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同學，你的理想是什麼？”年輕的教師拍了拍一個男孩的肩膀。
男孩站起身來，臉上帶着燦爛的微笑。
“我以後要當一個廚師！我要做出最美味的美食，然後讓自己吃個夠！”他說。
教師微笑着拍了拍手。
“真是個不錯的理想！”
接着，教師又叫起了另外一位同學。
“魏同學，你的理想是什麼呢？”
一個小女孩幾乎是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她用近乎尖叫的聲音喊道：“我要成為一個大美女！我要當大家都喜歡的大明星。！”
教師捂住嘴，“咯咯”地笑了一會兒。
“我很期待那一天！到時候，老師來當你的粉絲！”
教師看了看牆上掛着的鐘錶。時間差不多了，教師心想。
教師拍了拍手，說道：“好！大家都回答得很不錯！那麼我們接下來……”
教師沒有說下去。教師發現了一隻高舉着的手，它正不安地搖晃着。
教師笑了笑。
“何同學，來說說你的理想吧？”
男孩很快地站起身來，舉着的手也不願意放下。
“我要當正義的使者！我要成為正義的夥伴！”他大聲喊道。
教師先是一驚，隨即便又露出了微笑。
“那麼何同學，你以後是要當警察嗎？”
明亮的會議廳，原本可以容納一千號人，這時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人。
何是最先到場的那一批人，他坐在了座位的第一排，最靠中間的那一個座位上。沒人願意坐第一排，他就成了唯一一個坐在第一排的人。
他已經在那個座位上筆挺地坐了有半小時了，卻依舊沒有要歇息的意思。他覺得這個很有必要，同樣也很值得。
“叮。”一聲金屬掉在地上的聲音傳進了何的耳朵里。他挪了挪視線，很快就發現了滾過自己腳邊的那枚硬幣。
他俯身下去，把那枚硬幣撿了起來，開始仔細地觀察起來。
一枚普通的一元硬幣，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他轉過身。三個男人正在那裡談天，時不時還發出些很誇張的笑聲。
何這時的表情不是很好，但他很快便擺回了原來平靜的表情。。
他捏着那枚硬幣，伸出手臂，把它遞到了那三個人的面前。
“你們的硬幣？”他問。
那三個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開始摸索起各自的口袋。
“啊！是我的。”中間的那個人把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把那枚硬幣拿了去，“謝謝你。”
“不用謝。”何的嘴角微微上揚，“但是還麻煩你們，稍稍安靜一些。”
那三個人看了看他，各自的臉上帶着或多或少的疑惑。
“好的……不好意思……”他們一起做了回答。
何又笑了笑，隨即轉身回去，開始等待起無數個下一秒。
過了幾分鐘，廳前的台上走上來了一個人。他拿着話筒，走到中央，對着話筒清了清嗓子。廳里這時一下便沒有了聲響。
“讓各位久等了。”他扶了扶鼻樑上架着的眼鏡，“在宣讀名單之前，你們都要清楚：你們都是優秀的，你們都是我們的驕傲……”
何依舊筆直地坐着。其他人也都像何一樣坐着。
“以下我報到名字的幾位，恭喜你們，你們將正式加入我們，成為……”他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掃了眼台下坐着的各位，“維護正義的光榮的一員。”
他抖了抖自己手上的紙，“嘩嘩”的響聲通過話筒放大，顯得格外有分量。
“下面就是我所要宣讀的名單……”
他抬起頭，看了眼坐在最前面的何。他笑了笑，眼睛因此眯成了一條縫。
“恭喜何警官。”
“張局長，何警官來了。”電話那頭的秘書對張局長說道。
“何警官？哪個何警官？”張局長皺了皺眉頭。
“今天調來我們這兒的那個。”
“啊！那個何警官。”張局長點了點頭，從一疊資料的上頭取下了一份資料，把它捏在了手裡。
資料剛剛才打印出來，此時還散發著微微的熱量。白紙上印着黑色的照片和各類的字，“姓名”一詞的後面則印着“何”一字。
“年輕，有為，有能力，做人又很正直。”張局長輕笑了一聲，“叫他來我辦公室吧，我和他聊聊天。”
秘書答應了下來。
“沒什麼事了吧？沒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沒有了。”
張局長掛斷了電話。他看了看手裡的那份資料，點了點頭，接着從椅子上站起來，踱步到了窗前。
他透過窗戶，看着樓下交錯的街道和立交橋，上面來往的車輛秩序井然，像機器一樣做着永遠不會出現差錯的運動。
“又是美好的一天。”他不禁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何走進了警局大樓，所有看見了他的人都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做了回應。
和往常一樣，穿過大廳，進入電梯，一路從一樓坐到頂樓，出電梯門，走過警員們的辦公桌，朝辦公室走去。
何的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但警員們的討論將他本要用力的手死死抓住。
“你看到了嗎？昨天停在咱們樓後面的那輛卡車。”
“看到了！貌似是午夜的時候開過來的！停了有一個小時呢！”
“我聽別人說，那是局長自己的小買賣。”
“小買賣？”
“我可聽說不是什麼‘小買賣’啊！”
“懂我意思就好！”
“我還聽說張局長最近買了套別墅，A社區的房子！”
“真的？”
何回頭看了眼那些警員，接着又把頭轉了回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警員們這麼說了。
