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坐了一上午，十幾位同學輪流上去作完報告之後，再沒有像隋月升那樣和老師對答如流的人。面對一看就是百度百科上複製粘貼的PPT，以及連對視都做不到，說話說不完整的學生，老師也厭了。
趁下課鈴聲響起，他打斷了最後一位同學的報告。
“今天先到這兒。”
老師揮手讓同學下去，“我就不耽誤你們吃飯，剩下的同學回去再準備，把你們的PPT做好了明天再講。你們那些做的都什麼東西？一看就是百度上抄的，自己能完整念一遍么？給我回去用心點做，今天要是覺得自己講的不好的，明天也可以再上來講一次。”
學生們聞言鬆了口氣，正要做鳥獸散，去食堂排隊的時候。老師站起身，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叫住了同樣要離開的隋月升。
“先等一下。”
不僅是隋月升，連到教室門口的學生也停住。
老師指着隋月升，眼睛現在其他同學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隋月升那兒。
“我們這次做的是傳統民族文化的報告，你自作主張，寫的是手游的報告。不過，既然你沒去採風，又是我安排你寫的任務，這次就算了。”
隋月升心頭一跳，下意識地說：
“那我今晚做個傳統民族文化在動畫中的表現，明天能講嗎？”
“你要想講你就講。”
不等隋月升再說，老師揮了揮手，就讓同學們散了。自己從前門出去。
隋月升笑容依舊，彷彿那句“江湖騙子”不曾出現，老師什麼都沒說，加緊兩步從後門出去。
出門走了幾步，就被另一個人叫住。
“等一等！隋月升同學！”
隋月升不得不停住，壓抑着心頭的不耐煩，回頭一看，叫住自己的女孩是齊珊。
這次班級外出採風有五個人沒去，齊珊也是其中之一。
兩人原本沒什麼交集。只是在班級外出採風之前，齊珊曾向上一堂影視評論課的老師請教過寫報告的事。結果老師當場就把聊得正開心的隋月升賣了，“你要找寫文章的，面前不就有一個高手”。
事情沒法推脫，隋月升就將寫報告的流程給齊珊講了一講，外出採風期間又替她修改了幾段。確認齊珊的報告沒有疏漏之處后，卻沒想到，今天上台做報告答辯的同學裡沒有她，這讓隋月升有些意外。
“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隋月升住在校外，和其他同學走的不是一條路，已經離得遠了。
齊珊小喘了口氣，這才說：
“隋月升同學，你是怎麼在台上講得那麼順的？我看你老師來的時候還在寫稿子啊，怎麼上台就能講的那麼好？”
“這個……我先謝謝你誇我了。”
隋月升抿着嘴笑了一下。“倒不是我說得好。我覺得我說的一點不好，因為同學都沒聽懂我在說什麼，老師又講我是個騙子，沒辦法說服別人算什麼講得好。別的不說，你聽懂我在講什麼了嗎？”
“這……”齊珊下意識躲開視線，“我覺得你講得挺好的。”
“呵呵，”隋月升笑出了聲，“算了。這個不重要。我確實是直到今早上才把稿子完成，但裡面的內容，是我從去年採風我沒去的那會兒開始，在全國各地的漫展，遊戲公司，動畫公司，出版傳媒公司，比如夏西出版傳媒集團，以前做輕小說很有名的天輕藝文，湘中美術出版社，東湖遊戲工作室，夏西的弦月冬典，夏典等等等等。這些地方我跑過，和他們共事過，從去年我就寫了七八萬字的材料給老師，今天講的這三千多字，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裡面要講的東西都是我了解過的，我相信的，所以我能當場寫，上台就能講。不是我講的多好，是我相信我講的內容，我了解我要講的東西，我才能講。”
齊珊眼睛一亮，她盯着隋月升，“那怎麼樣才能像你這樣講得好呢？”
“我其實講的一點都不好。”
隋月升有點失望，但還是儘力解釋：
“你們沒聽懂，就是我學識不夠，不能把我講的東西深入淺出地傳達給你們。至於講出來，是我相信，雖然你們可能不懂我在講什麼，但我講的東西是正確的，有用的。我相信這些才能講出來。你相信你寫的報告么？”
“這……”
齊珊第二次猶豫，但最終還是點點頭：“我相信我寫的報告。”
“那你就上台講就是了。”
“可台下那麼多人看你……你不怕？”
心說就二十來個同學算什麼多。但隋月升還是笑着回答：“你講什麼東西跟台下同學有什麼關係？是他們幫你寫的？該怎麼講怎麼講。”
“是這樣么……”
齊珊沉吟片刻，“那我試試看吧。謝謝你了。”
“小事。”
隋月升笑着點了點頭，“要沒別的事，我就回家做飯了。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沒有沒有，就不打擾你回去做飯了。謝謝啊。”
沒有多餘的寒暄，與齊珊在樓道口分別後，隋月升騎着電動車回家。
一路上把速度調到最大，時速五十公里的電車在林蔭中飛馳，反夏季的陰風陣陣撲面，可隋月升心底的火氣越來越大。其實在他啟動電動車的時候，臉上的假笑就憋不住了，五官因為憤恨而攪在一起，只有藉著騎車飛快難以被看清，才敢一點一點發泄出來。
等出了校園，上了公路，他就再無忌憚，吃了炸藥桶一樣快把自己撐碎的恨意，沾滿了他還算清秀的面貌，變得猙獰而扭曲。
“他媽的，他媽的……X他媽的！”
一開始是低聲唾罵，等把車騎回住的院子，上了樓梯，衝進自己居住的兩室一廳，輕輕把門帶上。
當目之所及只剩下一個人時，隋月升終於綳不住，飛起一腳把門邊的塑料凳踹到牆上，咔嚓一聲撞斷了凳子腿。尤不解恨，又是一腳踹翻了鞋架，再是書架，把卧室里疊好的衣服一件件摔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砸在牆上，嘴裡瘋了一般吼着：
“X他媽的！我X！你他媽是個智障嗎！你憑什麼說老子是江湖騙子！啊！你算個X啊！你看看其他人講了個什麼傑寶玩意兒！疊一塊有老子講的好？X你媽的！老子跑了一年多你他媽一句話都沒給老子講過，你他媽憑什麼說自己的江湖騙子！你憑什麼！”
“我X你媽的！”
一聲震得玻璃顫動的大吼之後，隋月升彷彿被抽空了力氣，眼前一陣眩暈。隨即兩腿不受控制地癱軟下去，帶着無力的他倒在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