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下午,學院不要求社團活動,就連課程也從以往的三節課縮減到了兩節。

得於此,能夠少有的提前離校。當然這並不是強制性的離校措施,所以留在學校的學生也不在少數。

我來到了學校圖書館的樓下。因為放學之後不想直接回家,所以得在學校里找點事情來做。

當然,大部分的人都有參加學校社團的體驗活動;也有野心勃勃的朝氣新生,一上來就抓住了一幫同好一同準備創立社團需要的材料。

『今天的神戶川宗太也和以往一樣充滿了「負能量」。』

將也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哈......』

我將雙手放在褲兜里,不緊不慢地走着,對他的話倒是見怪不怪了。

和我並排走着的將也則是不停地和路上的學生打着招呼,其中女生佔據了大多數。和以前一樣的高人氣。

『對了,宗太。』

『嗯。』

我點點頭,敷衍的回答着。

我的記憶還停留在中午午休的時候。

和往常一樣,名漱一下課就消失了。之後發生的事情卻是關於她的,雖然主角不存在,但發生的事情着實讓我感到頭疼。

瞥見名漱離開教室之後,川島就立馬搬着桌子擠到了我的座位前。平時上課的時候,他總是會和名漱保持一段距離,我和掘田將它稱作「名漱-川島安全圈」。

『宗太,你這傢伙到底施了什麼魔法?居然能讓名漱那傢伙好好和人說話。』

『我不知道。』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這個話題我不想也不知道應該何從談起。

『快點說,你是不是抓了她什麼把柄?』

川島的在我眼前晃動着他的手掌心。

『我也很感興趣呢,神戶川同學。』

川島的後面跟着的是班上的大美人坂上。

『嗯?』

只是聽到坂上的聲音,川島這傢伙就慫了起來,他不斷向後退着,甚至於將整個身子都壓在了我的身上。

『能和我說說嗎?』

坂上一臉期待地看着我,但我沒法回應她的期待,因為我什麼也沒做。

就和他們一樣,我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名漱有的時候像個瘋子,有的時候像個正常人。

神經分裂還是多重人格?

『我也不清楚,抱歉。』

『是嗎?』

我一把推開了川島這傢伙,他接近一米八的身子,給我身體帶來的壓力可不是開玩笑的。

『那也沒辦法了。』

坂上雙手合十,臉上帶着的微笑一刻都沒有停止過。

之前就說過坂上的人氣很高,性格也很不錯,所以在前段時間以高選票當選了班長,順帶一提我將那一票投給了名漱。雖然名漱和班裡人的隔閡並不用她在意,但她每天都會在我的面前問一下關於名漱的事情。她的眼力勁也不錯,偶爾看見名漱心情不錯的時候也會找她聊兩句,總之是個善解人意的傢伙。

『不過.......』

坂上稍微歪了歪頭,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你知道嗎?我之前還擔心名漱同學會一直孤零零的一個人,要是給她留下三年不好的記憶可就不好了。不過,我現在終於可以放心了,原來名漱同學也是能好好和人交流的。以後名漱同學的事情就拜託了,麻煩你這位「好朋友」就幫助她多多和班上的同學交流吧。畢竟,我們是一個集體呢。』

無懈可擊的論調,說到集體這樣的詞,總會讓人不好拒絕。我也很清楚地明白,名漱所存在的社交範圍就是一片沼澤地,她只會在裡面越陷越深,即便她只是安於現狀沒去掙扎,她需要一個帶着她出來的勇士,但這個角色不會是由我扮演的。不過話說回來,坂上自己也不相信名漱能找到朋友的吧,所以我也不是她的什麼「好朋友」,更不是肩負讓她「好好體驗高中生活」的使命人啊。另外,我也不想這麼搶眼才是,萬一被不懷好意的人視作眼中釘就不好辦了。

『抱歉,我不覺得我有能力擔任這個使命。』

推辭,以能力不足來推辭的話,就算是坂上這個班長也沒法強行地給我帶來麻煩事。

『沒有的事情,我認為神戶川同學是真正的能夠進入名漱同學生活里的人,就算是無法完全融入進去,但也要麻煩你儘力而為了。』

期待,毫無理由的期待,更別說這最後一句話,不就是強行將帶着名漱走上「健康快樂積極向上的生活」這樣根本不需要存在的多餘的使命強塞給我的意思嗎。

沒辦法,我收回前言。坂上一點也不善解人意。

『我,想想辦法吧.......』

『拜託你了。』

八成是認為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坂上笑得更燦爛了一點。她回到等待着她的女生堆里,還不忘帶着那些女生向我打招呼。但是我的心情可好不起來,雖然我也可以想不出辦法。

