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們同男人在一間酒館歇息,據傑弗里所說這裡離矮人的勢力範圍已經不遠,他還把遠處的山脈指給她們看,並表示那裡一定就是矮人的居所。

“你要如何得知就是那兒?”萊雅問。

“矮人是見不得光的生物,維京人能夠在這裡立足也正是基於此故。”

傑弗里說著,舉起酒杯悶了一口。

萊雅坐在他的對面,蘭莉這時正蹲在壁爐前面取暖,溫暖的火光讓她凍僵的肢體稍微緩解了許多。早在進入酒館之前,萊雅就發覺蘭莉婭已經快被低溫凍得失去意識,因此他們才會提前休息的時間。

帝國的大部分領土都是溫帶海洋性氣候,即便是冬季也不會如此寒冷,像蘭莉婭這樣的着裝成為主流也是因為氣候溫和的緣故。

在氣候溫和的地方,裙子是最早出現的衣服,構造簡單且易於加工,僅需要一塊布料往腰間一圍。隨着工藝的進步,裙子的外形卻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而裙子上的裝飾倒是越發繁瑣精美。蘭莉婭的時代並非沒有褲子,但長久以來褲子都被認為是野蠻人的裝束,驕傲的帝國公民自然不肯屈尊去穿野蠻人的衣服。

蘭莉婭也是基於這樣的緣故,寧肯在遙遠的北方凍死也不願意穿褲子。

“看來我們的瓦爾基里不太能受得住凜冬的溫度。”傑弗里盯着縮在壁爐旁邊半開玩笑地說。“這樣可無法戰勝芬布爾之冬啊。”

蘭莉婭充滿怨念地瞥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盯着在木柴上舞動的火焰。

“怎樣?要不要試試我們的衣服,相當暖和哦。”

“我今天就算是凍死,被埋在雪地里,也絕不會穿野蠻人的衣服!”

聽到這樣意志堅定發言之後,傑弗里和萊雅都笑了起來。

“那你就加油吧。”傑弗里笑着,“希望你能夠戰勝寒冬,可別被寒冬戰勝了。”

蘭莉婭不滿地撅起嘴,扭頭瞪着傑弗里,於是傑弗里只好立刻換一個話題。

“剛剛我們說到哪兒了?”

“你之前說矮人見不了光。”萊雅說,“為什麼這麼說?”

“傳說中的巨人尤彌爾死去以後,他的屍體上生了蛆蟲,獨眼的神看到這些蛆蟲之後便把他們變成了矮人,所以他們只會住在暗無天日的地下。”

蘭莉婭聽到這樣的解釋,腦海里立即回想起先前看到的腐爛屍體,那股惡臭的味道彷彿又回到了她的鼻腔,令她厭惡地皺起眉。

“那些矮人的身上會有腐爛的臭味嗎?”蘭莉婭問。

“大概吧,我並未同他們打過交道,但聽說他們是靠吃石頭為生。”

“那可真是有趣,我還從未見過會吃石頭的生物。”

“比起這個。”萊雅的關注點卻在另一個地方,“獨眼的神又是怎麼回事?”

“據說在遙遠的地方有一眼噴涌智慧的神奇泉水,神用一隻眼睛同守護智慧之泉的巨人換來了一捧泉水,他喝下去以後就有了無窮的智慧。”

“真是便利呢。”蘭莉婭面露帶有些許嘲諷的微笑,“野蠻人連神的開化都是靠別人賞賜的。”

“蘭莉婭你這樣是會被打的哦。”

“又沒有人打得過我。”吸血鬼的少女毫不在意地回答,“再說了也沒人聽得懂拉緹姆。”

“不不不。”傑弗里搖搖頭,“你最好不要大意,因為丹斯王國內有許多來自北海周邊的各個地方的移民,維京人最初也是外來者,這片土地真正的原住民是矮人。”

“這麼說來他們果然是帝國北部的野蠻部落咯?”

蘭莉婭在這時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在帝國繁榮發展的時代,周邊的野蠻部落覬覦帝國的財富,不斷侵擾帝國的邊境,而帝國同時也在向外擴張,這使得他們不得不面對大量的敵人。這其中最難纏的是北方的蓋爾特人和傑盧馬尼人,這兩支善戰的部族一直以來都是帝國最大的外部威脅。

這樣想來,海盜們的行徑同這些野蠻部族過去的所作所為如出一轍,他們曾是一家人便是最好的解釋。

“我對那些過去的事情不太懂。”傑弗里說,“這與我們要做的事情毫不相干。”

“但是我很喜歡聽這些。”搖着尾巴的白色小貓一隻手拄着臉頰,面露微笑,“這樣才有冒險家的感覺。”

原本他們打算在這裡休息到蘭莉婭的狀況好轉為止,高傲的吸血鬼貴族怎麼也不肯穿野蠻人的保暖服裝,頭上頂着的斗篷算是唯一的讓步,如果要連續長時間在外移動,蘭莉婭顯然撐不了多久就會被凍僵,雖然死不了,但失去意識也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對於蘭莉婭的同伴而言,背負一隻吸血鬼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為蘭莉婭本身很輕。問題在於蘭莉婭失去意識以後。

