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生存的所有生物,或多或少都會受到魔力的影響。

魔力廣泛存在於空氣當中,分布卻並不均勻,像少女們身處的地下宮殿這樣富集大量魔力的地方非常少見,因為魔力濃度過高的地方魔物也會異常活躍,然而讓蘭莉婭感到詫異的正是這些長期居住在如此高濃度魔力下的矮小生物,他們身上幾乎只有很少的魔力,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就連他們用來鋪路的地磚在日積月累中都會被魔力侵染。

蘭莉婭唯一能夠想到的解釋,便是這些矮人曾經是人類,因為在她的記憶中只有人類才會具有對魔力的抗性。

彷彿是造物主刻意為之,人類幾乎無法運用魔力,也很少會受魔力的影響,因而人形魔物異常稀少,甚至於他們眼前的整個矮人部族都無法被稱之為魔物。

“到底是怎麼了?”

沒有人能夠回答萊雅的疑惑,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擺好迎戰的姿態,他們一點點往後退,矮人的衛兵一步步往前逼近,雙方維持着相當的距離,直到他們的後背碰到牆壁。

衛兵大約有二十餘人,在門外的隧道中似乎還有未進入視野的後備。儘管它們身材矮小,在這樣壓倒性的人數優勢下仍舊不可小視。

蘭莉婭緊握着手中的神槍,盯着被護衛們團團圍住的矮人王。

“那個矮人王是在聽到我們說出帝國之後才一反常態,它們一定是知道些什麼。”

“或許它們是帝國的仇敵?”

萊雅的猜測隨即遭到蘭莉婭的否決。

“不,我不記得帝國跟這種奇怪的生物有所接觸,而且帝國也從未踏足過這片土地。”

傑弗里努力嘗試用語言說服它們放下武器,但衛兵們就像聽不到聲音一樣,仍舊將鋒利的鐵矛指向他們。

他們僵持了許久,無論那一方都不敢輕舉妄動。傑弗里急得焦頭爛額,眼下似乎已經束手無策,他們或許就要死在這裡,一想到這裡,他就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呼吸變得沉悶,原本就通風不暢的地下房間里空氣被大量消耗,他們能聽到每個人喘息的聲音,無言的壓迫感勝過任何的武力,恐懼所鑄造的無形牆壁將他們分隔兩邊,他們寸步難移,只怕越過最後的底線。

“有點奇怪。”

蘭莉婭的話語令傑弗里詫異地望向她,她的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恐懼,在這樣的情況下仍舊保持着鎮定。

何等可怕的意志力,傑弗里不禁在心裡感嘆。

“蘭莉婭也注意到了么?”萊雅問。

“對啊,如果它們當真與帝國有血海深仇,現在應該迫不及待的要把我殺死了吧。”

而現實卻是矮人們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麼,又像是在恐懼什麼。

“興許它們是在等矮人王的命令?”

“看起來不像呢,那個矮人王早就已經失去理智了。”

宛如最為滲人的夢魘附身那般,矮小如同侏儒的矮人王用雙手緊抱住腦袋,儘管沒有眼睛,卻能清楚地看到它的面孔在扭曲,不曾存在的雙目當中一定是目睹了恐怖而絕望的景象。

“我們該怎麼辦?”

“姑且靜觀其變吧,老實說我也想不到什麼辦法。”

蘭莉婭怎麼也想不到,矮人們恐懼的對象正是她自己。人類或許會被她的外表所矇騙,能夠感知魔力的生物卻不會,它們非常清楚自己面對的是實力差距巨大的魔物,即便在人數上佔優,也難免要多加小心。

更何況,眼前的魔物是曾經給它們留下苦痛記憶的可怕存在。

打破僵局的是一次可怕的強烈震動,在那個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這座地下宮殿將要坍塌,但在那之後大地卻又歸於平靜。

一個慌亂的矮人從狹窄的隧道中擠進來,衝到矮人王的面前向它稟報,面目猙獰的國王逐漸恢復平靜,又再一次陷入憤怒,率領它的衛兵們朝着隧道行進。方才還人滿為患的房間瞬時間空了下來,少女們得以鬆了口氣。

“得救了嗎……”

“還沒呢,我們得儘快從這裡離開。”

他們大約能猜到剛才強烈的震動是怎麼回事,便迅速沿着狹長的隧道前進,他們很快便找到了先前的入口,那裡的守衛早已不見人影,他們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就順利脫身。

“那些矮人究竟去做什麼了?”

傑弗里仍舊想不通,為什麼矮人們莫名其妙的就放他們走了,明明在前一刻還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

“那震動一定是樹倒下時候造成的。”

“樹?”

