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少女,雨果感到一丝的愧疚,自己之前不应该对这么娇小虚弱的女孩儿发脾气。她现在正在熟睡,胸脯正随着均匀的呼吸有规律地上下浮动。得力于立在病床旁的输液杆上挂着的生理盐水和营养液,少女苍白的脸颊上也带有了一点点红晕。

之前看到她从自己面前倒下的时候,雨果着实吓了一跳,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从自己的面前倒下。在大脑经历了短暂的空白后,他迅速抱起少女往附近最近的医院跑去。轻若细羽——用这个词来形容少女一点也不为过,雨果的双手几乎感受不到少女的重量。在奔跑的过程中,他的心仿佛被揪住了一样。

“你是这女孩儿的监护人吗?”

向他提问的是一位看着才五十岁出头头发却已完全花白的老医生。他现在正用着一种仿佛只要雨果回答“是”后就会冲上来给他一巴掌的夹杂着愤怒与厌恶的表情看着他。

“不,她突然在我面前晕倒了,我只好把她送到附近最近的医院……”

“如果你真是这孩子的监护人的话,我真想冲上来给你一巴掌,然后把你送到警察局……”

“……”

“这孩子全身有差不多二十几处被小刀划伤的痕迹,伤口的深浅度由3mm~7mm不等……”

雨果感到脊背发凉,原来那件军绿色大衣竟然隐藏了那么多恶魔的罪行。

“而且照她现在的情况看来,她已经有起码三天没有进食,所以出现了比较严重的营养不良,贫血以及脱水现象。”

老医生摘下了他那副棕色边框的老花眼镜,眉头皱成了“川”字形。他开始闭上眼睛用手揉捏自己的鼻梁,其间一直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从来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患者。到底是谁能对这么小的孩子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雨果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他简单地向老医生鞠了一躬,然后来到了少女的病房。

“蕾雅吗……”

雨果坐在少女病床旁的椅子上,想起了她倒下前对他说过的她的名字。

“如果我有女儿的话,会不会跟你一样大呢?”他对着熟睡中的少女说到。这时她的面容已没有了与雨果初次相遇时的惊恐与不安,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与安详。

他不敢去想这位自称蕾雅的少女到底经历过什么,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又对她的身体与心灵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如果躺在面前的是自己的女儿,他大概会发疯吧。

“嗯……”

熟睡中的少女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样子像极了一只小猫。但下一秒,她的瞳孔快速收缩,面部开始变得狰狞。她把膝盖抵到胸口的位置,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抱着头部埋在膝盖之中,整个身体不住地颤抖。

“我错了,舅舅……蕾雅会做个乖孩子的……蕾雅会听话的……所以不要卖掉蕾雅的吊坠,不要夺走我和妈妈的回忆……“

少女的眼泪连同着鼻涕流到了床单上,嘴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小小的手中像是一直紧紧抓着某个银色的椭圆形物体。

“冷静点!……蕾雅!这里是医院,没有人会伤害你,也没有人会抢你的东西!”

经过雨果的安抚,激动的少女逐渐冷静下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女似乎并不知道她之前在路边昏倒了。她现在正背靠着紧挨床头的墙壁,用右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胸口,好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你之前在路边昏倒了,是我送你来的医院。”

“……”

少女用牙齿咬着右手中指的指甲,迷离的眼神也渐渐有了焦点。

看起来她情绪已趋于稳定,雨果觉得自己已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尽管或许会有一点不负责任,但他实在太累了。

“治疗费我已经帮你付了,等会儿护士会再来给你换一次点滴。不用担心,这就是营养不良引起的休克,输了液之后应该很快就会好……”

雨果对选择逃避少女身上的伤口,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的自己感到厌恶。但是他与这位少女终究只是陌生人,在完全不了解她的情况下对她表示出多余的关心反而是一种傲慢。

“等你康复之后医院会帮你联系警察或是你的监护人,我就……”

在将要说出“我就先离开了”的瞬间,少女就一把抓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雨果的右手。她使出全力紧紧握住那只比她的小手大两倍的手掌,仿佛只要稍微放松它就会马上消失。

“求求你救救蕾雅!”

少女用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望着雨果。

“蕾雅拼了命从舅舅的身边逃走,蕾雅绝对不要再回去了!”

看来她的舅舅多半就是造成她现在这种状况的元凶。

“那就拜托警察……”

“没有用的,无论怎么最后都会被送回到那个家中……”少女显然已经把雨果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算你告诉我这些,我也……”

“蕾雅什么都能做!料理,洗碗,打扫,买菜……所以!所以……”

“你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呢?我们从相遇到现在还不到3个小时,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也说不定。”

“不,不会的!”

少女的语气非常坚决,仿佛她比雨果自己还要了解他。

“你向蕾雅搭了话,给了蕾雅钱,还送蕾雅到了医院,所以你绝不可能是一个混蛋!”

面对着这个如此单纯又惹人怜爱的女孩儿,雨果的决心有了一丝的动摇。但他的理性告诉他,怀着半吊子的心情答应这个少女的请求,是对她的二次伤害。

“我很遗憾。如果是在三天前,我或许会考虑和你一起生活,但现在我没了工作,养活自己都会成问题……”

少女的表情逐渐暗淡。

“所以,对不起……”

雨果转身向门外走去,他听得见少女在背后啜泣的声音。

在关上了病房的房门后,雨果背靠在紧邻房门的墙壁上。周围熙熙攘攘,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与护士步履匆匆地穿梭在形形色色的患者之中,没有人会在意雨果,更没人会在意他背后病房里躺着的无助的少女。

雨果下意识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此时一位经过的护士用怪责的眼神瞪着他。他注意到后那位护士随即把视线移到了雨果左上方的位置。他顺着那视线看去,上面赫然贴着一张禁烟的标志。雨果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把还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又放回了上衣口袋。

“我还真是没用呀,连这样简单的决心都下不去。”他自嘲道。很显然,他犯了一个作为科学家的禁忌——理性居然输给了感性。

雨果转过身重新打开了病房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破涕为笑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