「多餘的事不做。」

我的人生信條之一。

『宗太.......』

『你這傢伙究竟幹了什麼,也教教我吧!我們不是朋友嗎?』

川島跪坐在地上,一臉期待地看着我。掘田也是相同的想法吧,大概。

這種道德綁架的事情,為什麼一個一個地就丟給我。

拜他們所賜,我的太陽穴一直腫脹了一下午。

開玩笑的,我反倒是很悠閑地度過了整個下午。

『對了,宗太。』

『嗯。』

我點點頭,敷衍的回答道。

『下周是學校的社團展示日,你有什麼目標嗎?』

毫無疑問地,他問了一個廢話。

『沒有。』

『也是呢,我還以為強制參加社團活動會讓你改變一下的。』

『沒辦法的吧,畢竟被那個老女人擺了一道。』

『哈哈,和奏姐還是一如既往地精神呢。』

將也捧懷大笑着。

我還記得升學考試結束的那天,背對着夕陽的將也舉着雙手信誓旦旦地說著——

『啊,宗太,我決定就讀神崎了!』

當時的我並沒有在意這句話,畢竟我也沒曾想過我會就讀這個學校,至於將也這種熱愛生活,並且願意付出實際行動的人,自有他的理由。當時我是這麼想的,不過,最後他還補了一句「以宗太這種要求效率的傢伙大概會選擇橫川吧!」

雖然一切都如他所說,但就結果而言,最後的勝者是我!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是會讀神崎的!

當然,我要是這麼對着他說,必定會受到一頓嘲諷。

之後的幾天,和往常一樣,什麼也沒有發生。

直到社團展示日的到來。

雖然前幾日,各個社團就已經開始忙活這件事了,但真正的好戲總是等到當天才會開始,類似與慶典的苗頭也在放學的那一刻徹底的點燃了。

但是我並沒有什麼目標社團,如果有將圖書館當做社團教室的社團的話,我倒是挺有興趣的。畢竟,從開學到現在,我的放學后時光就只在三個地方度過:圖書館,教室,還有操場。其中圖書館是我最為喜歡同時也是待得最久的地方。安靜,人少——只有學習的氛圍真是極適合看書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裡不會有濃烈的朝氣撞擊到我的靈魂。

但是,現在僅僅是待在教室,周圍人的討論聲就已經夠我受的了。

特別是女生,她們從上周知道這個消息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將這個話題聊膩。彷彿是剛出爐的明星緋聞,各抒己見的同時,也希望他人認同她們各自不同的觀點。

『待會兒要不要先去料理部看一看,聽說有免費的食品呢!』

我視線之內的女一號如此說道。

『點心研呢?免費的點心也不錯呢!』

這是女二號。

『那就依次來,最後去茶藝社喝點茶吧!』

最後地女三號甚至將這個計劃做成了食品品鑒會。

我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準備去和往常一樣,在圖書館度過這段時間,教室已經待不下去了,操場則是被社聯的傢伙徵用來開展示會。

『外面的社團展示,你沒什麼興趣嗎?』

離開之前,我習慣性地看了看后桌,那裡趴着的,是少有的消沉版名漱。

『沒有.......』

聲音和她的樣子一樣有氣無力。

『是嗎?那我先走了。』

『去哪裡,能告訴我嗎?如果是有趣地地方,我也想去看一看呢。』

她突然昂起了頭,臉因為趴在桌上而顯得通紅。

『是圖書館,你不會感興趣的吧?』

『這樣啊,確實是很無聊的地方。又悶又無聊,真不知道那群書獃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明明一天都在學習,但成績總是上不去,這樣不是浪費時間嗎?』

