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有冷風吹過,青灰色的雲層像是鐵幕般蓋過天空,濃濃的陰暗之中傳來一道刺目的閃電,緊接着隆隆的雷聲從遠山響起。頃刻間,暴雨如注。

齊明淵頂着瓢潑大雨在前線剛挖出的壕溝之中行走,穿着一層單薄的雨衣,雨水從額前突出的塑料帽沿流下,掛成了一條川流不息的水簾。

被雨水沖刷的土塊成了稀泥般在地面上流淌,一些較為鬆軟土塊坍塌,露出內部的密集的排氣孔,看起來就像是被彈雨轟出來的馬蜂窩。

還好齊明淵被傳入戰場的時候穿的是帆布鞋,有一層較高的膠底,不至於怕泥水灌入鞋內。他的鞋子也沒有鞋帶,用的是九十年代風靡的魔術貼,這很符合齊明淵的風格,他懶得系鞋帶。

壕溝里擠了不少的人,校長的最後通知里提到男生還剩29人,但在這個壕溝里的還不足20人,可以說是僅存的男生勢力了。

每個男生都抱着一把長槍或短槍坐在泥水裡,褲子鞋子沾滿了污泥,身上披着一層簡單的塑料包裝袋用來擋雨,但臉部還是被凌亂的雨水打濕。大家都是一副沒精打採的模樣,顯然是之前全面戰爭遭遇到的巨大損失折損了他們的信心。

“男生還剩29人,女生還剩71人,對方的兵力是我們的近乎三倍!下一次全島通知是在午夜零時,就在一個小時后,到時候會得到更具體的情況。”

B班班長就跟在齊明淵的身後走着,他手裡還握着一把雨傘,應該是從某個人家裡偷出來的。但那雨傘斷了兩根散骨,看起來像是焉了的蘑菇。

“情況不容樂觀啊……”凌述泉走在最後面,看着壕溝里的現狀,觸目驚心。

好在模擬戰場的規則,大家都是心情低落,並沒有受什麼傷,扣掉的生命值也早就用醫藥物品恢復過來了。

“這個先不說,”齊明淵轉身看着B班班長,“你這裡有男生名單嗎?”

“你是說目前待在壕溝內的?”B班班長搖搖頭,“還沒有機會做統計,不過壕溝不長,你轉一圈基本就能看到所有的人。”

“有沒有陳竹二和谷幽靈還有柳傑的消息?”凌述泉問。

“目前……沒有。”

“你就這麼確定?我們這不是還沒轉上一圈嗎?”

B班班長嘆了口氣道:“現在在壕溝內的大多數是A班和B班的同學,你們C班很少。你說的這幾位仁兄比較出眾,如果我看到了一定會記得的。”

齊明淵幽幽地說:“看來我們C班不僅是成績落後,就連上了戰場都死得最快啊!”

凌述泉嚇了一跳,不明白大明為什麼要說這麼悲觀的話。但現在情況的確不樂觀,男生里體力較為出眾的陳竹二和柳傑都不在,谷幽靈更是進入戰場后就音訊全無,凌述泉不免擔心不已。

失去了手機這樣的高科技產品,即使知道對方就在這座小島上,也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相見和聯繫。

齊明淵壓着帽沿抬頭看天,沉重而又粗暴的雨點立馬把他的腦袋打低。

“下這麼大的雨,連周邊有什麼建築都看不清。”齊明淵皺起了眉頭。

“我們這片是山林地區,雨下完之後估計還會起霧,到時候能見度會更低,估計不會超過二十米。”B班班長提醒道。

“為什麼在這樣的地勢里挖壕溝搭前線?”齊明淵問B班班長。

B班班長嘆了口氣道:“這也是情勢所迫啊,你們跟我來就知道了。”

凌述泉和齊明淵對視一眼,不明白B班班長指的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跟着他的身後往較高地勢的山坡上走去。

下了雨的山林濕漉泥濘,一腳踩在土層上一不小心就會陷到腳脖子。雨水在高處匯聚像是一條條細小的瀑布般從山上涌下來,粗大的雨滴密集地打在林間的枝葉上,那噼里啪啦的聲響就像是前幾天連接不斷的槍聲。

