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迷糊中清醒過來的蘭莉婭馬上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就算我們幫你們殺死了那隻魔物，在這樣的季節里你們要如何過冬？”
“什麼意思？”
“刨除芬布爾之冬造成的影響，現在本來也是秋冬季節，已經過了種植的最佳時節，你們要從哪裡弄過冬的糧食？”
實際上蘭莉婭的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但她想看看這個男人會不會撒謊。
傑弗里顯然被蘭莉婭的問題驚住，他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被如此反問。
“我們可以花錢買。”他說，“我們的商船遍布整個北海。”
“但你們的錢從哪裡來？”蘭莉婭接着問，“你們沒有任何可以賣的東西。”
“不，我們還有鐵礦。”
蘭莉婭對這個國家的現狀了解的不多，她以為他們果真能弄到大量的鐵礦去販賣，但是這樣一來他們的劫掠行動就說不過去了。蘭莉婭決定不再深究，知道這些東西對她們的行動沒有什麼幫助。
“抱歉，這似乎不是我們該去管的事。”蘭莉婭說，“你只需要告訴我們去哪裡，怎麼做才能打敗那匹狼。”
“矮人那裡據說有一柄隕鐵打造的神槍，那是他們的至寶，如果能弄到那玩意的話，殺一匹狼應該不成問題。”
“神槍呢，我不太相信那種東西。”
“這只是我的建議，你們最好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否則你們會惹上大麻煩。”
“怎樣的麻煩？”萊雅問。
“我不能明說，你們聽了以後絕對會反悔的。如果你們要去尋找矮人，我會與你們同行，想來你們也聽不懂他們的話。”
“看來我們沒有接受以外的回答呢。”
“我們明天出發。”傑弗里說著從長椅上站起來，“做個好夢。”
同少女們示意之後傑弗里戴上頭盔走出了酒館，溫暖的室內再度陷入安靜，只聽見壁爐里木柴燃燒的聲音。
“看來這回我們不得不同一條特大的狗作戰了。”萊雅抱着手坐在床沿，臉上的表情頗為不滿，“我討厭狗。”
“那是狼。”坐在萊雅對面的蘭莉婭輕聲糾正道。
“不管是狼是狗還是狐狸，光是看到那張尖嘴就很討厭。”
“為什麼？”
萊雅回想起自己曾經被人類飼養的獵犬狂追過，又想起飢腸轆轆的流浪狗衝著自己齜牙咧嘴，記憶中關於狗的似乎都是這類糟糕的回憶。
“總之，我不會對這條狗手下留情。”
“充滿幹勁呢。”
那樣的眼神彷彿是要把對方生吞活剝一樣，蘭莉婭想象不出究竟是積累了怎樣的怨念才會如此迫切的想要報復。
“為什麼你和狗關係不好呢？”
“我怎麼知道，絕對是因為狗仗人勢的緣故。”
“什麼意思？”
“被人飼養以後就對人類惟命是從，為了一點點食料就甘願放棄自由被用鐵鏈鎖住脖子，那樣的傢伙不僅不懂得尊嚴是什麼，還總是一副兇惡的樣子，真不知道它們在想什麼。”
和安於現狀的狗相比，追求自由的貓就是與性情其截然相反的存在。有人認為人類從未成功馴服貓也是基於這樣的理由。
“是在嫉妒吧。”蘭莉婭笑着說，“奴隸總是妒恨自由人，害怕他的主人，倘若抓住了機會，總要狠狠地咬上一口。”
“真像是蘭莉婭你會說的話呢。”
“上流社會的貴婦們喜歡圈養身強力壯的男僕，他們不少都是幸運的角鬥士，在比武中苟活下來並得到貴婦們的青睞。幸虧我沒有那樣的興趣，不然在那場叛亂中我一定是最早遇害的。”
蘭莉婭似乎真的已經不再對那件事心懷芥蒂，甚至還能平靜地用這個話題開玩笑，但萊雅沒有笑，而是選擇岔開了話題。
“你覺得我們能打得過那條大狗嗎？”
“也許吧，如果那所謂的神槍真的有用的話。不過，我也確實需要武器。”吸血鬼少女伸出自己的手，將五指伸直，“瞧瞧我的指甲，被那棵樹給磨損成了這樣。”
儘管萊雅完全沒有看出來和先前有什麼不同，仍舊是那樣尖銳、鋒利，閃耀着光澤。
“吸血鬼大概不需要磨爪子吧。”
“當然需要，指甲不經過精心的打磨是會遭人笑話的。想想看，當你去參加一場宴會，伸手舉杯的時候卻露出一隻粗糙的手，指甲縫裡塞滿了髒東西，這是件多麼令人噁心的事情。”
“真是嚴格呢。”萊雅說著悄悄把自己的手別到背後，“宴會裡是怎樣的情形呢？”
“唔嗯，因為身份的緣故，我沒有去過太多次。”蘭莉婭一手托着下巴，努力地回想那幾百年前發生的事情，“你知道的，雖然是皇帝陛下的子嗣，但是私生子沒有太多的特權，何況我是女性，不能總去那樣的地方拋頭露臉，不然其他人一定會認為我太過招搖。”