不知道為什麼,就像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名漱開始了自己的長篇大論。

但這可不是什麼讓能夠她指責的地方,愛學習本來就沒有錯。只是這傢伙找不到事情做,所以在胡說八道罷了。

『還有那些去圖書館借書的傢伙,』

好像說道了興頭,名漱也變得越來越有精神。

『明明能借走自己回家看,非要留在圖書館裡,不就是想做個樣子嗎?』

『也有人只是想在圖書館看書吧,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那個樣子。』

我反駁她的話,剛一出口,便後悔了。

『難道,你就是這樣的傢伙?』

這傢伙只是單純地闡述自己的觀點同時也不會聽進去別人在說些什麼,雖然我就是這樣的傢伙沒錯。

『嘛,雖然你的話也沒錯。』

『隨便提醒你一下,圖書館也有展示活動。』

我拉開放回去的凳子,坐了回去,與此同時,班裡的最後一對女生也走出了教室。

『你不想問問事情的真假嗎?』

名漱訝異地看着我。

『沒有,騙我對你又沒什麼好處。』

『嘖,你這傢伙,真是夠無趣的.......』

名漱嫌棄地盯着我,我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能夠隨意地聊天了,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就這麼過來了。

『那還真是抱歉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名漱扭頭看向窗外匯聚的人群,人最多的那裡,是音樂社的部員搭建的舞台。

嘈雜的電子音樂和迷妹們的吆喝聲交錯爆發著,當然,就我看來,是很一般的水準。

我看着名漱被陽光打亮的側臉,迷茫與無奈。一股不知道哪裡來的正義之氣在心中爆發。

拯救可憐的迷途少女?但這傢伙並不可憐,只是安靜下來的時候還算是好看的女人罷了。

我在心中努力地翻找着話題,就好像在家裡丟失了重要東西而翻箱倒櫃的那個箱子。

『你有看上的社團嗎?』

『...嗯...沒有......』

名漱意外地思考了一會兒。

『那你以後準備在學校幹嘛?放學之後。』

『你是那種會管閑事的人嗎?』

名漱轉頭看向我,那個透徹的雙眼,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

『不是。我很討厭那種人。』

我保持着平常心,那只是我的想象而已。

我總覺得這是我所熟悉的一雙眼睛,但我又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裡見過。「電腦上在垃圾箱里被清理掉的文件」。

我所認識的名漱不是一個單面所構成的,雖然我並不是多麼熟悉她,但是,只是對大多數人來說,他們口中的名漱只是一個習慣亂來的傢伙而已。

『這樣啊。』

我承認我多管閑事了,但名漱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不想。』

『因為這些社團活動都很無聊啊。』

她無視了我的發言。

『為什麼?你不是沒有參觀過嗎?』

『雖然沒用切身的參與過,但我我前陣子還是把學校所有的社團都了解過一次了。又是去圖書館藉資料,又是去觀看社團活動。』

她抿了下嘴唇,接著說。

『沒有一個是有意思的。』

『哈......』

原來這傢伙之前下課就跑了,是去干這個事了。

『一個都沒有嗎?』

我姑且這麼問到。

『真的完全沒有一個像樣的社團。』

需要用到如此複雜的句子嗎?

『像樣的?難道是那種奇怪生物塞滿的社團嗎?比如觸手怪。』

『你的思想還真是齷齪呢。』

名漱毫不客氣地還了一句。

『我不出去找,難道他們還會自己跑到我眼前不成?社團也是,外星人也是,總不能指望它竄到我面前說「你好,我是外星人。」這樣的話吧?』

這個傢伙只要一說到這些奇怪的話題上,腦子就轉的飛快。

『他們待在這個世界可是很容易害怕發生意外的,畢竟就他們待着的是人類的世界,要是擅自就出現被抓住了該怎麼辦?』

『你還真是為他們着想呢,他們會感謝你嗎?』

『誰知道呢.......』

她又看向窗外,那似乎已經是她的習慣了。

『如果有的話,就好了。』

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要是說「確實有未來人,外星人,異界人。」,這樣的話名漱至少會好受一點,但我可不是什麼「約翰·提托」也不是從M78星雲來的「外星人」,要問為什麼,從某些方面來講,我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普通人了。

但是順着她的話下去?不,我不可能這麼做的,沒有理由。

老實說,就在最近,我越來越覺得這個坐在後排的女生和我很像,但是她積極向上的態度,是我學不來的。

因為這個世界本就是正常的,沒有未來人,也沒有外星人,超能力自然也是幻想的。也許在物理上,在天文上,亦或是在即將主宰二十一世紀的生物學上它們是可能存在的。但直到它們走到我面前來,和我打聲招呼之前,我都不會認同的,我已經累了,不願意去想這些東西了,但是名漱不一樣,她只是願意相信它們是「怕生」而已。