站到了山坡之上,三人在距離懸崖還有十步的距離停下,再往前的地形很不穩定,稍稍施加點重量就會引起坍塌。但這點距離也足夠齊明淵和凌述泉看清眼前的局勢了。

從他們這個角度望出去,能夠隱約看到男生們隱匿着的壕溝,幾點防水的手電筒光芒像是漫天夜幕里小小的螢火,可這螢火也不靈動也不明媚,顯得死氣沉沉。

視線再向遠處投去,可以看到壕溝後方大約一公里處開始,以及東西兩側擴展出去的區域,幾乎輻射到整座孤島,全部被一種極為深暗的陰影代替了。

它不像是那種黑夜裡不能被光照亮的陰暗角落,更像是光都照不進去的黑暗,是足以凝視到絕望的深淵。

入眼之處,不再有一絲光亮,更沒有一點聲響。挖有壕溝的陣地彷彿一葉孤帆,在漆黑的大海上伶仃飄搖。

“那些是什麼?”齊明淵望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

“是危險區。”B班班長擎着雨傘,大雨從未停歇,他的手因為用力地指節發白。

“危險區?”齊明淵重複了一遍。

“校長的戰爭規則里已經說明了,這座孤島會每隔一段時間縮減安全區域,我們必須在規定時間內進入安全區,否則逗留區內的人都會被直接淘汰。”

“這我知道,我是問變成危險區的話……會發生什麼?”

齊明淵試着又往前走了一步,確認腳下沒有坍塌的危險后仔細往陰影之中凝視着。

“我之前觀察到一次,一旦區域變成了危險區,該地域的整塊陸地面積會崩潰瓦解,直到墜入大海之中,就像……”

“就像……沉入海底的亞特蘭蒂斯文明?”凌述泉插了一句。

B班班長搖了搖頭:“我在想一個更貼切的形容,我覺得這整座孤島更像是一整塊積木玩具,過一段時間就會被拆掉其中的幾個小塊。隨着時間的流逝,可以拆除的小塊越來越少,我們能夠存活的面積也越來越小。”

“所以……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一整片陰影都是陸地沉沒后的大海?”齊明淵問,也許是氣溫降得厲害,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恐怕不是單純的大海,我曾經看到我班上有一個男生沒能及時逃離危險區,他從分裂的大地之中掉下去,可不僅僅是掉入水裡濺起水花這麼簡單,那感覺更像是……被吃掉了。”

“吃掉了?!”凌述泉嚇了一跳。

“只是我主觀上的意念,我相信對他本人來說沒什麼影響,不過是被淘汰了而已。”

“總而言之,”齊明淵總結道,“危險區是絕不能進去的地方,我們能活動的範圍只限於安全區,而這個安全區還在不斷地縮減當中。這恐怕是校長為了逼迫我們交戰而採取的戰場規則。”

“是的,安全區還在縮減,我們的時間非常有限。各位請回頭看。”B班班長轉過身。

凌述泉和齊明淵也跟着轉身,他們看到了遠方的黑暗裡有一道明亮的燈光,像是一柄雪白的利劍,刺破無盡的黑暗和溟濛的雨幕。

“那裡是哪裡?”凌述泉眯着眼睛遠眺。

“教堂,準確來說是教堂的廢墟,更準確來說的話,是女生集結的堡壘。”

“女生都在那裡?那她們還敢大晚上打這麼亮的燈?這不是都暴露了嗎?”

凌述泉不解,以他這幾天在孤島的生存歷程來看,最忌諱的就是暴露自己的位置。一旦開槍或者生火之類的動作被敵人捕捉到了,就會隨時遭到一顆突如其來的子彈。

“這說明她們不怕暴露。”齊明淵幽幽地說。

“是的,她們不怕暴露。”B班班長出聲附和。

凌述泉更加迷糊了。

倒是齊明淵想到了一點,問B班班長:“現在僅剩的安全區還有多少塊?”

“不多了,少於兩位數,其中的20%和我們中間都隔着深淵,是過不去的。而我們能夠利用的,只有F4、F5、G4(我們的陣地)、G3、H3、H4(教堂廢墟,女生陣地)這幾塊連結着的區域了。”

齊明淵又往教堂的方向看了一眼:“廢墟的地勢好像比我們這裡要高?”

