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博弈
蘇櫻淺今天以一身淺藍色的病號服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愧是國民級的美少女，身着病號服不但沒有讓她的魅力下降，反而給她增添了一種彷彿與生俱來的楚楚可憐感。完美無瑕的姿態足以讓全世界的男人為其折服。
此時她正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很安靜。手上沒有吊瓶之類的東西。
但卻有一本書。《安徒生童話故事集》這八個字格外醒目。
“把門鎖上。我不想我們的話被別有用心的人聽見。”
蘇櫻淺這句話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一種可以違背的命令。
不過林青杉本身就有這樣的想法，於是稍微瞥了眼四周，然後關上了門。
這裡應該是高級病房，除了擺滿了水果和零食的沙發外甚至還有一台不大不小的液晶電視。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個紅色的女式包，一些看不清字的葯和一個iPad。整個房間看上去很整潔，不過角落裡擺着一個倒放着的蘋果箱子，稍微顯得有些突兀。
“我其實不想來，但兩條腿不知道為什麼不聽使喚了。”林青杉說。
“哈哈哈哈哈哈！”蘇櫻淺放下書，突然間開懷大笑起來。
明明是爽朗得不行的笑聲，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悲涼的感覺。
林青杉心裡的某根神經被這笑容觸動了，彷彿被撥動的琴弦，蕩漾着，漸漸地開始變得不安分起來。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中了毒一樣，而且還是那種七天之內必死的毒。
“有這麼好笑嗎？你難道不是已經預料到了今天會發生什麼？”
蘇櫻淺一邊拍着胸口一邊捂着嘴：“但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是一個傲嬌。”
“傲嬌怎麼了？我不記得憲法里有寫你可以隨便嘲笑一個傲嬌。”
“但憲法里也沒寫我不能，不是嗎？”蘇櫻淺對林青杉眨了眨眼。
「這個女人的攻擊力太強，必須要避其鋒芒。」林青杉心想。
於是他稍稍後退了十厘米，然後直接拋出了今天他帶來的核心問題：“我今天其實只有一個目的。我想要知道，我們昨天相遇時，你為什麼會是那……那樣的狀態。”
他沒有把話挑明。畢竟對他這個小處男來說，脫口而出「OO」這樣的詞也不容易。
“你是在奇怪我為什麼要在男廁所OO？林青杉同學，我鄭重的告訴你……”
說到這裡，蘇櫻淺故意停住了，在得到林青杉100%的目光后，才緩緩開口。
“你這是性騷擾。如果你再繼續的話，我就只能夠打電話給人民警察了。”
林青杉頓時懵了。說實話他的確沒想到蘇櫻淺的回答會是這個。
性騷擾？這是性騷擾？光天化日之下在男廁所里OO的人不是他吧？他也沒有對她說過任何具有調戲意味的話吧？怎麼就成性騷擾了？這個女人還有沒有良知了？
而看見林青杉鬱悶的神情，蘇櫻淺的嘴角再次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別生氣別生氣，我開玩笑的。你長這麼帥看上去的確不像色狼。”
“我活了十七年，你是第一個誇我長得帥的。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哈哈哈，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個木頭一樣的人，誰知道這麼有意思。”
蘇櫻淺一邊笑一邊從病號服的口袋裡抽出了一張疊得很整齊的紙，扔給了林青杉。
林青杉接過白紙，打開，發現上面是整整齊齊的七行娟秀的字體。
1. 在男廁所里OO，並且讓別人發現；
2. 在凌晨的醫院樓頂燒烤，然後把簽子扔下去；
3. 每次做手術麻醉前都讓護士姐姐講黃段子；
4. 和新交的朋友合作拍一部感人肺腑的微電影；
5. 穿最漂亮的衣服悄悄溜出病房晚上再回來；
6. 向一個隨機挑選的路人表白並和他接吻；
7. 和一個隨機挑選的路人玩野球拳並且戰勝ta；
其中第1、3、4、5條已經被劃掉了，還剩下2、6、7這三條。
“我有七個死前最想完成的願望。在男廁所里OO是其中之一。”
林青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紙疊好，扔回給了蘇櫻淺。
胸口很壓抑，也很疼，尤其是在看到白紙上數不清的模糊的淚痕后。
可他確信自己是一個無情的人，無情到在來到這裡之前他去見了他的爺爺大概不到三十秒就轉身離去。血肉相連的至親之人尚且如此，為什麼他會對一個陌生人心生憐憫？
“而我今天嘛，趁着這段時間，我們來把其中的第七條做完吧。”
林青杉這是今天第二次有些發懵：“你認真的？”