無法站在台前的它們是實際存在的,只是名漱沒有找到而已。所以她才會有所行動。

『我說,你去過哪些社團?』

『社團嗎?什麼,你有感興趣的嗎?還是說,你在這裡的原因是已經決定好目標了。』

她看起來稍微有了一點精神。

『嗯,有決定了。』

『目標呢?』

『不加社團了。』

『那你是白痴嗎?知道這些多餘的東西對你來說也沒有好處吧?』

『我只是想聽聽而已,這樣也沒壞處吧,就當打發時間了。』

『啊,是嗎?』

名漱一臉懷疑地看向我,就像小學的時候,質疑我干過壞事的班主任。

『怎麼說呢.......』

她將手襯在下巴,思考着。

『比方說,』

她伸長了右手的食指。

『學校不是有什麼魔法研究會嗎?』

『嗯,是有這麼一個社團。』

『但那裡完全沒有一個魔法研究會該有的樣子。』

『恩,然後呢。』

『你們的傢伙只會照着電影和動漫里的魔法陣畫圖而已,最可笑的是,他們還會爭論哪個魔法最強,哪個又是最弱的。簡直沒完沒了』

『很正常吧,這種名字奇怪的社團。』

我想起小時候和將也討論凹凸曼和剛大木的強弱問題,最後得出的結論不過是不同作品放在一起完全沒有可比性。

『那是我去的第二個社團,最讓我失望的是第一個。』

我將雙手懷抱在胸口前,看着眼前越說越急躁的名漱,不知道為什麼想要笑。

『那個社團叫做EVP研究協會。』

『那是什麼?』

『超自然電子異象。』

我似懂非懂。

『我原本以為他們會有什麼像樣的發現,但是完全沒有。』

『是嗎?』

『他們只會在網上還有雜誌上找相關報道而已,這樣的事情我自己也可以做吧?所以我為什麼要費心費力的加入一個由神秘主義狂熱分子組成的社團?這樣的社團連個像樣的活動也搞不出來吧?魔法研究會至少還能做個魔法陣展覽吧!』

『這個什麼EVP不也能做雜誌展覽嗎?』

名漱瞪了我一眼。

『少啰嗦了!』

『既然這些社團都很無聊,那也沒辦法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倒是認為「魔法」是可行的。』

『嗯?』

名漱被我提起了興緻。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

『極致的科技就等於魔法。』

我伸出手指,在名漱的課桌上畫起了圈。

『我們現在的科技對於過去的人來說不就是魔法或者妖術嗎?反之,未來的技術對我們來說是一樣的。』

『你,是白痴嗎?』

名漱精緻的五官擠在了一起,怨恨和憤怒就像要噴發出來一樣,我知道她在拚命壓制着。

因為我耍了她。

『是哦。』

『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呢。』

話到這裡,就結束了。

老實說,我並不清楚名漱需要的社團是怎麼樣的。她想要的是未知的神秘,但這本就是不存在的,即便她只是想找一個「看起來像有趣一點的社團」,但對普通人來說,那可能是存在的,但對於她來說,那就是天方夜譚。

真是可憐人啊,她需要的是外星人,是未來人,是異界人.......

也許不是感興趣,是同類也差不多。我突然想起她說過的那句話「因為我是怪物啊。」

「怪物」?為什麼是怪物呢?

因為異於常人,還是真正存在的怪物呢?這是個我無法參透的問題,畢竟我可不是什麼神明,不是創世神的我,又怎麼看透這個世界呢?

『大不了,自己建一個就好了。』

我將雙手插在褲兜里,看向窗外的藍天。

對,找不到滿意的東西,就自己創造一個就好了。我的老姐,這樣教導過我。

「不滿意的話,就自己找辦法解決。」

她說完那句話的夏天,是我第一次拿到完整零花錢的一次。

因為我不滿地嘟囔過「你要是再搶我零花錢,我就告訴媽媽!」

是這樣的。

我看着愣神的名漱,又重複了一次。

『大不了,自己建一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