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7）
“真的是~！很长的故事呢......”
“......”
冰冷的花越来越多，从口中呼出的白白蒸汽、也不知何时变得有点稠密。暴露在冷空气中的双手有点僵硬，肌肤表面有点嗞嗞地疼痛；王蒲便把手抬到嘴前，试图用有点温暖的湿气滋润下它们。
有没有用呢？也不知道。呼哈了几下后，他又把手收回裤裆。
“感觉我们之间相同的地方，其实挺多的嘛。”
“......你是在安慰我？”
“嘿嘿，算是吧。不过、如果你真的记得很清楚吗，杜颜华的‘朋友’声明？”
“......当然。怎么？”
说完那么多话，积累在卡萨特身体里的闷气、终于释放了一点。而她大脑里的零件也得以嘎吱嘎吱地稍作运转。
“啊~切！”
对温度的反应也润滑了点。
“有点，冷......”
“唉。稍等片刻。”
片刻后，王蒲又抱了一个毛毯回来。卡萨特立马夺来披上。
“......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这么多毛毯？”
“嘿嘿，秘密。回到话题吧：如果那真的是原话，我觉得杜颜华在你身边、应该还是有收获的。”
“......你是指，画画的技巧？我......确实有在教她。”
“对对对！”好不容易得到了点肯定的答案，王蒲紧咬不放，“从你的描述来看，她想成为你的朋友的根本原因、也是为了学习画画呀。这不是双方都——”
“当然没有。”
卡萨特干净利落地否定了。瞥向王蒲的眼神中，带着“就凭你的话是不会理解的吧”的信息；仔细一想......这嘲讽或许只是自暴自弃。
“我根本没有老师的才能的，更别提从来没锻炼过......如何去帮助她人。当初......杜颜华没有跟我做朋友的话，估计能进步得更快。”
“那......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
她早就猜到，这家伙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愿望、梦想，这些听起来美好、其实连抓到一点含义都很难的词语！......
......
那种事怎么样都好......
“——难道不是当杜颜华的朋友吗？！”
“......”
“或、或者说，难道你没有在为她着想？你只是没有进行改变，但她还是感受到你的诚意了啊！”
“......”
“这、这、这样问吧：难道你不想杜颜华当你的朋友？！”
“......”
“......啊呀呀！”
对于卡萨特节骨眼上的沉默，王蒲放声大叫、像是受到什么刺激。随后、不仅是卡萨特，连一旁围观的纯洁都吓得小幅跳起。
“你想吓死我吗，王蒲？！”“你想吓死我吗，王蒲？！”
“嗯~~~”
这并不是肯定的回答，而是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副无聊透顶的样子。
“真是麻烦~算了。来讲一点我的故事。”
“......哈？”
“开始——”
正如你所见，我是个平凡之人。即使有显赫的家庭条件，我自身还是那么弱小、平凡、甚至无知。
而在初二下学期前，我是没有梦想的。
现在想想......那真的很迷茫。
那时候的我自暴自弃，变成了暴躁的爱哭鬼。有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会被只言片语冲昏头脑；有时、一人独处，眼泪会因为一点刺激、不自主地流淌。
而且在初中，自己......还对其他人做了些恶心的事......这、这种东西，以后有必要再提吧。
......
每夜，望向无星的夜空，自己养成了默默祈祷的习惯——祈祷自己能有颗坚强的心，有颗......温柔的心。但并没有用——无论如何愤怒和悲伤，黑幕永远那么稠密。
于是也默默祈祷，会不会有指引我的星星突破这黑夜、为自己的带来希望！......但并没有人会帮助我——自己，父亲，家人，老师，同学，无一例外。没有人在夜空那边，愿化作希望的流星。
将自己的愿望强加于他人，确实有点固执己见。但是......
但是，这世界上是有这样、愿意帮助他人的无私者。而且跟他接触过后，我认为每个人都能得到帮助他人的力量。
......他的名字是金勇梦。
——
“......金，勇，梦。”
卡萨特呆呆地把名字呢喃了一遍，仿佛词语本身具有难以抗拒的魔力。
——
是的，金勇梦。现在想想......那家伙还真是拥有美妙的名字。
秀气的面孔，飒爽的黑发，完美的开朗笑容，还算不错的身板——对于每个刚认识他的人来说，这家伙是个开朗的男孩。而有资格升上墨都梦兰中学，也是因为他优异的语言学习能力。
他是个外国人。哪国人？没听他提过。总之，他说的话中、那口音还是比较明显的。
哼......那家伙，有时也不知道一些中文的生僻字。即便如此，在第一次登上自我介绍的讲台时、金勇梦还是说了：
“我的梦想是成为人类之光，成为帮助他人的梦之战士。”
......
然后他......说到做到。
不仅是其他同学，连我也受到他的援助。起初是很拒绝，但不知不觉......