“沒錯。簡單來說就是石頭剪刀布，只不過輸的人要脫一件衣服。”蘇櫻淺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單薄的衣物，“規則很簡單，不過我有一個額外的聲明。”
“什麼聲明？”
“你必須先答應玩，我再告訴你。”
“我答應。”林青杉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倒也不是說他真的就這麼精蟲上腦，只是這種跨越規則邊界的感覺，有一種實在是難以言喻的快感，如同鋪天蓋地的浪潮，把他整個人沖得稀里嘩啦。
“好，我額外的聲明就是……我只會出剪刀。”
蘇櫻淺俏皮地對林青杉眨了眨眼，眼神下深奧的韻味沒人能看懂。
林青杉原本以為她會說類似於「我是美少女所以我多一條命」之類的耍賴言論，卻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只出剪刀」這種幾乎等同於宣告自己投降的話。
當然前提是，她沒有說謊。
“我明白了。”林青杉略微點頭。
這其實就是心理博弈。說自己一定會出剪刀的那個人，其實已經佔到了心理上的優勢。接下來無論她究竟會不會出剪刀，他都會陷入不必要的思考與慌亂中。這就是她的目的，擾亂他的心境。算是很高明的做法，只可惜他之前和韓晴雪之前有過類似的交戰經歷。
其實想都不用想，簡單粗暴地按照直覺來就行了。反正是1/3的概率。
剪刀vs剪刀。第一回合平手，誰也不需要脫衣服。
——等一下，她真的出了剪刀？她就不怕他出布嗎？
“都說了我只會出剪刀。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蘇櫻淺微微嘟着嘴，表情有些不滿。
林青杉稍微有些懵，但很快就找回了戰鬥的心境。
“我明白了。我們繼續。”他淡淡地說。
石頭剪刀——布！
這次依舊是剪刀vs剪刀。
“說了我只會出剪刀了啦。你莫非不想贏？”
蘇櫻淺用「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眼神盯着林青杉。
林青杉連笑都沒有笑，甚至表情沒有任何一絲波動。
“為什麼，為什麼連美少女的話你都不相信了！”
“是你昨天告訴我不要相信女人的話。除非你不是女人。”
“不錯啊少年，活學活用啊。不過這次你錯了，不信再來。”
林青杉也有點不信邪。難不成這女的真的要一路剪刀走到底了？
石頭剪刀布！剪刀vs石頭。他贏了。
“看吧！我就說我會出剪刀了！”蘇櫻淺一點也不委婉地笑道。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輸了比賽要脫衣服的人是她，反而她比他還要開心，就好像她是一個天生的暴露癖一樣——林青杉還沒有反應過來，蘇櫻淺就在被窩裡把她的褲子給脫了，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然後一邊裸露着半截白玉般的小腿，一邊笑嘻嘻地盯着他。
林青杉頓時被盯得心裡有些發毛。
“我沒穿胖次。”蘇櫻淺甚至抓起了被子的一個角，“想看嗎？”
“不想看是假的。但你如果真的這麼做，我會立刻轉身就走。”
“為什麼？莫非你是個基佬？”蘇櫻淺很是詫異。
“不，只是因為很無聊而已。我討厭一切唾手可得的東西。”林青杉淡淡地說，“我不覺得你會是那種莫名其妙倒貼我的女生，否則我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可以可以，很有見地。”蘇櫻淺點了點頭，“我們繼續。”
第四回合，剪刀vs石頭。
“啊啊，怎麼又輸了。”蘇櫻淺嘆了口氣。
她一隻一隻地解開病號服的扣子，露出了裡面純白的棉毛衫。並且得益於製作這條棉毛衫的廠家故意往薄了做，林青杉已經能夠隱隱看見裡面黑色的bra了。
說真的，這種若隱若現的感覺比直接脫光了還要刺激太多。
林青杉甚至已經有了衝動——但並不是性方面的。
“你在玩我？”他用鋒利得能夠殺人的目光凝視着蘇櫻淺。
少女沒有迴避，而是直視着他的雙眼：“這就是我的規則。”
“不覺得這樣很無聊嗎？”
“遊戲還沒結束，你憑什麼斷定你能贏？”
林青杉愣了一下，然後才冷靜下來。
的確，遊戲還沒有結束，現在蘇櫻淺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為了勝利所做的鋪墊而已，他根本就沒有理由認為她是故意想要認輸。是他自己太過着急了——不知道為什麼，一貫冷靜的他從一開始情緒就被眼前的這個女人牽着走。她彷彿能夠看透他的心境。
“是我的問題。我們繼續吧。”林青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第五回合，剪刀石頭布！
剪刀vs石頭。
“哎呀，輸了，那就只能讓你見識一下我珍藏了十八年的bra了。”
