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igs

圖 33paradox

鱷魚的眼淚

“您辛苦了。”

“勞駕你們自己把貨帶回去,我有約。”

“啊,哦。”

刑偵部門的新人撓了撓臉,望着漫不經心的脫去手套和鞋套的上司。

雜役過於繁重,對於新人來說,最希望工作有前輩帶領,而面前這位看似威嚴的上司,卻沒有盡職盡責。至少在新人的眼裡是這樣。

好在有經驗的同伴及時出手指導了他,接下來的工作流程便清晰了。

把貨帶回刑偵隊的辦公室,供其他人干他們能幹的活。

不過那些貨,新人皺着眉瞄了一眼,一個旅行包裝滿了採集物證的塑料袋,另一桶也裝滿了。

新人艱難的咽下他乾澀的口腔內僅存的一丁點唾液。

一桶人。

這個量詞對他來說過於陌生,他應該感謝上司給了他這個熟悉工作對象的機會。

至於上司,只想趕在下班高峰之前回歸私生活。

她沒有放水,工作已經完美的完成了,把貨交接給下屬,之後的工作就與她無關了。

“鱷魚啊……”

所有認識她的人,都這麼稱呼她。

在下屬面前總板著臉,雷厲風行間摻了看似懈怠的遊刃有餘。

不知不覺間,鱷魚的綽號就取代了女人原本文縐縐的名字。

大家對她的描述言簡意賅,她自己也不討厭這個綽號。

結果現在,新人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只能隨着前輩們喊她“鱷魚”。

幸好鱷魚並非貶義詞,象徵了隱忍嚴肅敏銳迅猛冷血,一個優秀獵手必備的素質。

可人類的社會不需要原始的捕獵,她所做的工作是洞察細微,幫助真正的獵手指明方向。

脫掉亮皮薄風衣抖了抖,再搭到手臂上,年輕女人洒脫的動作令路過身旁的男人們也覺得帥氣非凡。

拔群的身高,使她無論在哪都顯得一枝獨秀。

中性的面龐與颯爽的短髮,英氣十足的眉宇與高挺的鼻樑,散發出的吸引力不亞於傳統標準定義的女神。加之修飾精緻的淡色薄唇間咬着細支香煙,這樣的女人通常是性別倒錯或叛逆的象徵。

高傲的氣質隨着堅定且快速的步伐向四周散去,她的眼神堅定,只盯着前方。

旁人的讚許與質疑隨耳旁風一同被甩到了身後。

這樣的女人,缺乏該有的女人味。

以普通人的標準來衡量的話,的確是這樣。

倒不是毫無女人味,女人味反而像空氣一般將高挑挺拔的身姿緊緊的包裹着。

襯衫和皮褲緊貼着軀體的輪廓起伏,凹凸有致用來形容的就是這類體型。

即使覺得難以接近,名為鱷魚的她也是周遭人們公認的美女。

儘管同事親朋都拿她當做男人看待。

這是必然的,不過也有敬意參雜其中。

但有個傢伙從來沒有對她抱有過敬意。

他的眼神投射出來的情感,永遠是那樣微妙得無法形容。

此時,那個人正捧着保溫杯,在鱷魚步伐的終點等待着。

“今天真早。”

男人回過頭,迎接風塵僕僕闖入實驗室的常客。

“現場收拾完了,我可不想加班。”

門被鞋跟輕輕踢回原位。

鱷魚摘下墨鏡掛在胸口,把嘴裡的煙夾在指尖耍弄着。

煙並沒有點燃過,先前只是個裝飾品,現在它又成了玩具。

“是嗎,這麼急着見我,我有點感動哦。”

男人打趣般調侃着,緩步走向態度兇巴巴的鱷魚。

“嘖。”

口中略顯不雅的吐字被皮鞋發出的腳步聲蓋過。

像有意逃避一般,她扭頭看向與自己毫無關聯的金屬桌子。

那是一個實驗台,因為這裡是普通的研究生實驗室。

本該在這裡工作和學習的老實人,都已經離開了。當然八成是面前的男人故意放他們走的。

他製造了足夠寬敞的空間,預留了足夠長久的時間,用來迎接她的一切。

鱷魚不善言談,跟實驗室里活躍的青年學生聊天則更加困難,儘管她和他們一樣,都曾是他的學生。

“今天我很閑。”

着裝整齊的男人又上前幾步。

“我很忙。”

沒有迎合男人的目光,她把煙塞回了嘴裡。

“你都不想吻我么,真冷淡。”

“嗯,彎腰偵查案發現場一整天,有點累了。”

鱷魚聳聳肩,語氣倒是很輕鬆。

疲憊的情緒不經意間被一絲微弱的興奮遮蔽了,微弱到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兩人的距離只剩二十厘米,男人停下來,將保溫杯遞過去。

鱷魚只好再次把煙送回手裡,舉在胸前,但又覺得礙事,便直接丟在了實驗台上。

這下這根煙徹底失去意義了,等待它的歸宿只有垃圾箱。

溫熱的茶填滿了乾燥的口腔,彷彿海綿吸了水般,增加了主人的活力。

鱷魚明顯舒服了些,用底底嗓音的吐了句謝謝。

“今晚想吃什麼呢,今天回去早的話,我可以做一頓大餐。”

“不用了,沒胃口。”

鱷魚依舊冷淡,拒絕了男人的殷勤。

“辛苦工作一天,也該餓了,不要說你在跟我耍脾氣哦。”

男人微微低頭,湊到鱷魚面前。

兩人身高差的不多,鱷魚沒有被對方的氣勢壓倒一絲一毫,反而舒了口氣,繼續扭頭拒絕。

“被害人七零八落的,裝了一桶。”

