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居然还记得他。问我是不是那个家长会前留下来搬桌子的小胖子。我说是的。

从前，妈妈的境遇，让我对男生抵触到底，以至于在那个暗流涌动的年纪里，仍然保持着最高的戒备。虽然，我并不真的能忍得住。我应该是从未叛逆过吧。

如果我还背负着我爸给我的包袱，那，也就算是被过去那些恶毒的画面击败了吧。

“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仍然热爱生活。“

妈妈并没有跟我说男人都是骗子和坏人。她只说，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要结婚的那种，带回家里瞧瞧。

于是我把林岚领回来了。年初三。

我其实花了很多时间想一件事：我和林岚的感觉能维持多久？

从时间上看，我和他认识这已经是第11年；但是中间间隔的这些年，是断层。而3年时间，人可以变很多。14岁那年的判断和心跳延续到今天，还能走多远？

以前不敢想，但是现在必须想。

坦白说，林岚并不是很好的对象。并不是因为他挣多少——虽然只比我多不比我少，用命换来的。更多而在，我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处理与他的亲密关系。不过这一点上，他倒是好像比我更熟练。

而且我也不确定我自己的感觉。除了刺激和占有欲，还有其他的吗？

似乎还有。

“信任是争取来的，莫盈。”

这句话跟钟声一样在我脑里回响。

大概是，虽然我和林岚都是父亲离开家庭而导致的阴影，但林岚的父亲仍然对他关爱有加，所以林岚并不能像我恨我爸一样彻底地恨他、全盘否定他。感觉像是，林岚有点强迫症地将在亲密关系中的态度抬高了门槛——尽管这不一定是坏事。

类似的境遇把他和我变成同样强硬的性格，应该这也是为什么最初的时候相处起来时时刻刻都像硬碰硬一样艰辛。内在的脆弱和无助，外化成最进攻性的性格和行为。

我感受到他身上那扎人的怀疑和防备。可能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吧。嘻嘻哈哈下面还有另一层盔甲。唯独被我穿透了。

我能停住他，但是我更想留住他。

突然豁然开朗。

其实，我也并不害怕失去他吧。跟小明分手之后，我做的事情让我看明白，把自己照顾好的重要性高于一切。我琢磨打扮、运动健身和找一份好工作，这些都是我能撼动对方的资本。跟林岚在一起之前我也一样过得很好，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也依然过得很好。

如果没了他我就什么都不是，那我根本不配拥有他。反之亦然。

就算不是他，我也可以找到别人——只是我太挑剔而已。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流动的，并不是亘古不变的。就像，最初时，防备的本是我，进攻的是他。

如果他仍然是那个教室里假装嬉笑的男孩，大概我也没有理由再对他产生兴趣。那天，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后面，我看见的是，一颗仍然不肯认输、仍然愤怒的心。

我想给他一个家。

我俩到家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盛好。妈妈居然在弹钢琴。

“ただいま！”

“ゆみ，彼はあなたの彼氏ですか？”妈妈起身向我们走来。

母上大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安静，倒是来时摩拳擦掌的林岚惊掉了下巴一般。

“刘……刘老师？”

“林岚，你好。”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妈妈从来没告诉过我他认识林岚。

“这个世界真是小啊。我不是说，我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吗？”

“可我从来不知道莫盈……”

“盈盈之前也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啊。”

该死，我怎么会忘了。他读的是我妈教的那间高中。

“那，看来我好象是可以不用互相介绍了？”

生活可真会开玩笑——我妈，是林岚的班主任。她也从来没告诉我。

妈妈倒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你都不听我说话，我哪儿有机会告诉你？”

喂，这不对劲啊，这是我男朋友啊，老妈你怎么知道得比我还清楚啊？

原先准备的好多话，都白瞎了。

“你家那么远，你晚上就留这儿睡吧。别回去了。”我真不敢相信这话出自我妈之口。

“啊？没关系的……”色难。

“妈，你要他睡沙发吗？想给他冷死咋的？”

“你就别装了，你俩睡一块儿完事儿了。你俩小屁孩儿，还跟我装。”

其实我倒是很感谢，虽然我也很疑惑。林岚高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我妈只字未提。

“你俩晚上要是干活儿就小声点。自己注意安全。”

领他进我的房间还是有点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我想，这也算是我最能给他感受到信任的方式了吧。一个女生最深的秘密，私人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