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對面再三強調“我們一定會把事情辦妥”,原瀨還是親自來到了警局,恢復視力之後,她對於出門有着莫大的興趣。

她來到自己家的樓下,這個小巧的高級公寓裝潢精緻到誇張,走廊牆上擺放的油畫似乎都是上百年的珍品。牆紙上精細考究的花紋和頭頂上的水晶大吊燈幾乎讓她以為自己來到了盧浮宮,更誇張的是,她走到車庫的時候,還有專門的侍應生為她指引她轎車所在的位置。

“我的車不是撞壞了嗎?”原瀨下意識的說出了口,還好,侍應生沒有聽見。

侍應生帶她走到了車庫的一個角落,一輛漂亮的銀灰色家庭轎車出現在她的面前。原瀨走了過去,稍微靠近,轎車的紅外線掃描就識別出了自己的主人,轎車上發出了漂亮的金色流光,車門自動打開,一個按摩座椅出現在轎車裡。

這輛車是自動駕駛,人只要舒舒服服的躺在裡頭就可以了。

這類技術在原世界才剛剛開始開發,原瀨在出門前把主流的新聞網站都瀏覽了一遍,兩個世界的科技水平應該差距不大,也就是說,並不是這種自動駕駛技術得到了普及,而是原瀨享用到了這個世界最尖端的科技。

原瀨坐上了車,按摩座椅的位置與她分毫不差,在她將地點輸入為警局之後,車輛就開始自如的運行。

她甚至可以在車上睡一覺,汽車會在她到目的地的時候提醒她。

但她完全睡不着,她有一種極為強烈的預感,覺得會有非常無法想象的事情發生,她要為此做好準備。這種無法想象來自於竹治,也來自於別的、更多複雜的事情。

三十分鐘之後,汽車平緩的開進了警察局,她下車的時候能夠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口恭敬的迎接,即使在忙碌的警局,人們也幾乎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為她投以注目禮。

即使已經了解到了兩個世界處於高度對稱的狀態中,原瀨還是對這種特權的來源表示好奇。

好在中年男人及時的做出了解釋:“長瀨博士的獨生女大駕光臨,實在是三生有幸,您的父親幾乎奠定了現代科技的基礎,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我聽說您在他逝世后一直在繼續他的研究,一定業務繁忙,這種事交給我去辦就可以了,何必您親自來。哦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是朱雀區警察局的副局長,您叫我別克耶夫斯基就好。”

這是一個複雜的俄羅斯名字,原瀨根本沒打算去記。

別克局長帶她走過了警局漫長的走廊,她已經逐漸習慣人們艷羨和恭敬的眼光。

在走廊盡頭,她看見了一個陰暗的小房間。

房間內燈光灰暗,一扇巴掌大的天窗開在夠不到的地方,從天窗上落下一點可憐的光,照在裡面人的頭頂上。

那是個年輕人,有着跟自己一樣的黑色頭髮,蹲着、不,應該是蜷縮着在房間的角落裡。

能看出來他個頭很高,手臂和腿都很長,只是身材比想象的要瘦弱的多,在白襯衫里空蕩蕩的。

準確的說,應該是他的身材比原世界的竹治要瘦弱的多,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下等區的貧民。

別克局長沒好氣的走過去,用腳踹了一下鐵欄杆,大喊了一聲:“喂!”

低頭蜷縮着的竹治很明顯的抖了一下,他抬起頭,惶恐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但在這幅蒼白、瘦弱、膽小的臉上,還是能看見他清秀甚至英俊的五官,高挺的鼻樑和細長的眉眼,薄唇下面是潔白整齊的牙齒。

這樣一張面孔,強壯一些,再穿上警服一定特別好看。

想到這裡,原瀨突然臉紅了一下。

“抱歉……對不起,長瀨小姐!是我的錯!對不起!原諒我吧!”熟悉的聲音,但緊張急促的快哭了出來,他跪在長瀨的面前痛哭流涕,雙手抓着鐵欄杆,幾乎把頭磕在欄杆上:“我是賤籍,我不該到朱雀區的大街上亂竄的,更不該橫穿馬路……我兩天沒工作了,我主人家肯定會把我辭退了……我賠不起您的車前……但是對不起,我……我不想坐牢……”

他語無倫次的哀求,這讓原瀨有一些心疼。

她還記得那個警察竹治溫柔的語調和有一些高傲的語言方式,那是一個翩翩貴公子。

而這個竹治……不,原來不怪他,他只是是一個被被命運折磨到沒有尊嚴的可憐人。

原瀨當了三年的灰色戶籍,他知道灰色公民的生活有多麼的不容易,雖然表面上這個社會已經人人平等,但灰色籍貫的生存方式與上古時代的奴僕無異。他們侵犯一等公民的懲罰會被加倍處罰,光是毀壞她車輛這一項,恐怕就要讓竹治牢底坐穿。

說不定還能附加不少苦刑。

別克局長看見竹治這個樣子,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厭惡表情,他又用力踹了欄杆幾腳,其中一腳正砸在竹治纖長的手指上。竹治疼的哼了一聲,收回了手,低頭保持着安靜。但那一瞬間,原瀨心疼了。

“讓我跟他談談吧。”原瀨對別克局長開口,她故意加強了語氣:“這件事我應該有處置權。”

“當然,隨您滿意。”別克局長從善如流的離開了。

這裡已經沒了別人,竹治還是低着頭,他甚至不敢抱着自己紅腫的手指,只是急促的喘着氣。

他一定很害怕,就想那次他遇見自己一樣。只不過這次位置倒轉了。

“你叫竹治對吧?”原瀨蹲了下來,與他保持平齊,詢問道。

“是。”竹治點點頭。

“抬起頭來看我。”原瀨輕聲說道。

竹治抬起頭來看他,是那副面孔,那個聲音。他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原瀨。

“你多大了?”原瀨私心詢問。

“二十六歲。”竹治如實回答。

比自己大三歲。原瀨心底悄悄的算。

“你做什麼工作,家在哪裡?”原瀨問,她記得自己車上有一個副駕駛座位。

“我在秋小姐家當男佣,就是第三王爵秘書秋小姐。”竹治失落的低頭:“但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留下我……我……我犯了這麼大的錯。”

“你沒有犯錯,竹治先生。”原瀨微笑着看他,伸出手,像是當時他扶住自己一樣扶住了他受傷的手指:“我會告訴她前幾天我出了車禍,是你幫助我聯繫了警察,這才耽誤了你幾天的時間。”

原瀨一邊說,竹治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

竹治看見了一張溫柔的,天使一般的柔軟面孔,天使對她說:“你家的地址在哪裡?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