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比平常的一天。明清雨像往常一样对着电脑混到了中午,慢悠悠地收拾好了背包。

最近事务所的生意越来越差,身为所内最勤奋的员工之一,她向来都是看心情提早下班。

走到门口时,她碰到了这个月首位尚未预约,就亲自登门的客人。

“咚咚咚——”

“您好。”明清雨按开门禁,推门望向来者。

只见对方穿着成色不错的皮衣,内衬Polo衫,下配紧身裤,看上去像个深受“网络推荐衣着搭配”迫害的有钱人。

那男子后退一步,让过打开的防盗门,开口问道:“打扰了,请问这里是不是……”

“对,没错。除非你没看清门上的牌子。”

明清雨十分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问话,只因对方勉强算是个熟面孔。

“明清雨?”男子颇有些意外道。

“怎么,认不出来我了?”

“没有,就是没想到你会在这儿工作。”

“就是兼职个前台,不算特别正式的工作。”明清雨走回工位,看了看饮水机水量的剩余。

“前台还有兼职?”

“有啊。我兼职时候,全职的就会去补觉。”明清雨将一只空的一次性纸杯摆到了对方面前,问道,“所以你来这儿是为了啥事?”

“额……咨询啊。你们这是昉泉市咨询师事务所?对吧?”

“嗯,你要咨询什么?”

对方一脸严肃地答道:“应该算是灵异事件吧。”

“你撞邪了?不像啊。”明清雨看了看他的脸,随后不自觉地瞟向了墙中央卡拉瓦乔所作的油画,“真不巧,我们这儿的挂牌咨询师正好出差了,前天刚走,估计得下个月才回来吧。”

“你们这就一个咨询师?”

“不止一个。”

明清雨当着对方将一个牌子别到了胸前,牌子里塞着张略有些褶皱的纸条,上面用十分工整的钢笔字写着:“实习咨询师。”

“你有啥想问的就赶紧问。”明清雨一脸无所谓地瞄了眼挂钟,“一会我该吃饭了。”

“我想先问下,你这靠谱吗?”

“还行吧,喝多了也吐。”

“什么意思?”郝栉愣了一下,说道,“这样……我请你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也行,那你等我去叫一下全职的人。”

同学一年,因为不互相怎么熟,导致明清雨差点就忘了对方所持的一个稀有的优质特性。

郝栉,人送外号郝工头,父亲是个工程承包商。平时在校内待人和善且十分低调,没什么存在感,但家里很有钱,所以为人相当大方。

“去哪吃你选,别太远就成。”

明清雨坐在副驾驶位上,想了想,说道:“既然是谈工作,就不宰你了。咱随便吃个高档的自助餐就行。”

“高档的自助餐?得多高档呀?需要别人喂的那种?”郝栉半开玩笑地说道。

“就是帝王蟹和大龙虾随便吃的那种。”

“呃……我来的时候看了看,附近应该没有类似的地儿。”看明清雨一幅想占大便宜的样子,郝栉顿时感到有些尴尬。

不就是一顿饭嘛,能费多少钱?把事情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想了想,他还是将明清雨带到了附近一家自己常来的高档餐厅。

“欢迎光临,两位吗?”

“开个最小的包厢。”郝栉将贵宾卡递了上去,转身对明清雨说道,“这里的海鲜不错,量足,无污染。”

“你跟这儿熟,看着随便点吧。”

“呵呵……最近我胃口不怎么好,那就先来几道清淡的了。”

“记得点帝王蟹啊。”

点完菜后,两人随便聊起了学校里的事,等菜陆续开始呈了上来,才慢慢进入了正题。

“我说平时课上怎么都见不着你,合着你在那么偏的地方打工啊。”

“是兼职。”

“你一兼职连课都没时间上,还叫兼职?要不你去我那,工资肯定比这高,离学校还近,怎么样?”

“不用,我在这住习惯了。咱还是先说撞邪的事儿吧。”

“好。我是在网上碰巧看到你们事务所的广告的。话说……平时在学校我也没发现你对这些灵异的东西很有了解呀。”

“确实不怎么了解,就是最近比较感兴趣,不然也不会进你们社。”

“那你这个咨询师牌子……”

“你不明白‘实习’这两个字的意思吗?就是在缺人的时候,谁都能做,谁都能临时顶替一下。至于和专业的差多少,就得看你具体问什么了。”明清雨不耐烦地说道,“别嫌弃啊,实习咨询师可也是咨询师。要不是看咱俩是同学,我还得按标准收你些咨询费呢。”

“哈哈,我没别的意思。”郝栉强行忍耐住了大多负面的情绪,慢慢讲道,“其实我就是不怎么放心。嗯……这是在上周日发生的事,我和其他班的几个同学去海边玩。”

他转了转桌子,将帝王蟹转到了明清雨的面前,“没事,您边吃边听。”

明清雨也不客气,直接拧了个蟹腿,蘸上酱料咬了一口。

“我们在外面玩腻了,就回屋里玩狼人杀。有人临时提议加了个规则,就是……”

“等下,回屋里?”