“意外地很辛苦嘛。”
“宴會上只提供鮮血，當時我很好奇他們從哪兒搞來這麼多血，因為血如果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就會凝固，不可能是從很遠的地方運來的，於是我就悄悄跑到後院去看，你猜怎麼樣？他們拉來了一大群奴隸，正挨個的給他們放血呢。”
雖然是預料之中的結果，但萊雅還是感到驚訝。
“奴隸不會死嗎？”
“他們不會讓奴隸死的，死一個奴隸他們就要損失一大筆錢呢。他們只割奴隸的手臂，在下刀之前要讓刀在火焰上烤一會，陶碗里的血盛到一定量就用草藥把傷口包紮起來，這種草藥很快就能讓傷口癒合，要不了多久他們就又生龍活虎了。”
蘭莉婭不知道的一點是其實有相當一部分奴隸死於傷口感染，有少數則是通過截肢活了下來，但他們很快就又被強迫做同樣的事情。帝國的公民們並不在意他們的死活，唯一會感到心疼的恐怕就只剩奴隸主了。
“我覺得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為止了，否則今晚我會睡不着的。”
“真是可惜。”蘭莉婭聳聳肩，臉上卻完全沒有遺憾的表情，“下次我想給你講講我去參觀刑場行刑還有地牢審訊……”
“放過我吧，我還想睡覺的，要是等下做噩夢的話不會饒你哦。”
蘭莉婭這才得意地笑了起來。她當然沒有去參觀過刑場和地牢，所知的不過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流言罷了。
“聽了這些之後有沒有對吸血鬼改觀呢？”
“大概沒有吧。”萊雅歪着腦袋，“因為跟傳說里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那還真是遺憾，我以為你會更害怕一點的。”
“只是，有一點跟傳說里不一樣。”
“什麼什麼？”
“傳說里的吸血鬼沒有蘭莉婭那麼漂亮。”
少女再一次體會到魔力自下而上沖暈腦袋的感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獃獃地坐着。
“我要睡了，明天還得早起呢。”
萊雅說著便躺了下去，終於回過神來的蘭莉婭鑽到萊雅的背後，用力抱住毛茸茸的小貓。
“我也要一起睡。”
“欸？為什麼？”
“因為很冷。”
“不是借了斗篷給你么。”
“有什麼關係，在船上的時候不是每晚都如此嘛。”
“真是的。”
心滿意足的蘭莉婭臉貼在萊雅的後背偷偷地微笑着。
史萊姆從萊雅的行囊里悄悄鑽出來，一點點靠近桌上還沒有熄滅的蠟燭。向前一點似乎太熱，會把自己燒起來，向後退一點又太冷，它只好不斷地挪動，在無數嘗試中尋找最合適的取暖位置。
它終於找到最適宜的位置，把自己拉伸成一個圓環籠罩在燭台周圍。這個時候從窗戶的縫隙逸出了一陣風，眼看火苗在搖曳中將要熄滅，史萊姆立刻延長自己的身體，立起一面屏障，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風，搖擺不定的火焰最終趨於穩定。
少女們沒能看到這樣的情形，否則一定會大吃一驚。
萊雅只是在早晨的時候注意到燭台上的蠟燭全部燒完，整個燭台上都被重新凝固的蠟覆蓋，史萊姆早早地縮回了她的行囊里，彷彿僅僅是她忘了把蠟燭熄滅就睡着一樣。
萊雅沒有太在意，而蘭莉婭儘管很早以前就發現這隻史萊姆體內的魔力有些不太一樣，她也沒有把這當作大問題來對待。畢竟史萊姆這樣的魔物實在太過常見和弱小，就算和其他個體有些許不同，也不足以改變本質上的東西。
少女們整裝出門，傑弗里已經在壁爐前等候了許久，看到她們的同時便縮回了烤火的手掌。
“我們要如何去找矮人？”萊雅問。
“矮人們住在山脈當中，他們在裡面挖掘了無數迷宮般的隧道，我們只要能找到他們的礦道自然就能找到他們。”
“那我們最好儘快動身。”蘭莉婭說，“你能為我們帶路嗎？”
“樂意至極，我已經同我們的首領講過，他讓我們拿到神槍之後回來找他，到時候他要同我們一起去狩獵芬里爾。”
“聽上去非常可靠。可是我還是得問一句，為什麼你們不自己去找矮人？”
“我以為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早就想到了，不光是維京人會把你當作傳說中的瓦爾基里，矮人也是同樣。”
蘭莉婭自嘲似地笑了笑。
“看來我這身衣服暫時是沒法洗乾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