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鏡面的對稱性

下午三點半,陽光明媚。

原瀨睜開眼睛,太陽穴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這種疼痛與她當年失明時的疼痛類似,但這一次,她睜開雙眼—

恢復了光明。

像是奇迹發生。

她在卡希爾的圖書館裡許下心愿,說自己想要恢復視力。她當時以為對方只是跟她開玩笑,但許完願她就暈了過去……

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她真的奇迹般的恢復視力了?

當她重見光明的欣喜過去之後,她就驚訝的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自己在哪兒?

這裡不是圖書館,更不是自己熟知的地方,天花板上墜着水晶吊燈,地板上鋪着柔軟的地毯。這是個奇怪的地方,但她還記得卡希爾說的話:不管發生什麼,都希望她能夠欣然接受,平靜對待。

剛好,原瀨最擅長的事情就是:無論對什麼都平靜對待。

她從床上坐起來,真絲的鵝絨被子從身上滑落。這一切都考究且不張揚,每一分都讓自己從心底感覺到舒適和喜歡。

床的對面就是一面鏡子,鏡子中出現了自己的臉。黑色的齊耳短髮梳的考究而整齊,鼻子高挺,嘴唇偏薄,看起來略有些成熟和凌厲。但好在她有一雙圓而天真的眼睛,這雙眼睛很有效的弱化了她面孔上的攻擊性,讓她看起來像是古典油畫中的少女。她不算高,但骨架修長,身材略顯單薄,她一直覺得自己看起來過於瘦弱了,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能進行一些鍛煉,讓肌肉線條微微明顯一些。

而現在的這幅身體,明顯經過了非常嚴格的塑形訓練,讓她看起來與自己理想狀態的自己並無二致。

這不太對……

這肯定有哪裡不太對。

她轉過身,看見了床頭柜上放着兩本正在閱讀的書:一本是《邏輯學概論》,另一本是古代經典小說《控方證人》。都是她喜歡的書。

她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翻開了書頁,上頭清晰的寫着擁有者的名字:長瀨源。

原瀨愣住了,這是她原本的名字。但自從父親被冠上叛國罪,全家下獄,只有她一人得以釋放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用過這個名字了。

原瀨察覺到了不對,連忙穿上拖鞋,衝到客廳里打開電視機。

電視內充滿了歌舞昇平的內容,鏡頭所到之處到處都是令人艷羨的科技和繁榮。在轉換至一個頻道時,她看見了更加震驚的一幕—電視內是東方科技大學的校慶,學校歷史名人的照片依次出現陳列,其中最顯眼的那位,赫然是原瀨的父親,長瀨拓。而他照片下的署名,則是:東方科技大學前名譽校長。陸軍科學院前首席科學家。

3186—3229。

與原瀨父親死亡的年份一致,但境遇卻完全不同。

當年父親入獄前,正在與幾個人競爭首席科學家的位置,也沒有名譽校長的頭銜。原瀨獃獃的看着電視機,電視機旁還掛有自己與父親的合影,兩人着裝考究,笑容燦爛。

她也在此時才想起來,這個家雖然精緻了許多,大了不少,布局卻與自己真正的家一模一樣。

難道恢復視力之後,連世界都發生更改了?

原瀨又換了好幾個台,裡面無外乎是娛樂節目和肥皂劇。只有在足夠富足太平的年代,娛樂活動才會如此泛濫成災。在原本的世界,電視台和廣播中只會不停重複着哪裡治安不好,哪天有禁止出行,以及累牘連篇的,關於現代法律和三王爵治度的宣稱及強調。

原瀨打開電腦,論壇中人群活躍,說什麼的都有。在十分鐘后,原瀨很快了解到了社會現狀:第三次世界大戰也曾經發生,不過那是一百年前的往事,這個世界大戰終止的日期,剛好是上一個世界大戰開始的日子。

精確到分鐘,絲毫不差。

原瀨決定將上一個世界稱之為原世界,而這個世界稱之為鏡世界。

鏡像的兩個世界,大體相同卻又皆然不同。

在原世界的3192年,於澳大利亞墨爾本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核武器衝突,正是這次衝突導致了澳大利亞化為一片廢墟,從此澳洲大陸上再也沒有人類居住。

而鏡世界的3192年,澳大利亞經濟在戰後得到了第一次騰飛,雖然現在的澳洲也無人居住,但原因是澳大利亞率先發展出了高級科技,舉國搬遷到了南美洲居住。

兩個世界的行進過程大體類似,卻又有着微妙的差別。彷彿一個世界陷入了困境,另一個世界就會因某種原因而走出困境。

像是一盤黑白棋被扭轉了一樣。

她推開窗戶,洛杉磯小區依舊高樓林立,只是樓房從內到外都顯得裝潢考究,看起來就像是精英小區的單身公寓樓。一邊巴黎的臭水溝變成了濕地公園,紐約區的老弱病殘則是一座建立在濕地公園旁的頂級養老院。

一切都與世界大戰一樣,進行了微妙的反轉。

就在原瀨思考之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她前去開門,門口站立着一個穿着晚禮服裙,帶着鑽石項鏈的美麗女人。

她有着紅色的捲髮和黑色的眸子,一雙眼睛帶着三分情致和七分溫柔。高挑豐滿的身材被晚禮服包裹成了一個誇張的S型,就像是電影里的明星,不,比電影明星還要漂亮幾分。

“黛安娜…?”原瀨將信將疑的喊出了這個名字。

“哎呀,不是跟你說叫我本來的名字梁雲安的么?畢竟我馬上就要結婚了,孩子爸爸從海軍前線回來了。”黛安娜說著,嘴角有掩藏不住的高興。

她的身後,一個同樣紅頭髮但卻有着藍眼睛的小男孩探出了頭,他還沒到母親的腰高,笑着說了一聲:“小源阿姨好。”

那是小愛因斯坦,比想象的還要可愛。

“不過小源,你還好吧,雖然出了車禍,但人沒事就好,你在家裡好好休息,有事情記得叫我。”黛安娜關心的抱了抱原瀨,轉身回了家。

黛安娜也在,小愛因斯坦也在,不過他們的衣着顯然是剛剛參加上流社會的午宴回到家,與那個貧窮的妓女毫無關係。

而聽剛才黛安娜的語氣,她與孩子父親似乎頗為熟悉,甚至已經到將要結婚的地步。

是世界真的被改寫了嗎?原瀨有些疑惑,她決定去了解一下黛安娜所說的車禍是怎麼回事。

原瀨以了解最新進展為借口撥通了交通管理局的電話。對面聽說來人是長瀨源變得非常客氣,恭恭敬敬的告訴她,她的幻影跑車很遺憾已經撞成了碎渣,過失方不是她,而是那個闖紅燈的路人,原瀨是為了躲避他才撞上電線杆的。現在那個莽撞的窮小子已經被拘留了,交不起賠償金的話,就只能讓他蹲幾年大牢再說。

“您在駕駛上沒有任何過錯,純粹是運氣不大好。”對面關切而討好的開口:“您請務必好好休息,不要為這點小事傷神,我們會好好「照顧」那個小子的。”

“算了吧,沒什麼大關係。”原瀨的內心還處於震驚中,心不在焉的回應道:“人家生活也不容易,不要太麻煩他。”

“您真是好心……”奉承的話語又獻了上來,只是他說的下一句話讓原瀨陷入更大的震驚當中:“那個叫竹治的傢伙真是走了八輩子的好運。”

“你說他叫什麼?”原瀨吃驚的問。

“竹治啊……”對面有些不明所以:“您認識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