肯的評價,我給你點忠告好了。」他拉着我的手,坐會了椅子上。

「有關靈魂的委託不能光看表面,你是知道的吧?」

「莫妮卡有跟我說過。」我可不想花錢買上一屋子山藥泥。

「那你可要聽好咯。靈魂之所以會找上你,是因為你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如果連最親近的你都不知道他的遺願,別人又怎會知道呢?」

「可莫妮卡很確定地跟我說了......」

「調度員也會犯錯,不要過度依賴。“死者不是自殺,所以要找出兇手”她應該是這麼跟你說的吧?但你們至今為止除了我以外找到過哪怕一點兇手的線索嗎?」

我沒有做聲。不管是莫妮卡還是小町都沒能找到除他以外的任何線索。

「死者的願望大多在生前就闡明了。不經意發出的感慨,偶爾做出的一個舉動,都是他們在向這個世界訴說著願望。那可能是童年的一個夢想,長大成人後對某件事的懊悔。」

「所以,你早就應該心知肚明了吧?死者真正的願望。」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很期待啊!」他突然湊到我面前,激動地握住我的手,枯燥的皮膚以及長年不洗澡的臭味讓人很不舒服。

「身為好好先生卻毀掉他人未來的你,能為這個故事帶來何種結局?是大團圓的happyend,還是會出現傷亡的badend呢?又或者...甚至是無人生還的genocideend?不管哪種,我都很期待!並且會飽含敬意地看到最後的!」

我厭惡地甩開他的手。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沒控制住。」

「沒事我就先走了。」

開什麼玩笑,我早就知道岬的願望?明明什麼都沒告訴我,連與委託有關的信息都被隱藏了起來......我能知道什麼啊?

「對了,《悲慘世界》你看過嗎?」

“這本書在你眼裡又是怎樣的故事呢?”

「......啊,那個寫到一半就太監的,罪犯和養女散步的故事?」我連一秒都不願在這多呆。

「哦?這可奇了怪了,你看的是什麼版本?」

“請告訴我,你眼中的世界。為此,我願付出一切。”

「小學精裝版。」

「小學...精裝版...?原來如此!」他跪倒在地上,放聲大笑。那是對於無用功的嘲笑,就像嘲笑想要見到明日陽光的蜉蝣,想要一睹繁華秋實的寒蟬。是毫無惡意的嗤笑。

也正因如此,才讓人火大。

我太熟悉這笑聲了,那是在遇見莫妮卡前,對想要超越小町的我的自嘲。

「你他媽......」髒話脫口而出,我再也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有空的話,去看看完全版吧。」他對我張開手掌,怒氣又被壓抑下來。

「有着你想不到的驚喜哦。那才是真正的《悲慘世界》啊。」

“因為,不論多麼黑暗的故事,你都能將其變成如同伊甸園一般美妙動人的景色啊。”

走出洋館,發現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莫妮卡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用木棍戳着在地上翻滾已經變成土褐色的靈魂。小町則不知去哪了。

「談完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來到我身邊。

「嗯,小町呢?」

「你的友人好像發現了什麼,急匆匆地回去了。」

「這樣啊。」

「還記得來日本前我跟你說的話嗎?」晚上的山中黑的完全看不到路,我牽着莫妮卡的手,相互依偎着前進。

「不要相信小町......」

我本應已經可以做到了,可A先生的話使我內心再次動搖。

“調度員也是會犯錯的。”

會不會是莫妮卡錯了呢?

「已經可以確定了,你的友人一定有問題。」

「是指本應被銷毀的照片和電話號碼?」

「那個可以說是“生”遺漏了,畢竟他本來也不是什麼認真的人。最關鍵的是死者最後的日記。」

「日記?」

她點點頭,爬到了我的背上,說是在外面等太久累了,要我背着她。長長的頭髮弄得手痒痒的。

「你還記得那個人說的製造舊紙的方法嗎?」

「用煙長時間熏......難道說!」

“這是艾條哦,酒店正好有我就借了根過來。”

“大概是盒子上剝落的木屑吧?”

感冒時,小町拿出的艾條以及出現在紙張上的黃色顆粒......

「那個“木屑”原來是剝落的燃料嗎......」

「反應挺快嘛,他雖然可以完全模仿筆跡,卻不能找出十年前的紙,所以就用臨時採取了這個方法。」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小町是...不可能......」

「他是不是兇手我不能確定,但他十年前許下的願望一定與這次委託有關。」

「可那不是機密文件嗎?莫妮卡......」

她把頭埋進我的脊背,雙臂加大了力道,勒的我有點喘不過氣來,我感覺到她因恐懼在顫抖。

「離委託結束還有兩周,所有有關的線索都已經找過了,但真相依然遙遙無期......我當調度員那麼久可是從沒受過這麼大的打擊啊......」

聲音斷斷續續的,像是強忍着淚水說出的。昂首凝望,遙遠夜空的星星模糊不清,無法看清昏暗的天空。

原來她一直都在勉強自己,只是為了不讓我擔心才裝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但是...比起...這個...更難受的...是...幫不上你的忙...明明約定好的...要你...相信...我...到最後...卻......」

「莫妮卡。」

「誒?」

「到時候換上新衣服吧?那可是特地為你買的,要是因為害怕耽誤工作就不穿也太可惜了哦?再怎麼說...」

她已經完全泣不成聲,躲在我的後背哭了出來。後背的衣服被溫熱的淚水染濕,這樣下去恐怕又要感冒了吧?

「那可是我花大錢買的啊,不穿就是不給我面子哦。而且像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裹的跟俄羅斯人女兵一樣也太可惜了啦!啊對了對了...」

一無是處的我只能在這黑暗中的道路上匍匐前行。再次感受到了無能的痛苦,如果接受委託的不是我,而是小町的話,你就不用這樣哭泣了吧?我能做的,只有擠出這種難看的笑容,把這一文不值的溫柔留給你,在心中寫滿虛偽的草稿。

「剛才那句話一定能加不少好感吧?你可不要因此喜歡上我哦。我也絕對不會喜歡上你的,因為,委託結束后你就會消失了嘛!」

心中逐漸被這些虛偽的草稿填滿,連呼吸都難以做到。春天快到了,山中理應有着花草含苞待放的香氣,我卻聞不清,堵塞的鼻中只能感受到寒風的吹拂。

「......嗯。我怎麼會喜歡上你呢。」

前面是一條直道,天空再次降下白雪。空中的雪花落在額頭上,不一會就溶化了,不過仍有一點冰涼殘留在其上。我閉上眼睛,用力抱緊身後的莫妮卡,彷彿在下一刻她就會變成泡沫從這世間消失。

又走了一會,已經可以看到遠方燈火通明的城市,兩邊也出現了有着現代氣息的路燈,我將莫妮卡放下,用脖子上的圍巾將兩人包裹在一起,眺望着遠景。

繁華的城市中昔日與她走過的道路,被冬夜寂寞的狂風抹消殆盡。昨日的笑容,此刻全成了痛與淚。

但只要那不夜城的燈火還未熄滅,就還有着指引我們前進的燈光。

在積雪中,埋藏心愿,不斷前行,於這空寂之中,將那破曉的黎明尋覓。總有一天,春天會降臨,春風般的溫暖與愛意會將傷口緩緩治癒。

我對此深信不疑。

「莫妮卡。」

「嗯。」

「到時候一定要穿着新衣服來見我哦。讓我體驗一下男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