要背一個意識清醒人的很輕鬆,被背的人往往會調整自己的姿勢去配合對方。而如果背一個失去意識的人,那就和背一具屍體相差無幾,由於完全得不到對方的配合,使得背負這個動作變得格外困難。

先前萊雅也正是因為感受到這樣的變化才發覺蘭莉婭的異常。

另一方面蘭莉婭的綁帶涼鞋在這樣的雪地里起不到任何保護腳掌的作用,萊雅用纏布幫她裹住了凍傷的腳趾,卻把自己腳上的纏布解下,因為被雪水沾濕的布料反而會奪走腳底的溫度。

她們的服裝並不適宜這裡的環境,這一點兩人都非常清楚,但蘭莉婭仍然決定恪守帝國最後的驕傲。

萊雅和傑弗里都想要儘快解決帶來凜冬的罪魁禍首,於是他們打算強行帶着蘭莉婭前進,反正這隻吸血鬼又不會被凍死,事後找個溫暖的地方慢慢解凍就好了。

當他們準備行動的時候,一個慌張的男人匆忙跑進了酒館,不知道他叫嚷了些什麼,酒館裡其餘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同他一起沖了出去。

“他們怎麼了?”萊雅問。

“外面發生了什麼衝突。”傑弗里回答,“他們要跟人干架了。”

“和誰?”

“不知道,你要去看看嗎?”

小貓的好奇心被這突然的事件挑動,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傑弗里和蘭莉婭見狀也只好跟在萊雅後面。

少女們尾隨人群來到村落的外圍,她們看到另一群人早在那裡等候,他們每個人都拿着武器和盾牌,光是看那陣勢就知道他們絕不會懷有好意。

站在對面人群前面的是一個身披熊皮的高大男人,似乎是這群人的首領。

萊雅在人群後面踮起腳尖,試圖令視線越過這些高大寬闊的肩膀,但她幾乎什麼也看不到,喧雜的人群在議論着她聽不懂的話語。萊雅想到把蘭莉婭背起來,這樣也許能夠看到點什麼。

“怎樣?看到什麼了嗎?”萊雅問。

“唔嗯,他們在和對方交涉,我聽不懂在說什麼。”

傑弗里在這個時候同周邊的人打聽,原來是部落里的青年得罪了另一個部落,對方正打算來興師問罪。

“那個青年幹了什麼?”

“他與別人的妻子私通,那女人正要與男人鬧離婚,男人氣不過,就要來報復他。”

“那為何不把那青年交出去?”

“不論他做了什麼,我們都不能讓一個外人殺死我們的人,這是天大的恥辱。”

傑弗里望向那躲在人群當中臉色慘白的年輕人,他不認識這個青年,但是大約能猜到當事人就是這人,因為這人臉上的表情與周圍的人截然不同,充斥着緊張慌亂與迷茫。

“你們最好別插手,這是他們的私人恩怨。”

摞在一起的兩個少女在聽到傑弗里的話后一齊扭頭望着他。

“你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男人向她們靠近,正打算說明他所聽聞的事情,這時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像是受驚的馬匹一般開始涌動。他們不知道發生什麼,只聽得霎時間叫嚷聲與慘叫聲混為一體,他們被快速流動的人群衝散,隨後這些人迅速地用手邊的一切東西將自己武裝起來。

他們當中不知是誰先動的手,用斧頭與鮮血在極短的瞬間將這場衝突升級。

這是與蘭莉婭先前所見完全不同的場面,在面對敵人的侵襲,這些人首先想到的是拿起武器展開反擊,而不是抱頭鼠竄,疲於奔命。

敵對的雙方不約而同地排成兩列,原先雙方的戰士早就已經集結在前方,因而本該是毫無秩序的械鬥卻發展成為了陣列整齊的戰鬥,哪怕他們的指揮者幾乎沒有發布任何指令。

他們幾乎是憑着經驗與本能進行集結,高舉盾與長矛,相隔五英尺左右的間隙展開戰線,他們用手中的長矛去刺擊對方防禦的縫隙,用長柄戰斧劈砍敵人的盾牌。盾牌破裂的聲音同嘶吼混雜在一起,震天的吼叫掩蓋傷者的哀嚎,為他們的英勇鼓舞。

後方的人在取得武器后迅速返回以填補前方的缺口,他們肩並肩,彼此的軀體相互碰撞,一遍又一遍踩踏亡者的遺體,奮力維持着長長的戰線。

雙方仍然保持着距離,他們之間已經堆積了不少屍體,但絲毫沒有要後退的意思。

少女們費力從人群中逃了出來,可她們突然發現她們的翻譯被捲入了這場戰鬥,被擁擠的人群不斷往前線推移。

要不了多久傑弗里就會被送往爭鬥的中心,她們不能讓他死去,在這樣一個語言不通的異國沒有翻譯幾乎寸步難行,因此無論如何都要把傑弗里救回來。

經歷了短暫判斷的萊雅順手摸向自己的後背,這才反應過來她的弓箭此刻正在傑弗里身上,連同她的行囊一起,她頓時瞪大了眼睛。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