一開始，他以為這只是警員們之間低劣的玩笑，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自己親眼見到了他們口中的那輛卡車。
他本想開門進屋，但門卻自己先打開了。
門的裡面走出來一個人，披着風衣，帶着頂帽子，很神秘的樣子。
他見到門口的何，朝他點頭致意。何也回了禮。穿着風衣的人直接朝電梯走去。
這也不是何第一次見到他了。
何推門走進辦公室。張局長正坐在他的那把椅子上，手裡捧着茶杯，正要抿，見何進來了，便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
“Morning，你來啦？”
何沒有說話。他把一份檔案袋丟到了桌上，接着便拎着公文包站在原地。
張局長皺了皺眉頭。他把檔案袋放到了桌子的一角，接着又倒回椅子里。
“又是這個表情！Morning，每次你一擺這個表情，就是想要和我吵架！”
“局長，你也應該知道，為什麼我又會是這樣的表情。”
“Morning，你來我們這兒多久了？”張局長從桌上拿起了他的老花鏡，把它慢悠悠地戴好。
“三個月。”
“三個月，我有一半的時間是看你擺着這副表情。”
“我也跟你反映了一個半月的時間了，局長。”
“我也跟你解釋了一個半月！我說了，這是‘警局日需品’！”
“但局長你每次都不會出示相應的賬目清單。”
“行了，行了！”張局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Morning,你很正直，也很有能力，我也把你當作是我的好同事、我的好朋友，甚至我的孩子來看待！我也是這樣的看重你，才會每一次都耐心地給你解釋。”
“那麼，局長，你這次的解釋又是什麼？”
“機密文件，不方便透露。”
“和之前一樣。”
“對，和之前一樣。”
何很不滿意地“嘖”了一聲。
“怎麼？你非要見到這份賬單不可？你是明擺着要違反規定？”
“不，我並不是要違反規定。”
張局長笑了一聲。他又坐回了椅子，俯身打開了辦公桌的某個抽屜，從裡面取出了一份公文夾。他把它放到了桌上，翻開，從裡面取出了一張紙。
“拿去看看吧。”張局長將紙輕輕地放在了桌面上。
何拿起了那張紙，仔細地看起了上面的各類條目。
“桶裝水，數量100；咖啡粉，數量2000；辦公椅，數量100……”紙上寫得明明白白。
何抬起頭，看了看正在喝茶的張局長。
“局長……”
張局長擺了擺手，笑了笑，說：“現在，你滿意了嗎？”
何很恭敬地把紙放到桌上，接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十分抱歉，局長！我為我的行為……”
“行了，行了，不是什麼大事。你快去忙吧，今天咱們的事還是蠻多的。”
“是！”
何轉身，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張局長微笑着，舉起自己的右手在空中揮了揮，向何的背影道別。
他的左手，這時正放在先前打開的抽屜里。
何關上了門，張也放下了手。他長舒一口氣，把左手從抽屜里拿了出來。
抽屜里，躺着一把明晃晃的左輪手槍。
張局長把抽屜推了回去，手槍又藏回了那片黑暗中。
“做出選擇吧。”
“何！”
“啊！閉嘴！”
“那麼何同學，你以後是要當警察嗎？”
“是！”何大聲地做了回復。
“混蛋！”何大吼一聲。
何扣動了扳機。
一聲槍響，槍口冒着硝煙，接着一切都歸於平靜。
張局長倒在了血泊里，血液還在從他頭上的那個窟窿里不斷往外流。
穿着黑衣的男子靜靜地看着已經沒了呼吸的張局長，接着又把目光移到了何的身上。
“然後，正義終究降臨。”男人說道。
“啊！”何又一次發出吼叫，把槍指向了男人。
男人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慌。他慢慢地走向何，像是他才是舉着槍的那個人。
“你！你也必須死！”何扣動了扳機。
什麼也沒有發生，沒有槍響，沒有硝煙，沒有血液。
“依照上帝的意思，我只放了一顆子彈。”男人走到了何的面前，慢慢地拿走了他舉着的那把左輪手槍，“這足夠讓正義得到執行了。”
男人把槍收了起來。他慢慢地往後退，一步步陷入了陰影，接着，他消失在了一片黑暗當中。
何舉着僵硬的手臂，遲遲沒有放下。
他忽地緩過神來，站起身，跑到張局長的屍體旁跪下。
他把手放在了張的鼻前——沒有氣流的流動；他想把手放在張的脖子上，但又怕這樣會留下自己的指紋。
但似乎一切都沒有必要了。子彈貫穿了張的頭部，他已經沒有活着的可能性了。
何獃獃地跪在那裡，任由混着血液的空氣鑽進他的肺部。
他覺得自己得哭一場，但他的眼中並沒有眼淚；他又覺得自己應當嘔吐，但他的腸胃卻出乎尋常的正常。
何站起身，低着頭，依舊盯着地上的那具開始變冷的屍體。
這時，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麼。他跨過張的屍體，直奔張的辦公桌。
“那道光！那道光……”他喃喃地說道，腦中浮現出他那次離開張局長的辦公室時，眼角瞥見的那道不尋常的光芒，那道在沒有放任何鏡子、沒有擺任何金屬飾品的辦公室，不應當出現的光芒。
何翻開了柜子，打開了抽屜，像一個瘋子一樣，翻箱倒櫃地搜索着。
突然，他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呆站在了原地。
月光穿過薄雲，又透過窗戶，在地板上留下了屬於自己的影子。
它爬過那攤血泊，爬上了張的手指，接着爬滿了他的全身，越過了他，又爬上了辦公桌，然後鑽進了抽屜。
嶄新的左輪手槍，在月光的照映下，散發著迷人的光芒。
何拿起了那把手槍，他把它端在手裡，看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那麼何同學，你以後是要當警察嗎？”
“不是！”Morning大聲地做了回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