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爾夫看到萊雅手腳並用,一躍跳到了另一棵樹的樹枝上,接着踩在那上面,打開箭袋露出一束密集的箭羽。巨大的野豬因為找不到目標,在他們腳下警戒地踱步。拉爾夫隨即目睹了一支箭射中野豬的全部過程,那頭怪物在遭受到皮肉之苦后便暴躁起來,發狂一般橫衝亂撞。

可是它卻怎樣也無法找到攻擊的來源,只能像無頭蒼蠅那樣在森林裡亂竄。它的身上背負了許多支箭,和它的鬃毛一同高高豎立着,流出的血液把漆黑的毛髮都染了色。

野豬的體力被消耗了許多,但還不足以致死。它無意地一次衝擊正好撞上了樹,嚇得拉爾夫連忙抱緊樹枝,差一點就被強烈的震動給甩了下去。

“我的神啊,求求你趕快把它殺死。”

萊雅瞥了他一眼,隨後把目光重新匯聚到箭頭和指尖上,要瞄準這頭亂撞的野獸很不容易,雖然它的體積龐大,但是皮肉卻非常厚實,怎麼也沒法造成內臟上的損傷。

按照這樣下去,大約只能等它自己耗盡體力了吧,少女如是想。

萊雅正打算同野豬進行消耗,她伸手摸了一把箭袋,裡面還剩一半,差不多是十多支箭。她決定暫時停止射擊,等到野豬停下來以後再進行攻擊,這樣逼迫它不斷地奔跑,要不了多久它就沒有力氣了。

這個時候,聽到萊雅呼救的人們從灌木的一隅現身,最先與野豬撞見的是蘭莉婭,在看到這頭比她自己還要高出許多的野獸之時,少女顯得格外冷靜。

幾乎是一氣呵成的動作,蘭莉婭將她的長槍擲出,接着他們看到那柄長槍被掛在野豬突出的背脊上,野獸發出凄厲的悲鳴。

“不愧是擊敗過那種怪物的人。”

在萊雅感慨的時候,野豬朝着蘭莉婭發起突襲,蘭莉婭趕在獠牙即將把自己頂飛的前一刻側身躲了過去,隨後撲空的野獸不受控制地往前衝鋒,直到人們感受到巨大的震動和凄慘的叫聲。

“它掉到坑裡去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萊雅剛從樹上跳下來,蘭莉婭立刻撲了過來。

“還好嗎?”

“沒事。”

拉爾夫在看到安全之後也慢慢抱着樹榦滑下。所有人都圍在一個巨大的深坑周圍,低頭望着跌入深坑而被木樁刺死的巨大野獸。

“我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野豬。”馬夫說,“領主確實沒有騙我們。”

“照這麼說,這個陷阱是領主派人挖的?”

“誰去向他彙報一下,我聽說能拿到一筆賞金。”

“行不通,在他的林子里打獵可是要被剁手指的,你得說這頭豬自己跌進坑裡摔死了。”

“那可真是蠢透了,你要如何解釋身上那些箭孔?”

在人們議論要如何處置這頭野豬的時候,萊雅順着土坑的邊緣滑下去,從野獸的屍體上回收能用的箭和蘭莉婭的長槍。無論如何,收回武器才是第一位需要考慮的。

人們約定要私吞這頭野豬,誰都不準向領主報告,否則背叛者將要受到嚴厲的報復。

“他們似乎忘了來這裡的目的。”蘭莉婭說著,朝躲在樹後面的拉爾夫靠近,“但我還沒有忘記。”

“不,不,不要殺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大詩人,你是否誤會了什麼。”

“誒?”

“算了,要是你不肯帶路,我們去找別人就是。你的那份報酬自然也歸別人了。”

這樣說著,蘭莉婭轉身而去,和其他人一起返回,只留下拉爾夫一個人愣在原地。拉爾夫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追上去。

他們在回去的路上正巧撞見採藥的老女巫,驛站老闆像是見了鬼一般別過頭。老女巫沒有多說什麼,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他們,當蘭莉婭從她的身邊走過,她突然一把抓住了蘭莉婭的肩膀,讓少女嚇了一跳。

“讓我再看一眼你的眼睛。”

“不要理那個瘋婆子。”驛站老闆不耐煩地說,“她在很久以前就患了失心瘋。”

但蘭莉婭還是不由自主地望了過去,她們的目光短暫地交匯,蘭莉婭感覺到自己的內心被窺探了一般,立刻甩開女巫的手。

“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的父親是眾生的主宰,命運已經在暗中決定了你的未來,你要去南方,奪取他的王位。”

蘭莉婭驚訝地瞪大眼睛。

“你為何知道我的事情?”