“是的,孤島的大致規律是從西到東地勢逐漸抬升,像G1那邊就已經是高山了,而A1還是平原和森林帶。”B班班長接著說,“她們佔據了有利地形,由於H2和H5區域的崩塌,使得教堂廢墟所在的H4包括H3的一小部分成了懸崖一般的地帶,三面環海,唯有一面才是陸地。”

“也就意味着,如果我們沒有長翅膀從海上飛過去的能力,就只能從這唯一的路徑發動進攻,但只會被地勢高的教堂上的人當靶子打。”齊明淵說。

“是的。”B班班長點頭。“所以我才說,她們不怕暴露,我們就算敢衝過去,只會白白送命。”

“你剛才說我們的時間非常有限,是怎麼回事?”凌述泉問。

“你仔細看看那道光,看出什麼名堂沒有?”

“名堂?”

凌述泉望着從教堂那邊發射出來的光芒,光芒並不是很刺眼,可能是因為中間有層層雨水的阻隔。這光是從教堂的鐘樓里發出來的,原本是用來照亮教堂頂部的時鐘,可以讓每一個行人在很遠處都能看到時鐘的轉動。

但鐘盤被人刻意地破壞了,裡面的光從唯一的小口泄漏出來,反而形成了類似探照燈般的功能。真要仔細看的話,那道光里還夾雜着什麼圖案,因為還沒被徹底破壞的錶盤上照出了模糊的影子。

柔軟而又分明的形狀,看似集聚又似分散的結構,就像是……一朵綻開的花朵?

“薔薇!”凌述泉脫口而出,因為這熟悉的圖案他曾經見過!

在第一場模擬戰爭里,男女雙方都有代表各自陣營的帥旗,男生帥旗上面綉着一隻振翅翱翔的雄鷹,而女生方的帥旗凌述泉也在女生廁所里見過,上面綉着的……就是這樣的一朵薔薇!

“現在明白了吧?”B班班長開口,“在沒有即時聯絡能力和通訊設備時,一切都回到了科技發展之前的古老時代。可古老時代也是有對應的聯繫方式的,最基本就是書信、傳令兵、驛站、烽火等,再往後發展就是旗語、信號彈以及燈光。”

“這燈光是堡壘給其他還在外面的女生髮送的信號,”齊明淵接過他的話,“那些還沒有找到組織的女生看到這個信號就會知道是己方陣營在召喚她們集合,她們剩餘的兵力會逐漸聚攏,形成更為牢靠的防禦陣線。”

“可她們也不一定就能防得住吧?這安全區要是變了她們怎麼防?”凌述泉插話道,“要是教堂成了危險區,她們還不是得乖乖出來?”

B班班長和齊明淵同時沉默了。

“喂喂喂,怎麼不說話了?我好像只是說出了一個很簡單的事實吧?”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兩人的沉默讓凌述泉感到很不心安。

沉默的三分鐘里,傾盆的大雨落在他們的身邊,彷彿是一道透明的帷幕,把他們每一個人都隔開了。和雨水比起來,人安靜得更可怕。

齊明淵最後說:

“這,是一場賭博。”

……

B班班長帶着凌述泉和齊明淵原路返回戰壕,雨終於是小了點,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動靜。也正如班長之前所預料的,林間開始升起了淡淡的薄霧,從教堂打過來的光現在看起來更像是遙遠宇宙里投來的星光般渺茫。

凌述泉時不時地看錶,表示出對時間微弱的耐心。

齊明淵說的那句“這,是一場賭博”還在他的腦袋裡迴響,經過齊明淵簡單的解釋后,他也明白了,這的確是一場賭博。

還有7分鐘到達零點,按照戰場規律,校長會在零點通知雙方陣營的剩餘人數,同時還會宣告安全區的變動情況。

而安全區,就是他們最後的籌碼!

目前可以作數的安全區還有六個,分別為F4、F5、G4、G3、H3、H4。校長每次通知安全區變化的個數為四個,也就是說,只要在這四個安全區變化名單里有“H4”的名字在上面,就可以把女生從穩固的堡壘里逼出來,男生們的勝率會提升很多,反之則會大打折扣。

這樣的概率是多少?三分之二,換算成百分比是多少?約等於百分之六十六點六七。

這就是賭博,三分之二的幾率不單單是安全區的選取概率,也同樣是男女生決戰的關鍵勝負一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壕溝內滿是緊張和憂鬱的氣氛。

23:55,23:56……23:58,23:59,00:00!

