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你知道生命線嗎?”
秋悅在秋末的時分還穿着單薄的衣物,站在欄杆上,向夏安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魯西北地區的寒冷不比東北,但冬天的寒冷一樣來的很快,秋末的風夾雜着些許的寒流。
她張開手臂,吃力的保持着那僅有的平衡。
黑色的長發隨風微微揚起,只要稍有不注意,就會從那細小的杆子上跌落下來。
“120?”
我沒有思索,說出了內心認為對的答案。
這是每個人從幼時就被教導記住的醫用急救電話。
但從她的神情上看,這似乎並不是她想要的。
“那也算一種,但你知道其實還有一條生命熱線是什麼嗎?”
秋悅在欄杆上行走着,那是修建在矮小的圍牆上,用於防盜的欄杆。
在北部的平房區,許多的人家都會選擇安上這樣的一個欄杆,圖個心裡的慰籍。
但她的行為就好像在告訴這裡的居民,“這都是些毫無用處的東西”。
我在圍牆下跟隨着她的步伐一起行走着,沒有說話,只是示意的搖了搖頭。
“在我們國家,有一條被稱作‘心理危機熱線’的生命線,被大家叫做‘防自殺熱線’。北京的生命線是010-82951332,上海的生命線是021-64383562,南京的則是16896123……”
她每說出一個地區,便會慢悠悠的控制着自己的平衡向前行走一步。
這些繁瑣且無規律可尋的電話號碼,不亞於數學課上要背下的圓周率一般。
還不如某個快餐店的外送電話來的好記。
我不明白秋悅為什麼會清楚的記着這些繁瑣的號碼。
直到她說到第十八個“生命線”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以上就是各地區的生命線,一直都因為號碼太長的原因,不像120那樣被人們熟知。他們曾挽救過許多試圖自殺,想要放棄生命的青少年們。”
我不假思索的撓了撓頭。
十八個?全中國拋去直轄市和自治區,也要有二十三個省,上百個市,上千個縣。
還是說她只記住了十八個?又或者是這十八個是主要的?
我出於好奇,迫切地向秋悅詢問了自己的家鄉。
“德州那?”
她遲疑的看了看我,又抬頭看了看有些陰霾的天空。
像是想要將它們吹散開來,吐出了一口氣,變成了一股白煙。
不久,便淡淡的說到。
“沒有哦。”
“……這樣啊。”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理所當然的接受了這樣的現實。 “也沒有辦法……”
畢竟德州市是位於魯西北的一座四線城市,在這個不發達且落後的城區里,樓房與平房之間相差着不到兩公里的距離。
像這樣非必要的機構,自然不會選擇在德州市設立。
我並沒有指明的說出原因,似乎是那一絲作為本市人的自尊,亦或是意識到了此時有些微妙的氣氛。
我看她沒有說話,又極力的繼續補充着。
“更何況‘自殺’這個字眼離生活太遠了,也不會有……”
“很高哦!”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秋悅高昂的情緒打斷。
很高?什麼很高?
“我是說……”
“很高!”
這次的發言將重音落在了“高”這個字眼上,繼續重複着之前說過的話。
她的臉上好像寫滿了“認真”兩個字,以至於我不敢輕易的發言。
“中國未成年的自殺率其實很高!每一千個人里就有接近五人曾嘗試過自殺,更是接近三十多人有個輕生的念頭。”
我不知道秋悅到底從哪裡搞到的這些數據。
從一開始氣氛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或許是這個話題太沉重?
“我們可不可以不聊這個,嘗試說一些其他的?好比夢想什麼的。”
我試着將話題的導向直接引往積極樂觀的方向。
因為這個話題似乎並不適合兩個未成年的初中生去探討,有一股“小大人”的味道。
而且這與一向直率,正直,冒失的笨蛋少女——秋悅。
實在是太不相配了。
事實證明我是成功,且正確的。
秋悅一聽到“夢想”,她臉上的“認真”一下子舒緩了很多。
“所以我有個願望。”秋悅興緻勃發,露出了無害的笑容,準備向夏安訴說出自己的願望。“我希望,長大后可以自己開一間像是這樣的‘機構’,就開在學校里還有醫院的旁邊!在生命線的後面貼上我自己的手機號碼,這樣的話,德州也就有了屬於自己的‘生命線’!”
話題依舊沒有脫離開“生命線”,但開始變得正能量了很多。
秋悅的突發奇想不以為然,就像是某個小學生在訴說著“我長大后要成為宇航員”如此偉大且不實際的夢想。
他們總是幻想着自己的未來,但從未想過自己的未來究竟要花上幾年的時間去構建。
我不知道她的這份自信究竟源於哪裡,但這很秋悅不是嗎?
“我覺得沒準能實現。”
我簡單的附和着。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會成功。
又或者經歷了人情世故,后變得平淡無奇。
至少現在的秋悅是充滿希望,這就足夠了。
秋悅向我伸出了邀請的手。
“一起來吧!”
她似乎忘記了自己站在欄杆上,這樣誇張的舉動讓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著我的方向傾斜下來。
我不自覺得跟上前去,好在圍牆不高,雙手足以承擔住秋悅掉落下來的重量。
“如果你在長大前就死去的話,那德州就再也沒有‘生命線’了。”
她只是笑着。
看樣子並沒有被這突如起來的狀況嚇失了神,反倒是心情更加愉悅的說著。
“一起來吧,如果我在長大前‘有一天’想要自殺的話,一定要阻止我。如果我不在了的話,請幫我完成我的夢想。”
秋悅毫不吝嗇的將自己夢想的重擔又託付給了另一個人,隨後又覺得不好意思,繼續補充到。
“如果要是夏安想自殺的話,我也會幫你的哦。”
“我不會自殺的,那太愚蠢了。”
“那說好了!”
“嗯,說好了。秋悅。”
我點了點頭重複着她的話,口中訴說著她的名字——秋悅。
那是我們兩人在初一時定下的約定。
不久后,學校發生了一場駭人聽聞的事件,當校的一名教師跳樓自殺。
聽大家的口口相傳,去世的老師家中似乎有着很多的難言之隱。
不知是不是那場事故的原因,緊接着秋悅轉了學,去往了父母工作的城市。
那場約定,隨着秋悅的離開,也變成了一場空談。
我也毫無根據的患上了所謂“無法治癒”的疾病——“心碎綜合征”。
人們都說世事無常,但事件總是預料之外的突如其來。
一切都變了……
正在我這樣認為的時候,秋悅卻以“謎之轉校生”的身份,出現在我的視野之中。
這是我與她,再次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