老女巫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是不斷呢喃着同一句話。

“去南方,你的宿命在那裡。”

那樣的話語讓蘭莉婭想起了西拉人,那裡的人用大理石壘起高大的神殿,安排神官侍奉石頭雕像,當他們有求於諸神的時候,就去神殿祭拜,從神官嘴裡得知神諭,那就是他們不可忤逆的命運。

“我記下了。”

“你真的相信那樣的命運?”萊雅問,“你的父親不是早就……”

“欸,毫無疑問他現在已經是灑落人間的塵土,但我相信我絕不會是帝國最後的公民,正面戰場上的落敗並不足以徹底摧毀我們的種族,他們一定會蟄伏在某處等候着,某位新的領袖帶領他們重返昔日的榮光。”

“你這樣打算嗎?”

“我不太想去接手他們的爛攤子。假若他們當真打算光復帝國,想必早就找到了適任的人選,怎麼也輪不到我來插手。”

“明明你才是皇帝的子嗣?”

“怎麼說呢,當皇帝打算選擇下一任繼承人,他會選擇有才幹的人然後收為養子,並不是單看血緣。”

“是嗎。”

“不過,既然那個巫婆叫我去一趟,那就順路看看過去吧,反正我們一開始也是說好要去帝國首都的。”

少女們的計劃照舊執行,她們返回馬車,狐狸福克斯早就在那裡等候。馬夫和他的兒子跳上車,重新拉起韁繩。

“那個詩人呢?”狐狸問。

“他不去了。”萊雅回答,“昨夜裡的噩夢讓他改了主意。”

“哈,他果然是被夢魘嚇壞了,睡在那種僵硬的床上,任誰都要做噩夢的。”

“他們的服務從幾百年前就沒有什麼改進呢。”蘭莉婭隨口接了一句。

“那太誇張了。”馬夫說,“和幾年前相比,他們至少把漏風的破洞補起來了。”

和昨日相比,他們已經沒法從馬夫身上找到悲傷的影子,彷彿僅僅是一場夢境就帶走了他的傷感。

“之前我就想問了,你既然幫商人拉貨,為什麼他們不給你雇護衛?”

“我兄弟和那些精明的行遊人搭夥做買賣,他要在城裡談一筆生意,就讓我先替他把貨送到那兒去。那些行遊人十分吝嗇,又愛財,只在有利可圖的時候才肯花大手筆投資。”

一個騎馬的人在這時從他們的旁邊跑過,他的背囊里裝了許多書信,這位信使急匆匆地趕路,因為他身上帶着重要的,必須要交給國王的信。

那是神甫安德森寫給國王的警告信。

沒有了吟遊詩人的彈唱,他們的旅行變得枯燥無比,他們忍受着顛簸,一言不發。也沒有人打算說些什麼,來緩解一下沉悶的空氣。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亦是如此。

第三天,他們在路上遇見一位騎士,他的馬跛了腳,正牽着韁繩獨自行進。

“嘿。”騎士沖他們叫喊道,“用我這匹好馬來換你拉貨的瘦馬如何?”

“你可騙不了我。”馬夫回答,“你的馬連走路都一瘸一拐。”

“真見鬼,我還要花多久才能走到城鎮?”

“快了,先生,沿着這條路走下去。”

“我當然知道。”

馬車慢慢超過了步行的騎士,坐在後面的少女們得以望見那騎士的樣貌,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防護,只有腰間掛着一把劍,他的馬是栗色的,算不上值錢的好馬。

在到達城鎮之後,少女們下了馬車,因為接下來他們將要朝着不同的方向前進。

“你真的不想去伊比利亞嗎?”

臨近分別,狐狸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有機會的話,我會去那裡看看的。”萊雅微笑着回答。

“好吧,祝福你們旅途順利。”

“願女神也庇佑你。”

目送馬車離開之後,少女們找到這一帶的酒館,打算去那裡打聽去亞亨的路,原本是期望找到一位新的嚮導,但是在酒館裡喝酒的人都是從未出過遠門的農夫,沒人能帶她們去亞亨。

“這群鄉巴佬就沒有一個去亞亨么?明明是他們的都城。”

“沒有去過帝國首都的帝國人不也挺多的么。”

“事先說好,我可是去過一次的。”

“是是是。”

就在她們坐在酒館裡思考對策的時候,先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個騎士闖了進來。通常那些身份高貴的人看不上這些粗俗的地方,認定那些喝酒的人舉止粗魯,既吵鬧又缺乏禮儀,而且空氣中瀰漫著酒精和腐爛的肉味,令人作嘔。

可是眼前這個騎士確實是走進來了,並且要了一杯麥酒。他在這些農夫當中一眼看見蘭莉婭,覺得不可思議,便主動向她們靠近。

“午安,我確實想不到會在這樣髒亂的地方邂逅一位漂亮的小姐,因為她看上去與這裡實在格格不入。”

“感謝你的讚美,這位英勇的年輕人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

“你還沒有看過我的比武,又怎麼知道我的英勇。”

“比武?”

這位騎士笑了起來,隨後驕傲地抬起頭。

“在國王兒子的婚禮上,我必將斬獲勝利的榮譽,還有美人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