凌述泉的手錶發出叮的一聲,表示的是整點提醒,幾乎每一個男生都被這點聲響驚得精神一振。

雨聲小了,另一道從天空高處傳來的聲音蓋過了一切聲響。

“叮叮咚咚!人民廣播電台,人民廣播電台!這裡是絕地島精準報時,現在是夜間24點,也就是零點整,接下來針對全部同學做集體通知……”

校長那股彷彿永遠在嬉笑的調子響徹雲霄,震耳欲聾般得像是雷聲,而在凌述泉聽來,它那句“人民廣播電台”聽起來更像是“人命廣播電台”。

“目前男生方剩餘存活勢力為18人,女生方剩餘存活勢力為43人,接下來是安全區變動通知……”

凌述泉心念一動,雖然男女生存活人數都比上一次少了一些,但還是有着明顯的差距。

而接下來,重點來了!

“以下安全區會在明日早晨六時轉變成危險區,請各位同學提前離開,危險區內的同學將會被直接淘汰。哦對了,順便一提,這一次將會有六個變動區域。”校長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B班班長和齊明淵同時驚呼一聲,這顯然是他們未曾預料到的。

校長沒有理睬他們的震驚,繼續有條不紊地說明着:“變動區域分別為:F5……”

F5在男生針線的背後,頂多是少了一塊依憑之處,不礙大事。

“H3……”

居然不是H4,可惡!就差一個數字!

“D7……”

聽着耳熟,好像是島中小鎮的坐標?那一片的房區都要被毀掉了嗎?

“G3……”

G3如果變成危險區,意味着我方的陣營必須收縮,一部分的壕溝將被放棄。

“F4……”

又是F區嗎?這樣男生方的退路也被徹底截斷了,就像H4一樣成為了孤立的懸崖。

“……以及最後的G4區域,好啦!今天份的全島通知就推送到這裡,希望各位同學在島上狩獵得開心愉快!”

就連最後都是校長平常那種不正經的調子,充滿了玩味的語氣。

“還什麼狩獵得開心……”凌述泉的臉色簡直比苦瓜還苦,欲哭無淚。

最後的區域是G4,而不是H4,女生堡壘安然不動,男生方大難臨頭。他們不存在什麼狩獵開不開心的問題,他們就是被狩獵的那群獵物!

G4變為危險區的話,就意味着男生將會失去最後的領地,在沒有壕溝和其他建築掩體的情況下,簡直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只能說……運氣不好嗎?”齊明淵嘆了口氣,跌坐進壕溝里。

與他相反的是,B班班長卻手持手槍從泥水裡猛地站了起來,他屁股後頭還有污濁的雨水混着泥土的印記。凌述泉見過那把槍,是一款名為瓦爾特P38的德國手槍,在動漫《魯邦三世》里是魯邦三世的專用槍。

“所有人做好衝鋒準備!”

壕溝里的男生看着他,再互相看看,面面相覷,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齊明淵詫異地看過去:“你要做什麼?”

“賭博的確有運氣好壞的說法,”B班班長看過來,他的眼睛裡似有亮光在閃,“但這是戰爭,既然是戰爭,就算賭輸了也該有接受結果的勇氣。現在天還沒亮,黑暗會成為我們最大的偽裝,一旦天亮后,我們將失去所有優勢。所以我的決定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這太胡來了!”一名男生喊道,“他們有掩體我們沒有,這怎麼打得贏?這就是在送命!”

砰!

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及的時刻,那名說話的男生向後倒去,接連帶倒了他身後的幾名男生。

而在那名男生的額前,懸着一顆旋轉飛行着、帶着蒼白色硝煙的子彈。同樣的硝煙,還在B班班長的手槍槍口前擴散着。

男生沒有受傷,但這一下瞬間點燃了他的怒火。

“你幹什麼?!”

“隊友傷害的機制是關閉的,你怕什麼?又不會死。”B班班長若無其事地吹了吹槍口。

“你!”男生更加憤怒,幾乎撲上去要打他,還是邊上的人趕緊拉住了他。

“這就對了。”B班班長看着他,忽然又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所有人都愣住了,懷疑B班班長的腦袋可能被雨淋壞了。

“被人開一槍你知道要躲,被人用槍指着你覺得不爽……那麼你來告訴我,我們接下來戰爭的意義何在?”

握着拳頭、怒氣滿滿的男生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這蓄完力的這一拳該不該對這自鳴得意的臉揍下去。

“沒錯!就是會不滿!就是會不爽!就是會不服輸!戰爭,哪怕是模擬戰爭,男人的面子也不能丟!你是打算作為一個衝鋒的戰士死在前線上,還是等到危險區降臨,我們被迫從自己的小窩裡跑出來然後被女生們當過街老鼠般打?”