她說完咂了咂舌。

案件的現場令人極度不快,現在回想起來只會反胃和更加反胃。

“原來如此,我以為你回來早是因為今天的活很輕鬆,看來正好相反,你是逃回來的吧。”

“除了你這狠心教授,誰想多看那裡一眼。除非他瘋了。”

“說不定法醫也會非常開心。”

“我看你才是最開心的那個。別人只會嫌麻煩。”

“哈哈,怎麼可能,我只是個帶學生的教授,又不是帶隊尋寶的警探。”

被強調了身份的男人,伸手連續拍了拍鱷魚的肩膀,彷彿前輩對後輩的鼓勵一般。

鱷魚終於也老實回應了教授的好意,低頭靠在了對方的鎖骨前。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想吃什麼了?”

“感謝你的熱心,還有你教我把人皮從柏油路面完好剝下來的手藝,托你的福我現在只想吐。”

“你的下屬知道你事後變成這幅慫樣的話,會是什麼表情呢。”

“在他們面前我怎麼能……”

——撒嬌。

這兩個字被吃下去了。

可是並沒有任何飽腹效果。

“好吧。離開我你永遠是女強人。”

“沒辦法,我是你的學生啊,我輸給你有錯么。”

“你輸給我了嗎,我怎麼沒覺得。我只覺得你在無聲的反抗。”

教授帶着笑意,微微后移。

彼此看得見對方表情的程度。

“你想吃什麼?”

這次更加鄭重。

略微收斂了調侃的語調,教授的態度溫和卻不散漫,看來是認真的想確定菜單。

可鱷魚僅把對方爽朗的嗓音吸進了耳朵里,意思被過濾在外。

他的聲音很好聽,讓人有安全感和沉澱感,這是上了年紀的男人才有的獨特氣質。

鱷魚緩緩抬起頭。

面前這半老男人星星點點的鶴髮與神采奕奕的臉,組合成了不可超越的存在。

無論是學生時期的教授,還是如今的關係……她都默認自己臣服於他。

他俊朗的模樣,在歲月的洗禮中並沒有多少衰老,少量不顯眼的溝壑使皮膚表面的地形變得複雜且耐看。

帥,年輕時的他只能用這個字去描述。

現在他已經四十後半了。

帥里加了優雅和沉穩,魅力不減反增。當她們初次見面時,這個完美的印象就根深蒂固烙入腦海了。

不過心態方面,反倒是男人顯得更年輕,且隨和。

在他面前,年輕的鱷魚反而略欠活力。

鱷魚的沉默被對方當成了思考。

獃滯了一會,她仍然覺得沒胃口,只能再次強調自己的真實想法。

“反胃,想吐。”

“好吧……”

教授捏了捏下巴,好像也在思考。

“隨便你,做什麼晚餐都行。”

鱷魚嘆了口氣,放棄思考,教授則撓了撓下巴。

“那個……你會不會是……懷孕了?”

“哈啊?”

鱷魚怎麼也沒料到對方會聯想得如此跑題。

這令人匪夷所思的結論,他到底是怎麼得出的。

“葯,你堅持吃的對吧。”

“當然了!”

鱷魚有點惱羞成怒。

她可是老老實實遵守規則的一方,可殺不可辱。

教授噘了噘嘴,盯着從懷裡逃脫的得意門生的雙眸。

那眼神似乎有一絲渙散了。

也正是他想要的眼神。

“那就先不吃飯了,反正還早,來得及。”

教授一手環住對方的腰,另一隻手熟練的解開了她的腰帶卡扣。

男人和女人的腰帶卡扣都是同樣的構造。

裡面卻不是。

鱷魚沒有再次抗議,任由面前這位紳士無理的探求。

不然,她不如在下班后選擇直接回家。

布料間的摩擦傳遞出渴望的熱度,重複的動作熟悉又陌生。

溫熱的茶水灑的所剩無幾,鱷魚依舊雙手捧着保溫杯。

教授熱情的親吻中夾雜了些許污言穢語,不符合他的身份,但又讓他更像個活人。

於是她也隱隱的樂在其中。

“公平一點。”

趁喘息的功夫,鱷魚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好呀。”

教授奪取了保溫杯,帶有些力度的擱在桌子上,發出落槌般的響聲。

像在宣示某種權力一般。

而鱷魚失去了最後一道鋼鐵防線。

她閉上眼,悄悄摸索到了對方的腰帶卡扣。

“……這才公平。”

熱吻中,鱷魚撫摸着教授微微變老卻神韻迷人的臉。明明不是被這張臉所迷惑,如今卻被它勾住了魂魄的一角,怎麼撤也撤不掉。

教授撫摸着鱷魚富有青春氣息且略男孩子氣的臉。明明擺着不討喜的嘴臉,可他只要眼睛睜開就一定要把這幅表情收入眼帘。

順着臉的輪廓撫摸下去,是彼此起伏一致的胸膛。

柔軟的觸感也好,硬朗的觸感也好,都是鮮活的,充滿渴望的皮囊。

而包裹住皮囊的織物,顯得那樣礙事。

這次他們想到了一起,四隻手統一了動作,去解放彼此。

然後盡情的舒展開,近乎忘我的合二為一。

夕陽鋪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像烈火在燃燒。

而情感的烈焰,早已火光衝天。

汗水與淚水澆不滅它,倒像是滴了油,讓彼此越燒越旺。

蔓延出房間,吞噬掉太陽。

鱷魚的眼淚 1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