“是啊,我在那边有个海景房。”

“我就不该问。”

“呵呵……我接着说啊,他们临时有人提议,说加一个在对局人数大于等于5的时候,谁都可以有一次机会跳出来猜测任意一人身份的规则。猜错了,罚自己一杯,猜对了,罚对方两杯。”说到这,他喝了口可乐。

“你们罚的是酒吧?”明清雨问道。

“不然还能是可乐吗?”郝栉笑了笑,补充道,“我自那天开始就戒酒了。”

“你们当时喝的是啤酒?”

“男的喝的都是啤酒,不过我们给女生喝的是啤酒和红酒混在一起的……酒。”

“居心叵测呀。”

“你少来……”郝栉的笑容里明显掺杂着不屑,“这还是她们先提出来的呢。”

“你们这样玩狼人杀还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呀。”郝栉吃了口菜,继续道,“我们又不是为了玩桌游才聚在一起,你懂的吧?加了规则之后,我们就直接把预言家给删了,不然不公平。反正……游戏的气氛一直很好,没玩几轮,该醉倒的就都倒了,剩下的人也有些懵圈。毕竟,我们都不是特别能喝的人。然后……我让那几个还能站起来的兄弟把醉倒的女生扶到卧室里,打算让她们先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去卫生间里吐了会,想等舒服点了就去玩会PS4。”

明清雨嘬了口蟹黄,催促道:“你能不能找重点说?”

“嗯,重点啊……那事儿是在洗手间里发生的,我吐完之后去洗了把脸,一照镜子,发现镜子里没我。”

“什么叫镜子里没你?”

“就是……镜子里不是空的,还能照出其它东西,但它就是照不出来我。”郝栉顿了顿,继续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有一哥们,他看我半天不出厕所,以为我醉倒在里头了,就来找我,非要扶着我回房间。我亲眼看到镜子能把他给映出来,可里面就是没有我……”

明清雨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询问道:“之后你换镜子试了吗?”

“没有,但手机和电脑屏幕都没问题,我们大屋就厕所那有个镜子。我当时就觉得特不对劲,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心里实在发毛,待不下去,于是就假装有急事,找朋友当夜给我送回市里了。”

“这会不会是你朋友的恶作剧啊?”

“那你跟我说说这个恶作剧的原理呗。”

“嗯……兴许是个什么特别的魔术手法,比如镜子是个伪装过的屏幕啥的……”

“可他们都没房子的钥匙啊,又没法提前进去……要真是个失败的恶作剧,事后一定会有人跟我说的。”

“其他人之后都没事吗?”

“我当然没法立刻赶他们走,所以就让俩外班人品还不错的替我看着他们,最后什么事都没有。”

“哦。”明清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举起了盛满啤酒的杯子,喊道,“来,干杯。”

“你喝这么多酒干嘛?”郝栉尴尬地和她碰了一下,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郝栉被问得有些上火:“你说呢?这才刚一瓶,就醉了?”

“你回市区肯定也试了其他镜子吧?”

“对,都能正常用。”

“那就别瞎想了,之后不也没发生其它事吗?应该就是当时你喝的太多了,出现了幻觉。”明清雨替对方蓄满了酒杯,继续道,“正常人哪那么容易撞鬼啊,况且你连鬼影都没见着呢。”

“我是酒量不行,但我觉得……我应该醉不出这种只针对我一人的幻觉。”

“这可说不准。你换个角度想想,也许当时你已经在镜子面前醉倒了,只是酒精使你没有察觉这点。”明清雨吃了口鹅肝,笑道,“你以为你是站着的,其实你洗一半脸的时候就醉倒地上了。从你的视角来看,你是在仰视着镜子,镜子当然照不到你。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人非要去扶你了,因为你摔倒了。”

“我当时是有点飘,可我能确定自己绝对是站着的!”郝栉无比肯定地说道。

明清雨没去理会对方的辩解,而是反问道:“好多酒驾的司机都认为自己能勉强开车到家,可该撞不还是撞了吗?”

“可他们事后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撞的啊!我……”

“那是因为交警会和他们说明情况,而且运气差就没有事后了。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问那个扶你的人?”

“我其实跟他不太熟……”

“聊聊就熟了。”

“好,那我现在去问。”郝栉点了点头,走向了门口。

“去吧。”

趁着他打电话的时候,明清雨快速消灭掉了多数自己爱吃的昂贵食物。没过一会,郝栉便提着一瓶酒回来了。

“他说他也记不清了,我当时好像站得不太稳,给人一种随时要倒的感觉。”

“唔——咕咚。”明清雨喝了一大口汤,才将嘴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别瞎想了,先吃饭。有事儿你再给我打电话。”

“嗯,你电话没换吧?”

“没换。你这酒?”

“嘿嘿……我刚才突然觉得,为这种事戒酒好像有点可惜。”

“可你待会还得开车呀。”

“可以叫代驾……不,还是算了。”说着,郝栉突然又没了兴致,“酒送你了,看你好像还挺爱喝的。”

“谢了。下午学校好像有个考试吧?”

“有,是高数。”

“正好,待会你也得回去吧?顺便捎上我呗。”

“行倒是行,就是……”郝栉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介意吗?”

“没那么多事儿,只要你不介意就成。不然我就又得导好几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