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打中啦,哈哈哈!”
“啊——你耍賴!說好的一人扔一次的!”
盛夏的公園,滑滑梯旁的沙地內,孩子們正盡情地在裡面玩鬧嬉耍着,卻沒有人發現,在用來按摩腳底的石子堆成的小路邊,一個身着一襲白色長裙的小女孩的身影。
“......”
黑短髮,長相甜美的她盯着在沙地內玩樂的同齡孩子們,雙眸彷彿是第一次有了充滿活力的色彩,步伐也漸漸慢了下來。
而牽着她的是一位西裝筆挺,頭髮花白的老爺爺。
感受到了身旁小小的不對勁之後,老爺爺跟着放慢了腳步,然後輕輕地偏過頭。
“您怎麼了,星雪小姐?”
“那個!”
聽到老爺爺的聲音,小女孩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昂起了頭,然後拉了拉他的手,又指着沙地道:“秦爺爺,星雪可以去那裡面玩嗎?”
秦爺爺愣了愣,隨後慢慢地蹲下,無可奈何地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非常抱歉,星雪小姐。有些地方,您是進不去的呢。”
“欸~為什麼~我要去玩嘛!”
聽到了這個回答,小女孩不高興地嘟起了嘴。
“這是因為......你看啊,白大人這星期帶我們來六柏市,是為了見他的故交來叔叔的,對不對?”
“嗯......這樣啊,對哦,爸爸他......”
小女孩眨了眨洋溢着聰慧的眼睛,隨後眼神就慢慢浮上了難以察覺到的失落。
她慢慢地低下了頭,似乎早已明白有些東西既成事實。
“絕不能給他人,尤其是爸爸媽媽添麻煩”這句話,從出生起就烙印在她的腦海里了。
“現在也快到碰面的時間了,還剩下二十分鐘。您要是去玩的話,還沒玩盡興就得出來......況且,您是首都白星城白家的千金,將來要代表的幾乎是數千人,甚至數萬人的形象,總不可以遲到吧?”
“......對不起,秦爺爺。您說的對,星雪不該任性的。下次不會再提了。”
小女孩很小聲地這麼說著,用空出來的那隻手不斷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沒有撒嬌,也沒有說一個“不”字。
看着她這副懂事的樣子,秦爺爺的目光漸漸寫上了悲哀。
與生俱來的聰穎恰恰在這種狀況下是無法避免的累贅,因為就算不能完全明白原因,她也可以理解父母的辛勞和自己身上的責任。
她才四歲啊,他想,明明是最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要在這個時候就得開始承受他人不能承受之重.....
哎。
只有一點也好,真希望在她的生命歷程中,有人能夠給予她最基本的幸福,為她拼上缺失的那塊碎片啊。
不過要做到這點,那個人必須有包容萬物,接受一切的潛力,而這樣的人......
“想玩就去玩啊!”
不可能存在?
“這麼約束着自己幹嘛!!”
秦爺爺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兩句話給打斷了。
循聲望去的他,看到了兩個迎面跑來的英俊少年。
本來還想問來者是哪位,但一看到少年中的一個是自己的孫子,秦爺爺的疑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主人的故交,來氏夫婦的孩子。
驕傲,韌性,不願服輸,簡直就像一匹向著皎月奔跑的黑夜野狼般。
“你們......”
換上了稍微嚴肅一點的表情之後,秦爺爺看着少年們緩緩站起,卻沒有放開牽着小女孩的手。
“那個,您就是覓晨的爺爺,白家的首席管家是嗎?”
沖在前面的一位停在了秦爺爺的跟前,然後毫不害怕地仰起頭,直視起了後者。
“正是。”
這孩子......
秦爺爺想,暫不說剛才身上散發出的獨特氣質,他的目光里竟然沒有半點瑕疵,而且又能如此深邃,彷彿足以蘊含住整個世界一樣......
如果是他,如果真的是他的話......
“那您,想必就是來生夜小少爺了吧?”
“切,少爺什麼的說不上啦!”
小男孩不屑地把手一揮,並沒有去注意秦爺爺逐漸複雜的眼神,而是把視線投向了躲到他腿后的小女孩身上——
從一開始,他的目標就是她。
“喂,你!”
“啊,在!”
小女孩嚇了一跳,但不得不應,只好從秦爺爺的腿后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她的目光在地面和小男孩的身上游移,像是很想去看他的臉卻又不敢。
而這麼上下打量了怯生生的小女孩一會,小男孩便彷彿看穿了她心思般地“哼”了一聲,緊接着就三兩步走了上來,不由分說地一把抓過了小女孩的手。
“我說你,要去玩是吧?走,我帶你!”