蘇櫻淺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容，然後開始緩緩地脫起了自己的棉毛衫。她的速度很慢，脫了半天才露出了半個肚子，就像是故意在等林青杉做出什麼舉動一樣。
“停下。”林青杉死死盯着蘇櫻淺的手，冷笑，“沒想到你是個這麼無聊的人。”
“怎麼，因為是處男，所以看見女孩子的身體就會下意識地害羞嗎？”
“我說了，我討厭一切唾手可得的東西。而你，你不過只是一團還沒有爛掉的肉而已。你真以為我會被下半身支配？想要故意挑逗我？你腦子有問題嗎？你的自尊心被沉到太平洋里餵魚了嗎？還是說你本身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林青杉一股腦地把剛才別了那麼久的心裡話全部扔了出來。
蘇櫻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卻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不過她臉上的笑容的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彷彿從一開始就掌控全局的，女王般的神情。就像是黑夜裡鋪天蓋地壓過地平線的黑雲，就像是一潭死水中掀起的、摧枯拉朽的龍捲風。
“你如果覺得我是在故意挑逗你，你如果覺得我不尊重你，你如果覺得我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上的女生，那你為什麼不認輸呢？只要輸了就行了，不是嗎？”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氣氛像是凝固了一樣。
身體和思想一起被禁錮在原地。
大腦在飛速運轉，CPU利用率已經達到了120%。
原本還是一片黑暗的東西，現在已經稍稍地展露出了一個光明的輪廓。
明白了。明白了啊。原來是這樣。蘇櫻淺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不知道她究竟對他有多了解，還是說她只不過是在相信直覺，總之這就是被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感覺啊。
林青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身上的力量在一瞬間消失了。
“我輸了。”
“Yeah！贏啦哈哈！小兄弟你不行啊！哈哈！”
蘇櫻淺頓時笑逐顏開。那絕美的笑容彷彿要把這煩人的冬天驅散乾淨一樣。
林青杉不知道現在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所以只能夠勉強抽了抽嘴角。
就在這時，他收到了來自韓晴雪的微信。
“我打聽過了，隔壁學校沒有蘇櫻淺這個人。”
原本他根本就不想回，甚至都不想看下去。
但韓晴雪接下來的話卻再次點燃了他的興趣。
“不過我得到了一些關於她的非常有趣的消息。如果你想聽的話，那就明天晚上四校聯合文化節開幕式的時候，偷偷溜出來，到女生宿舍樓背面的那顆有刀痕的老槐樹下找我。整個文化節的開幕式我都會待在那裡，你隨便挑個時間來就行了。”
“你如果不來的話絕對會後悔一生。相信我。Mr.林。”
林青杉沒有立刻回復，而是瞥了一眼還在笑的蘇櫻淺。
後者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漸漸地收斂起了笑容。
“那我們今天就這樣結束吧。我的自由時間馬上就要結束了。如果你再繼續呆下去，就會看見一些我不想讓你看見的東西。畢竟我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美少女。”她拍了拍手，“明天深夜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我在前往天台的樓梯口等你。如果你真的要來，那記得帶燒烤架。怎麼瞞過醫院的警衛是你的事情。我只等你五分鐘。”
都沒有給他任何拒絕的餘地。完全就是命令。
只是，真的這麼急？難道她必須要在某個時間之前完成那個心愿列表嗎？
“別愣着了。趕緊走啊。難道你想被我爸媽看見嗎？”
蘇櫻淺看林青杉一點都沒有挪動腳步的想法，趕緊催促道。
林青杉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然後向她揮了揮手，作為再見的信號。
在他推開門走出去並且快要關上門的時候，他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聲音。
“很高興能夠遇見你。真的。這次也依舊沒有說謊。”
所以他愣了大概0.087s——那是來自大腦的信號通過神經遞質把動作指令傳遞到身體各處所需要的時間——然後，他打開了門，對着門縫裡露出來的那個紙箱子說。
“我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