男生們沉默了,在思考着他所說的話,這句話似乎引起了眾人心中的共鳴。

壕溝的男生們一抖頹靡的狀態,紛紛給手裡的槍械上了膛,咔嚓咔嚓的金屬聲響成一片。

但只有齊明淵在一邊輕輕地“嘖”了一聲,小聲說:“不去做傳銷真的可惜了。”

B班班長用審視的目光看着齊明淵:“你有什麼意見或者建議嗎?”

齊明淵愣了一會,隨後攤開手聳了聳肩:“隨便你,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到現在為止,齊明淵都沒有把自己當作是男生指揮部里的核心人物,他這個人嚴重犯懶,屬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這裡明顯有個比他有威望、腦子也算過得去的B班班長在主持大局,他也樂得把爛攤子甩給他人。

劉備關羽張飛在三顧茅廬去請諸葛亮,諸葛亮才愛答不理地出山輔佐。要是沒人請他的話,他自個兒也樂得“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這差不多就是齊明淵的性格寫照。

“大明,這樣真的好嗎?這樣過去衝鋒肯定是找死啊!”凌述泉望着逐漸列成數條縱隊的全部男生隊伍,憂心忡忡地說道。

“你有什麼好主意嗎?”齊明淵反問凌述泉。

“啊?我……我哪裡有什麼主意……”

“那你認為我就會有了?”齊明淵又問。

“你……沒有?”

齊明淵緩慢又堅定地搖了搖頭:“他剛才分析的都是最實在的情況,我們這邊的局勢大劣,唯一有扭轉機會的就是趁着天亮之前突襲教堂。我能說的他都說了,我能想的他也想到了,我還能做什麼?”

“可……”

“白水啊,”齊明淵定定地看着他,“戰爭這種事,它不是憑藉一個人的腦袋靈光就可以徹底扭轉的。一個人能做的事終究很有限……”

齊明淵的這句話似乎有別的意思在裡面,但當時的凌述泉並沒有想太多,他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尹十呢?”

“尹……”

齊明淵遲疑了一會,在短暫的幾秒鐘停頓之後,他泛灰色的眼瞳里慢慢升起了幾點光彩。

“對啊!我怎麼把那傢伙給忘了呢?等等……我需要先確定一件事。”

齊明淵朝集結完畢的男生隊伍首部跑過去。

“B班班長!B班的班長同學!”齊明淵不知道B班班長究竟叫什麼,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需要呼喊他的時候,所以乾脆就以職稱為名喊他。

B班班長轉過來,雨水打濕了他的頭髮,順着額前垂落,像是一柄柄尖銳的鋼針。加上他剛毅的臉龐,其實這個人仔細看的話還蠻耐看的。

“什麼事?”

“你有做過安全區變化的統計嗎?要最完整的。”

B班班長皺了皺眉:“你拿那東西有什麼用?安全區的變化已經是定局了,如果你不想來幫忙,我可以把你從衝鋒隊員的名單里排除掉。”

“跟這個沒關係,我只想知道一個情報,目前僅剩的安全區里,包不包括G1高山?”

B班班長頓了一會,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把一張海島地圖拋向了齊明淵。那張圖很輕薄,像是一隻羽毛,被B班班長丟出來后在空中打了個轉又被雨水釘在了土壤里。

齊明淵不動聲色,蹲下身去撿混了泥水的地圖。

B班班長最後看了他一眼,其實凌述泉心裡也清楚,B班班長從一開始就不信任齊明淵的領導能力,之前在“攻城掠地”模式里,還是A班班長的強力推薦他才沒有明說出口的。

B班班長把手裡的瓦爾特P38高舉過頭,大喊道:“你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眾人齊聲吼着回應他。

感覺AB班的男生們瞬間成了他的小迷弟,準備跟着他衝鋒陷陣,或者說山寨上的總把頭,許諾要帶弟兄們吃香喝辣。

“行動!”B班班長大手一揮,一行人趁着夜色出發,披上用泥水染黑的帆布作偽裝服,像是一群結伴的幽靈。

以18人去沖43人防守的堡壘,這放在任何一場戰爭里,都無異於是自殺行為,但他們臉上的表情堅定且凜然,彷彿已經看透了生死。

“等一下!”他們的身後,有人突然出聲喊道。

B班班長不滿地回頭:“怎麼又是你?你還要怎樣?”

