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趙，男，二十九歲，G製造公司董事長，死於兩天前的深夜，死因是……”
何看了眼地上的屍體——他的腦袋上被開了個大洞，答案顯而易見。
“第三起了……”何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何前輩……要不您休息一下？”王在一旁關切地問道。
何擺了擺手，表示不需要。
“您還是休息一下吧……自從張局長……”王覺得自己似乎說了些不該說的，便趕緊止住了嘴。
“別在意，我沒事。要是因為工作時間稍微長了點就想着偷懶的話，張局長可是會生氣的。”
王點點頭，臉上卻還是掛着擔心。
這是張局長去世后的第三天，何在其間工作的第五十個小時。
雖然武裝力量進入了城市，警局全員也延長了工作時間，卻依舊沒有阻止這一次命案的發生。
“明明您才是最努力的那個人……可接任的局長……”王嘟囔了幾句。
“別這麼說，魏局長是個有能力的人，經驗也老道。他來當這個局長，再合適不過了。”
“可他……他只顧着坐在辦公室里抽煙，連這樣的大事都……”
何輕輕地彈了下王的腦門。
“局長有局長自己的事要做，不應該在單個任務上花太多精力。換作我是局長，我也不會總盯着這件事的。”
“我明白了……”王低下了頭。
“好了，繼續辦案吧。快點把兇手抓出來，給被害者和我們的市民們一個交代吧。”何拍了拍王的背，擠出了一個笑。
何又轉身過去，看向倒在地上的屍體。屍體的臉已經成了一灘血和肉，早就辨不清它本來的樣子。大概在場所有的警員當中，沒有一個是知道這個人原本的面貌的吧？
除了何。
“那麼何前輩，我先回去了……您……您也早些回家吧……”
何看了眼穿着黑色正裝的王，向他露出一個苦笑，接着點點頭，擺擺手，這便是告辭了。
王又站了一會兒，輕嘆了一口氣，這才推門出去。
空蕩的辦公區，陪伴何的，只有警員們的辦公桌，以及不知什麼時候溜進屋來的清澈的月光。
張局長被划作了烈士，早上進了陵園。他辦公室里的東西也都下午的時候被整理了出來，等待着進一步的處理。當然，除了部分文件檔案外，其餘的命運無非是被當作垃圾扔掉。
何回頭看了眼那扇剛剛被王關上的門，又走到它面前，推開門出去看了幾眼——充斥着黑暗的過道，嗅不到一點生氣。
何退身回來，把門很小心的關上。
他快步走到那堆被整理出來的文件堆前面，從口袋裡拿出手套戴上，很熟練地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文件夾，接着打開它，從裡面抽出了一份文件。
他藉著月光，仔細地看着文件上的每一行字，嘴裡也念着上面的內容。但他的嘴總是趕在眼睛的前面，看上去不像是在“讀”，而是在“背”。
似乎是確認了沒有錯誤，何便合上了文件夾，又把它放回了它原本所在的地方。
何直起了身。他走到窗前，抬起頭，看着那輪殘缺卻又明亮的月亮。
“真是迷人的光芒。”他自言一句。
他掀開自己的黑色外套，從裡面取出了那把泛着光的左輪手槍，它在月光的照射下，更顯一種難以言說的魅力。
他把一隻手扶在一旁的牆上。那隻手伸進了陰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樣。接着，何把肩膀也移了進去，接着是自己的半張臉，然後是另半張臉，另一側肩膀，另一隻手。最終，那隻閃着光亮的手槍也浸沒其中，直至槍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寂靜的辦公區，只有桌椅與月光相伴。
現已深夜，時處子時，趙坐在自己的書房裡，正借檯燈看着書。
托爾斯泰的《懺悔錄》，他覺得這很有趣，是他最喜歡的一本書。他也不知道這書有趣在哪裡，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它。但這並不影響他覺得它有趣，把它作為自己最喜歡的書。
似乎是有些累了，趙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無意中瞥見了鐘錶上“0：42”的數字。
“已經這麼晚了嗎？”他對自己說。
合上書，起身，把它放回一旁的書架，接着關上檯燈，轉身，準備離開書房。
“嗯？”
趙很快發現了不對。月光在房間里延伸，末處，半個人身暴露在了月光中。而除了那雙腿，那雙手臂以外，他還能看到一把左輪手槍。
趙瞪大了眼睛，心跳也逐漸加快，額頭上也滲出些汗來。
“你好啊，趙先生。”那個半個身子開口了。
趙咽了口口水，試着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是誰？你怎麼進來……”
半個身子打了個響指，像是把趙的話掐斷了一樣。
“趙，G製造公司董事長，走私槍械，與原公安局局長進行非法地下交易，涉案金額巨大，影響惡劣，現我判決你為——死刑。”
“你怎麼……我沒工夫和你玩這種過家家遊戲！我勸你趕緊離開這裡！我這兒可是有按鈕直連警局的，只要我按一下，警察馬上就能趕到！而且我還有保安……”
半個身子沉默了一下。
“是這樣嗎……”
“沒錯！所以，你如果識趣的話……”
那雙手開始玩弄起手槍來。手指撥開轉盤，另一根手指則不斷地撥動着它旋轉，裡面僅存的那發子彈便在其中不斷轉動。
突然，一根手指把轉盤往裡一按，把轉盤歸於原位。
“好吧，那麼我就此告別了。突然造訪你家，我很抱歉……”
那半個身子向後退去，整個地消失在了黑暗中。趙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面前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那兒了。
趙鬆了一口氣，身上也開始止不住地開始冒汗，肺也急切地需要更多的空氣，開始讓他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確信自己是見到了一個大盜，或是自己撞見了鬼。
總之，先把那幫警察叫過來吧。
趙轉身朝向書桌，想去按上面的那個報警按鈕。
但他剛轉過身，額頭便被一個圓環樣的東西抵住了。不知為何的物體散發著寒氣，讓他身子一下涼到了極點。
“趁着現在，趕緊向上帝禱告吧。”
“現在”有多長呢？黑暗中的聲音剛結束，槍聲便響了，而緊接着是一聲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
現在，一切都是那麼平靜，似乎這依舊是平常的一個夜晚。
門外很清靜，沒有傳來腳步聲；樓中也沒有什麼動靜，居民依舊在熟睡中。
“謊言。”一個聲音說道。
寂靜的房間，只有月光和血液是活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