“什——”
不僅僅是秦爺爺,連小女孩本身都驚呆了。
“來生夜少爺,不可......”
“都說了我不是少爺了嘛!”
這麼說著,小男孩便拉着小女孩硬生生地向外走了一步,隨後回過身,對站在原地的秦爺爺招了招空出來的那隻手。
“只是不管是誰,壓抑住自己都會不開心的吧!我爸媽他們過不了多久就到了。秦爺爺,我保證,帶着她玩一小會就出來!”
“但......”
“放心吧秦爺爺!我家有一個比她還小的妹妹,爸媽不在的時候也都是我照顧的,還有......”
說到這,小男孩便瞥了眼小女孩看上去就很昂貴的衣服,然後聰明地向秦爺爺使了個眼色。
“我不會帶她去沙地里的。最多在公園裡面轉一轉,玩玩滑滑梯,這樣可以吧?”
沒有回答,但明顯感覺得到對方躊躇了。
站在二人中間的小女孩神情有些迷茫,看看秦爺爺,又看看突然拉走她的小男孩。
但不知為何,和小男孩的手緊緊相握之後,她就再也不想放開了——
只覺得彷彿抓住了自己的命運一般。
“......最多十分鐘,你們就要出來。我等一下會來喊你們的。”
氣氛僵持的最終,年邁的秦爺爺還是嘆了口氣,然後妥協地聳了聳肩膀。
“記住了哦。”
得到了應允后,小男孩和小女孩愣了一下,便下意識地看向了彼此。
緊接着,他們就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是如釋重負的微笑。
“太好啦,來生夜哥哥!”
“哦,小妹妹記名字很快嘛,不錯,我欣賞哦!走吧!”
一邊開心地聊着天,二人一邊手牽着手朝公園內跑去。
小男孩的腳步越來越急,像在追趕未來;小女孩的長裙飄蕩着翩躚於半空,從未如此輕盈。
看着他們的背影,秦爺爺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但嘴角卻是上揚的。
“走吧,覓晨,去買點冷飲給二位。你自己也口渴了吧?”
這麼說著,秦爺爺便走到了另一個一直沒說過話的小男孩身邊,然後嗔怪地拍了拍他的後腦勺。
“認識了來生夜都不和爺爺說,還盡跟着他胡鬧......”
“嘿嘿,對不起嘛,爺爺......”
留着分頭的柔弱男孩吐了吐舌頭,接着就拉着秦爺爺的手,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
琉璃公園——
這就是,白星雪,來生夜,和他們的摯友秦覓晨的故事伊始之所。
只是十五年來,物是人非,秦覓晨在上高中之後就和二人斷了聯繫,來生夜的父母也失蹤了,導致平時勇敢大膽的他開始變得猶豫不決,並被迫背負起了從未嘗到過的壓力......
為什麼呢。
吱呀,吱呀。
落寞的黃昏沒有星星,因為他恰好處於日與夜的中間。
一個溫婉的女孩坐在陳舊的鞦韆上,眼神空洞地前後搖擺。
顯然是已經哭幹了淚水,她的雙眼又腫又紅,看着讓人心疼。
與十五年前的盛夏不同,現在是萬物凋零的冬天,而經過數次無數次的改造,這個公園最終還是沒有被拆除。
是萬幸,亦或是不幸?
總之,作為久違的回憶之地,她便一直那麼呆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中,用寬闊的胸懷見證着來訪者們的成長。
在三人的關係逐漸破裂的現今,白星雪也曾思考過多次,能否再度和摯友漫步曾經的公園......
但她卻沒想過是以這種形式,和最喜歡的男孩相逢於從前。
噠,噠,噠。
熟悉的腳步聲在他看到自己后明顯放緩了不少,變為了意味深長的邁動。
本來是想離開的,可是他的身影卻像有魔力一般,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雙腿,讓她們無法動彈。
“為什麼......”
黑色大衣的男孩站到了身旁,背靠在了鞦韆的繩子上,把搖動的鞦韆給穩了下來。
那份生命的重量讓白色大衣的女孩,她的心慢慢一沉。
“為什麼......能找到我?”
“笨蛋。”
青年笑罵,然後抬頭望天。
“因為只有你還是記憶里的那個你,所以不會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