“矮人們不許那些村民伐木的理由就是因為樹倒下會造成巨大的震動,它們待在地底指不定就要被塌方給活埋了。”

聽到蘭莉婭的解釋之後傑弗里終於恍然大悟。

“啊,我懂了,那個村落的人一定是去偷偷砍樹了,那些矮人是要去阻止他們。”

“就是這樣,我們可以等一會再過去,或許還能撿到幾具溫熱的屍體。”

看到一臉興奮的蘭莉婭,傑弗里又一次忍不住回想起先前的糟糕記憶,一股強烈的嘔吐感從胃部湧上。

“真是個脆弱的男人呢,明明都能接受腐爛的鯊魚肉。”

腐爛鯊魚肉是這裡的特色食物,靠近海岸的部族會去捕獵皮膚粗糙如岩石一般的格陵蘭鯊魚,他們會將鯊魚肉切塊以後風乾,亦或是埋入地下任其腐爛,大約四至五月以後,散發著濃郁惡臭的鯊魚肉便可以食用。

“那種東西我也接受不了哦。”萊雅笑着回應。

“欸,我還以為只要是魚你都會喜歡呢。”

“再怎麼說鯊魚肉也未免……何況是腐爛以後的。”

對於白色的小貓而言那真的是災難性的味道,恐怕會喜歡這種東西的只有本地人。

眼看風雪將要來襲,他們趕在天色完全黯淡之前找到了一處酒館休息。他們並沒能撿到屍體,原來村落的人們看到矮人們掀開埋藏在雪地里的蓋子,如被激怒的馬蜂一般從地下湧出,他們嚇得拔腿就跑,也顧不得搬運砍倒的樹了。直到這個時候,蘭莉婭才有時間仔細地去觀察手中的那柄神槍。

這柄槍並不沉重,先前傑弗里沒能拔出來純粹只是因為槍頭卡在石縫裡過於緊密,正如蘭莉婭所言,這柄純金屬的槍重量要比木柄的帝國制式長矛重一些,不過還沒有誇張到舉不起來的程度。

“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槍而已……要說特別的地方,似乎只有材料。”

“聽說是隕鐵所造。”傑弗里說。

“如果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鐵打造的,那還真是不得了。”

“光憑這柄槍就能殺死那條大狗么?”

“說不準,不過至少我的指甲可以不再磨損。”

“更在意這個啊……”

“總是用尖牙利爪去撕咬敵人感覺就像野獸一樣,可以的話我也想優雅一點。”

“原來你還記得自己是皇女啊。”

“什麼嘛,你是想說我的舉止配不上這個身份嗎?”

“我沒有這樣說哦——”

“區區一隻小貓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亡國的公主有什麼可自豪的。”

“喂,你們不要再吵了——”

於是勸架的傑弗里被兩個人一起狠狠地瞪了。

“啊,我懂的,是那個吧,外人不要參和的事情。”這樣想着的傑弗里識趣地起身,他走到門前,打算出去散散心,他一眼就看到烏雲將夜空籠罩,風雪要不了多久就要來襲,即便如此,他依舊堅持要去附近走一走。

他在出門之前向少女們的方向瞥了一眼,爭吵的內容似乎在向著奇怪的方向轉移。

“要不是那時候你救過我一次,我早就把你吸干血扔在外面晾成乾屍。”

“還真敢說呢,如果不是我在意你,你早就變成吸血鬼之塵被我煉成藥水。”

“我可沒求着你施捨憐憫,你要是以為我是為了報恩才跟着你就大錯特錯了。”

“那你幹嘛要跟我一起被抓走,自己逃走不是更好。”

“還不是因為某隻蠢貓被人用劍架在脖子上。”

傑弗里笑了笑,合上門悄悄地出去了。

“這不是關係很好嘛。”

男人的雙足踏在雪地里,輕輕地走着,這時還未到睡眠的時間,但因為天黑的早,人們大多早早歸家,躲在溫暖的室內靜候風雪的到來。傑弗里看到把守的男人,同他寒暄了一陣,又在這時候看到遠處隱匿在黑暗中的人影。

“錯覺吧。”守衛說,“大抵是什麼動物跑過,否則就是什麼東西讓風吹跑。”

但傑弗里並不這樣想,他借來守衛的提燈,慢慢往前,寒風從他的臉龐蹭過,呼嘯的聲音令他感到格外的緊張。他的左手舉着提燈,右手緊緊握住斧頭的把柄,生怕突然從漆黑的雪原里躥出一頭猛獸,將他撲倒在地撕咬成碎片。

燈光隨着他的腳步推移,照亮了雪地中人影的真面,那裡的確躺着一個青年,傑弗里不確定他是否活着,也不敢靠近,他一想到可能會碰上屍體就感覺有東西在胃裡翻滾。

在看到青年試圖用力舉起他的手臂時,傑弗里看清了青年的側臉,他這才發覺這個身上血跡斑斑的青年是先前在雪地里幫助過他們的艾爾索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