哼、真是的。当时的自己，或许完全依赖金勇梦了。
他带领我参加课外的社区服务，引导我在校园内做义务活动；他曾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我，甚至帮助我改正了......过于糟糕的陋习；是他带来了努力的意义，以及某种梦想的种子......
就像——
无星的夜空，突然闪烁起来；拥有力量的新星，为了给他人照亮路径、化作坠落的光线。它毫不畏惧地冲破云层，金灿的柔光布满整个世界。一簇簇温柔的明亮抚慰大地，抚慰阴影中的人们；而在光照之下，他们会重拾追逐梦想的勇气。
“啊、没错。我的梦想——‘成为人类之光’——是从金勇梦那儿借来的。”
王蒲苦笑。
“甚至我这个人都是借来的；从这一点讲，我们出乎意料地拥有相似点呢。”
卡萨特呆住。
她明白，所谓“相似点”的暗示。
......
“曾经的我，和现在的你......感觉都是因为某一个人，而存在的。我们的梦想，似乎也是如此。”
冷空气因为温度低的原因，分子的布朗运动幅度也变小；而每个分子所需的空间小，所以相同空间内的分子多、密度更大——然后下沉。奇怪的事实脱口而出，与沉重空气搅拌起来、变得更为冰冷。
卡萨特很清楚，自己交朋友的愿望过于被动；与其说是“愿望”，不如说是祈祷——不，连祈祷都算不上。
那是“自我满足”。
卡萨特对杜颜华的祈祷，祈祷她能接受自己、彼此成为朋友。似乎，她为这份祈祷什么都愿意做——不管是为白得翁导师选中杜颜华而欢乐，还是为她的破损画作而悲伤。
......但并不是：就算想要全心全意地祈祷，卡萨特的陋习却从未改变。正因如此、祈祷的接受者也许不是活物，也许只是她心中、所谓“朋友”的“神圣雕像”而已。那样的祈祷根本不需要聆听者，因为卡萨特只是在“满足地自言自语”。所以对方最好离开——相信杜颜华也不需要没有意义的“自我满足”。
......
但是......
想要好友......
——
但卡萨特想要好友。
一位能在平常互相帮助的人，一位能在艰难时刻互相依靠的人；一位能与自己彻夜长谈的人，一位能了解自己灵魂的人；
一位，可以共同欢笑，共同悲伤的好友......
......
卡萨特确实想要好友。
——
少女想了很多，脑袋也有了缠成乱麻的趋势；她赶紧甩甩头，让淡蓝的双马尾随着雪花飞舞。微弱的动作和头发卷起的风压，稍微让思维缓过来点。
“但现在......”卡萨特试图转移话题，“金勇梦不在了吧？”
“嗯，是的。高中他转到更好的学习机构去了。所以......也可以说，我现在追逐的梦想、只能算作金勇梦的复制——连他的同意都没有征求的复制。”
这......她搭不上话。
“哼哼。”王蒲调皮地话锋一转，“这复制还是算是我的梦想吧？虽然稍微借用了一下，但靠自己的努力、也成为了属于我的梦想。”
“......随便你怎么说......”
“那卡萨特你——‘想要跟杜颜华成为好友’的想法，是否也能将它变成愿望呢？”
“......嗯？？？嗯......”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绕到她那边了......王蒲向这边露出“挑衅（对于卡萨特而言）”的微笑，而卡萨特刚刚启动的脑零件、更是没反应过来。
“不......不。我、我不跟她作朋友，才是为她好！这就是我的愿望！”
“当初、连我这样的人都被金勇梦接受了，你总该拿出点自信吧！难不成......嘿嘿，你觉得杜颜华没那个能力来接受你的好意？”
“当、当然不是！”
“那不就对了！”
“......啊啊啊！”
脑袋缓过来的卡萨特很容易就吃了王蒲的激将法，连语句中的逻辑都找不到、被他牵着鼻子走了。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在无能狂怒。
但时间不等人——至少王蒲不等人。
“我渐渐学会了，去塑造自己的梦想。那么......我相信卡萨特你也能够做到！即使杜颜华捂住了双耳、拒绝‘好友’的信息，你也能将自己那闪光的、强烈的、‘成为朋友’的愿望传达过去！ 我相信你能做到......
因为：从你的眼神可以看出，你的心里有那梦想的雏芽。”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接。 黑色与金色的眼眸擦出启迪的火花，将会引燃某种想法。
...... 梦想的雏芽吗......
卡萨特脑海里回荡着这个词。
跟杜颜华成为好友......可以是我的梦想？
......
但最重要的问题是：该怎么做？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到最后又意识到、那只是“自我的满足”。
......
“对不起了，卡萨特......这些听起来有可能比较复杂。但因为一些原因，也只能绞尽脑汁、拼尽全力地去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