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滴滴
耳边传来的是几台大型操作装置所发出的互相交错，富有层次感的电子音。
位于房间尽头处的四台装置，和左侧的两台装置，在竞相发出微弱而又有节奏感的电子音的同时，其向上成一定角度倾斜的屏幕中也显示有几条不规则的曲线在预设好的坐标轴上上下浮动。仿佛配合着那嘀嘀声似的，屏幕下方的一排大大小小的LED灯也在间歇性的发出颜色各异的灯光。
而空出来的房间的右侧，则镶嵌着一扇铁制的大门。由于这个房间，或者该说是整栋建筑在设计之初的蓝图上标示着强壁厚度的那一项指标被委托方要求要着重加强，所以这个漆黑的大门看起来犹如金库大门一般具有一种威严感和压迫感。
除了右侧大门之外，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片纯白的景象，不管是嵌在天花板上的一排排永不熄灭的日光灯，还是布满房间的纯白瓷砖，都仿佛是要把这个房间制造成容不下黑暗的地方。
罗伯特正站在尽头处四台装置的其中一台前，双手重叠在立于白色地板上的一根雕刻着花纹的银色手杖顶部。一双眯得很细的眼睛，此时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屏幕中正缠绕在坐标轴上不规则变换着的曲线。
他的突然表情扭曲了，快眯成一条线的双眼也睁大了一些，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平衡了自己的感情，恢复到原先平静的状态。
让他在一瞬间产生动摇的原因，是面前屏幕中的曲线在到达某一峰值后便急速下落，最后变成一条和横坐标轴重叠的直线。
——最高协调率只能勉勉强强到达百分之四十吗，恐怕再提升功率的话……
罗伯特将视线转移到右侧的黑色大门上，它还是严丝合缝地与墙壁内侧接触着，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从一开始就设计成不能被打开的一样。
——离开了那个人果然还是不行吗，明明老老实实地在纸上计算就好，非要考虑多余的事……
向着面前并不存在的人，罗伯特投去了责难的目光。
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大型装置上，位于上方屏幕中显示的曲线依旧犹如平静的海面一般，没有再掀起一丝的波澜。
他调整姿势，变为单手持杖，向另一台装置迈起了步子。手杖与地板接触产生的清脆的声音在密闭的房间内回响，与周围的电子音混杂在一起。
当停下脚步的时候，罗伯特已经站在了左边的一台装置前面。此时他正俯视着操作台中央的一个以九十度的扇形为活动范围的操作杆，现在它离垂直于操作台差不多还剩下四十度的空间。
当他向那个操作杆伸出手的时候，一阵震动从上衣口袋中传来。
罗伯特停止了动作，转而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发出荧光的屏幕中显示的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望着面前的这一串号码，男人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打来电话的对方的身份。
“喂？你好……请问是罗伯特先生吗？”
从听筒中传来的是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他在几天前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
“当然。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应该在纽斯特理工大学的中庭走廊见过吧？”
“哦……原来你还记得我。”
耳边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明快。
“那个——”
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以不好意思的语气说道——
“上次真的不好意思，那天当你和…和沃夫先生离开之后我才意识到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介绍……”
听着从听筒传来的紧张的声音，罗伯特感觉有一点新奇，又有点好笑。事实上，他并不关心对方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肖恩。”
“噢，肖恩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你上次说可以一起出来喝杯咖啡……”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罗伯特暗自感激自己之前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至少现在是这样。
“真巧，其实我也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聊聊。”
这并不是罗伯特一直以来最擅长的客套话，或许能从那个名叫肖恩的学生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是这么想的。“上面”给予他的期限已经快要到了，任何一个可能改善现在处境的因素他都不想放过。
“今天下午有空吗？”
“今天下午？嗯…当然有空！”
或许是没有想到会约定这么突然的时间，耳边传来的声音明显带着吃惊和动摇的情绪，但随后它们变成了夹杂着兴奋的期待感。
“那就下午四点，地点的话就你来决定吧。”
“嗯…秋叶街的‘最后的华尔兹’你知道吗？”
那应该是几年前开在秋叶街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的爵士酒吧，罗伯特回忆着，他曾经偶然经过那里，也进去过几次。店里复古的装潢加上爵士乐的点缀确实有着能治愈身心的魔力，店里调酒师把握各种酒类添加比例的能力也着实令人赞叹。如果不是处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它的知名度应该会更高吧。
“当然知道，那可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地方。不过，那里应该没有提供咖啡吧。”
“罗伯特先生不喜欢喝酒吗？”
对方用试探性的口气说道。
“那倒不是，如果非要说的的话，我应该是属于喜欢喝酒的那一类人。那就决定了吧，等会见。”
“等会见！”
紧接着那个兴奋的声音的，是一阵冗长的电子音。
罗伯特收起了手机，把视线转移到之前准备触碰的操作杆，双手不自觉地在手杖顶部反复摩擦。或许是因为暖气的原因，男人的手心开始慢慢渗出了汗珠。
在保持了同一个姿势许久之后，他重新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对着其中一个联系人按下了通话键。
“沃夫，我出去一趟。对，就是之前那个人。我知道，虽然希望不大，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说了多少次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也知道，如果这一切泄露出去的话，‘上面’的人肯定会做出‘紧急措施’，我们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或许比那还不如。你知道就好，总之，我不在的时候你继续替我观察样本的波形图，有异常的话马上通知我……还有，剩下的最后的样本，不要有任何的闪失。”
挂完电话后，罗伯特转身背向了面前的装置。对沃夫的叮嘱，其实也是对自己的警告。
望了一下左腕的手表，时间是下午的一点三十分。
他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车钥匙，往着房间的出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