“給我一支小隊。”齊明淵說。

“呵!小隊?我們總共就只有十八名男生,哦不對,刨去你和你的小跟班,只有十六名男生,明顯就人數不足了,我怎麼可能還另外給你一支小隊?”

“小隊不行就給我兩名男生。”齊明淵堅持。

“你到底要做什麼?”B班班長不耐煩地說。

“就算你剛才說我和白水不算男生,但你就能確定剩下來有十六名男生嗎?”

B班班長聽完這句話,沒有顯露出表情的變化,只是不動聲色地往人群里掃了一眼,他的確看到了,戰場集結的男生,包括自己,只有十五人。

“怎麼回事?”

“我們還有一個外援,是我們C班的同學,也是我們男生最大的王牌。”

“外援?在哪裡?”

“G1高山,我剛才已經確認過了,”齊明淵舉起被B班班長打滿了紅叉的海島地圖,“除了我們這一片連結地區,還有G1高山是安全區,而且在剛才的安全區變動里並沒有被提到,也就是說在明天早上六點之後,那裡也還是安全區!”

B班班長不屑地哼了一聲:“那又怎麼樣?G1和我們這裡隔了多少距離?中間相通都已經沉沒,他打算怎麼過來幫助我們?”

“他不用過來,他可以遠程支援。”

“什麼遠程支援……”B班班長還想再問。

“你別管那麼多!”齊明淵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疑問,“反正還有辦法就是,雖然勝率不會因此提高多少,但也比你叫大家上去白白抗子彈來得強!在場有沒有不想光挨打不還手的?可以加入我!”

不得不說,要真論起傳銷能力,齊明淵這張嘴配上他高速的思維,還真沒人比得過他。

幽靈隊伍里很多男生都有些動搖,齊明淵確實說到他們的心坎上。現在衝鋒雖然看似有優勢但也是無奈之舉,聽到齊明淵說還有外援還有機會,傻子才不心動呢!

B班班長看着自己剛集結起來的人軍心渙散,也是反應迅速,立馬指了兩個男生給齊明淵,以免到時候所有人都想加入那邊而無心作戰。

分配完隊伍之後,B班班長帶着剩下的“幽靈”們離開了陣地,只留下了齊明淵、凌述泉還有兩名男生在壕溝里。

“怎麼稱呼?”齊明淵問。

“我叫陳柳凡。”“我叫於釋龍。”

“太麻煩了!就叫小陳、小於吧。”齊明淵大手一揮,就這麼決定了。

他很怕麻煩,之前也是因為覺得叫“凌述泉”太繞口,才給他取了個“白水”的綽號,反正也符合凌述泉那自來水一般的性格。

凌述泉開始慶幸這兩位仁兄里沒有人姓王。

那兩人想了想也就接受了,沒辦法,大局為重。

“請問,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小陳率先開口。

“在那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能接受的最大尺度是什麼?”齊明淵問。

“啊?尺度?”小陳尷尬不已,用雙手抱住自己,“我賣藝不賣身的!”

“我賣你個頭!啊也不是……我是說,如果要賣,你能賣到什麼程度?”

好像是越問越奇怪了,話題正在往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着。

看到小陳和小於兩人疑惑又警惕的目光,齊明淵才明白過來他們會錯意了,只好嘆了口氣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為了勝利,賣自己的隊友,干不幹?”

“啊???”

這個問題好像比之前“賣身”的話題來得更讓人不知所措。

“我剛才看了一眼地圖,廢墟不是只有一座教堂的遺址,它邊上還有許多零散的小型建築,甚至還有廣場和小型室內宴會廳的痕迹。我們需要從側翼切進去,藉助這些掩體摸到近點。但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做到的,我們需要轉移女生們的注意力,讓她們都去防守另一個方向而對我們‘網開一面’。這種轉移注意力的最好方式就是……”

齊明淵故意停了一下,看着眾人的反應,小陳和小於都不約而同地吞了口口水,而凌述泉已經露出了“啊原來是這樣哦”的表情。

說實話這件事齊明淵不是第一次幹了,凌述泉就曾深受其害,當年他被要求女裝闖入女生教學樓的提議者也是這貨。錯不了的,這傢伙就是個惡魔!

“當然是……賣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