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原瀨忽略了自己的美貌。

在第一科技大學時,她就曾經因容貌登上過“最想追求的女生”排行榜。在她入職地理中心之後,她的長相在私底下被議論了很長的時間,直到最後有人提出“與灰色籍貫發生關係是個醜聞,被人知道了會降級。”才作罷。

當然,如果是紅燈區和貧民窟的話,這句話是不作數的。

竹治開着他的車一路將原瀨送往圖書館。不知道是車太好還是竹治開的太慢,原瀨一路上沒有感覺到一絲顛簸,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正在向一個滿是彈坑的區域前進。

“我畢業於聯邦軍事信息學院。”竹治在做自我介紹:“你知道的,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三所學校之一,我之所以能夠進去,除了我的確考了第一名以外,還因為我的姨母是——”

他做了一個特別的停頓,原瀨還能聽見他手指敲在方向盤上的聲音。

“是第三王爵。”

他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的力道很重,讓原瀨的心裡顫抖了一下。

“那你怎麼……”怎麼會在這兒當個小警察。原瀨想這麼問,但她沒說完,竹治就接了下去。

“那是因為我想從最基本的做起,這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弟弟現在正在遠東的陸戰隊做艦隊長,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像他一樣。”

竹治帶着微微得意的語氣、看似平淡的說了這句話。年少的男生總是喜歡向自己欣賞的女性儘可能的展示自己了不起的一面,就像是求偶時開屏的孔雀,當你的尾羽不夠絢爛的時候,你看上去會顯得極其輕佻;但你的尾羽足夠茂密時,這種展開會顯得極為絢爛。

很顯然,原瀨也心動了起來。

她的雙手抓緊了懷中的文件袋,她儘可能讓自己顯得平靜些:“那真的是不錯啊。”

原瀨聽見竹治鼻子里發出一個很輕的笑音,但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哎,到了。”

竹治給原瀨打開了車門,門剛一開,一股泥土的腥氣就傳了上來,原瀨這才聞到車裡所用的精緻香水的味道,那種味道讓她很舒服,她多嗅了幾口。

竹治扶着她的手,讓她一點點上了台階,站在了圖書館的門前。

這是一個很老舊的圖書館了,看上去像是歐洲式的建築,白色的牆磚泛黃,屋子倒了半邊,另一邊爬着幾乎要把牆壁蓋過去的爬山虎。巨大的木門上坑坑窪窪,似乎被白蟻咬出了不少高低不平的洞,門上懸着一個牌匾,用漂亮的燙金花體字寫着【Equilibrium】,只可惜開頭的字幕掉了一半,後頭的um上掛着來路不明的污漬,讓這個牌匾顯得十分狼狽。

竹治伸手想替原瀨敲門,他突然看見門上爬着一直壁虎正在對他吐着舌頭,便放下了手。

“那麼,我就送到這裡了。”竹治摸了摸鼻子。

原瀨點點頭:“非常感謝。”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有什麼困難以後都可以找我。”竹治伸手遞給原瀨一張明信片,他見原瀨毫無反應,突然笑了,又摸了摸鼻子,伸手拉過原瀨的手,在她的電子腕錶上記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好的。”原瀨的手指抖了抖,她有點兒臉紅。

“那麼,我又該去哪兒找你呢?”竹治問。

“我家住……”原瀨說到一半,張着的嘴又合上了,她微微一頓,有些困難的彎着嘴唇:“你去地理中心找我就好,你知道的,我是個測繪員。”

原瀨聽到竹治開的車馬達聲走遠,才轉過身來面向圖書館的大門。她有些緊張,自從那件事以來,她一直在人際交往上有所困難,一方面期待能夠與人和善的說話,一方面又害怕別人會對她投以好不友善的目光,但剛才的竹治給了她莫大的安慰。

原瀨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叩響了圖書館的大門。

“噠、噠、噠”

她甚至都能聽到門內傳來的空曠回應。

噠、噠、噠。

原瀨耐着性子又敲了一遍。

就在她準備敲第三遍的時候,門終於打開了。隨着吱呀一聲傳來的是一個年輕女性喘氣的聲音,她似乎很匆忙才趕了過來,話里夾雜着呼吸,說的斷斷續續。

“你……你……哪位。”

“我叫原瀨,我是地理中心的,我來這裡取一份地圖。”原瀨匆忙打開帆布包,伸手在裡面不斷的摸找:“我……我有預約文件。”

前來的年輕女性看見了她這幅樣子,一時半會兒有些發愣,但過了兩三秒她便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手,將原瀨迎了進來。

“我記得,你們是要找玄武區的地下地圖,是吧?”年輕女性踩着一雙小高跟鞋,發出馬蹄一樣輕快的聲音。原瀨還聽見了一些布料在地上摩擦的聲響,她沒有猜錯,這位年輕女性穿着一件明黃色的洛可可風格長裙,活像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公主。雖然裙子上頭沾滿了灰也破破舊舊,她的頭髮也有一半從頭頂的髮髻掉了下來。

如果原瀨真的能看見她的模樣,必定是要大吃一驚的。

但她的裝扮與圖書館內側的確十分合適,與她一樣浮誇的復古老式的書櫃林立在一個空曠的房間當中,但那些書柜上都落滿了灰,讓原瀨覺得微微發嗆。這些書櫃也整理的亂七八糟,有些橫七豎八的躺着,有些乾脆落在了地上橫在過道中,差點把原瀨絆倒。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卡希爾。”兩個人在古舊的書櫃中穿行,女性坐着自我介紹。“這個圖書館一直是我在負責,一直都是。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天平小姐。”

“天平……小姐?”原瀨不太明白。

“一個外號,愛稱。”卡希爾被反問的有點不自在:“是有點難聽,你還是叫我卡希爾吧。”

卡希爾靠在了一個書柜上,很快又挪開了身體,拍了拍白色手套上沾染的灰。她尷尬的對原瀨笑了笑,拿手挽着留海掩飾自己的動作,卻突然想起了對方是個盲人,也突然想起了什麼:“你就是那個原瀨啊!”

這種口氣聽上去像是後頭隱藏了半句“久仰久仰。”

原瀨愣住了,但卡希爾沒有停下來,說了後半句讓她更加發愣的話:“既然你到了這裡,那麼就請你許下你的心愿吧。我將贈送給你一個禮物。你一定會感到滿意的禮物。不過你得答應我,獲得禮物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你都得平靜對待,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