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蘭莉婭悠哉地泡在水裡的時候，萊雅已經生好了火，解開自己纏在腳心的布，同蘭莉婭脫下的衣服一起清洗。
貓族獸人由於腳的構造同貓非常相似，腳掌的前半是肉墊，致使他們無法像人類那樣製作鞋子，為了保護腳底最脆弱的部分，用布包裹腳心顯然是最方便的選擇。
萊雅在清洗的時候意外地發現蘭莉婭的衣服結構非常簡單，紫色的帕拉就只是一塊較大的布料，白色的羊毛長裙，實質上就是一大塊布對摺以後在中間開個洞，能露出頭，布的兩邊稍微縫了一下，勉強連在一起。
唯一稱得上有點技術含量的是蘭莉婭的綁帶涼鞋，細細的綁帶看樣子是牛皮做的，鞋底磨損不太嚴重，能看得出蘭莉婭平日里幾乎沒有什麼運動量。
帝國的貴族尚且如此，其餘的人是什麼樣也就不難想象了。
“帝國其實意外地很窮？”萊雅不禁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蘭莉婭大概不會承認的吧。
少女並不知道在過去的那麼多時日里技術也在不斷發展，如今習以為常的東西放在遙遠的過去卻是人們不曾能想象得到的。
萊雅將這些洗好之後，用樹枝架起來晾在篝火邊烘烤。
“你不來清洗一下嗎？”
不知是什麼時候，蘭莉婭站到了萊雅的背後。水珠流過少女的手臂，從指尖滴落，平平的軀幹幾乎沒有太大的起伏，蒼白的皮膚在陽光照射下竟有幾分閃耀。
順便一提吸血鬼都沒有胸部的凸起，因為吸血鬼自誕生之日起就是以血液為食。不過據蘭莉婭所說經過鍛煉以後似乎也可以得到健碩的胸肌。
此時萊雅手裡攥着一根結實的樹枝，正努力地用匕首將其中一端削尖。
“我的毛弄濕以後會很麻煩，所以就算了。”
“是嗎。”蘭莉婭坐到萊雅的身邊，靠近篝火用手指梳理着自己濕透的捲髮，“其實是因為你怕水吧。”
被戳中要害的小貓快速地搖着尾巴，一言不發。
“我知道的，貓都是這樣。”蘭莉婭笑了笑，“謝謝你幫我把衣服洗了。”
“這倒是沒什麼，我要去摸魚了。”
“摸魚？”
萊雅將匕首收好，帶着削尖的樹枝往湖邊走去。萊雅先是往平靜的湖水裡撒了一小把麵包屑，然後靜靜地蹲在旁邊等候。
蘭莉婭坐在火邊等着烘乾她的衣服，當衣物中的水分被烘烤地差不多以後，蘭莉婭便將其從樹枝上取下。就在蘭莉婭系起腰帶的同時，她聽到水邊傳來了動靜。
蘭莉婭看到萊雅用力把樹枝刺入湖面，隨後一抹暗紅侵染了湖水。萊雅提起樹枝的時候，一條被刺穿身體的魚也被一同提了起來。
“果真是只貨真價實的小貓呢。”蘭莉婭低聲自語。
蘭莉婭對這隻白色的小貓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漫長的逃亡令她丟失了身為帝國貴族的傲慢，她第一次認真嘗試與原本所謂的下等種族相處，卻意外發覺長久以來的偏見是相當愚昧的，她驚訝於時間對造物的琢磨，原先野蠻未開化的種族竟然也能有富於智慧的一日。
某位著名的學者利用他的著作分析了雄辯家的誕生過程，他認為教育才是產生智慧的關鍵。蘭莉婭對此深以為然，因為她也曾經學習過雄辯術，並且曾經以成為知名的雄辯家作為目標。
很顯然，與蘭莉婭同行的白色小貓必定是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教育，她不認為萊雅的部族中會有具備這樣的能力的人，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萊雅曾經提到過的那個男人。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具有如此廣博的知識，他很有可能是一個著名的雄辯家，萊雅在尋找的男人是自己的同類也不無可能性。
想到這裡，蘭莉婭認為自己當初決定追隨萊雅的選擇一定是正確的。
萊雅趁着蘭莉婭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將魚鱗颳去，清理掉內臟之後把樹枝從魚嘴中貫穿，在魚肉上面撒上一些瓶裝的細小白色晶體后架在篝火上烘烤。
“那是？”
“鹽和一些其他的東西。”萊雅說，“用來調味。”
“你是怎麼弄到這麼多鹽的？”
鹽作為稅收的大頭，價格並不便宜，想來貧窮的萊雅應該沒有那樣的財力去買那麼多才對。
“說起來也很簡單，把海水晒乾以後就是了。”
“但是那種鹽和你的不一樣。”
“海水晒乾以後得到的是大塊的粗鹽，把粗鹽提純以後就會得到這樣小顆粒的鹽。”
“這也是鍊金術嗎？”
“算是吧。”
“欸——真是厲害。”
蘭莉婭所處的時代鍊金術才處在起步的階段，那時候的目的還只是單純的想要點石成金，而在萊雅手中，鍊金術彷彿已經成為一種魔法，一種除了煉出黃金之外什麼都能做的魔法。
短暫的休息之後，少女們將篝火熄滅繼續前行。萊雅計劃在天黑之前到達下一個村莊，但在失去了馬匹之後，她們不得不加快步伐。
就這樣過去了三天，少女們終於見到了海岸。
海水拍打着岸邊的土地，洶湧的聲音和萊雅的內心一樣澎湃。她們立即鼓起幹勁沿着海岸尋找港口，只要能找到港口，距離前往東方便邁出了巨大的一步。
東部的海岸線雖然很長，天然的海灣卻並不多，不過少女們並不為此擔憂，因為但凡能作為港口的天然海灣周邊必定會有人類的城市。
“很大一部分港口是帝國留下的遺產。”蘭莉婭說，“在征服這片土地的時候帝國修建了許多港口用來運輸物資。不過後來領軍者們內部出現分歧，致使他們沒能打下全境，只在外圍修建了一道長長的城牆用來抵抗蠻族的進攻。”
帝國覆滅之後這些港口城市很快就被人類佔領，因此曾經吸血鬼們居住的城市已經完全找不到任何當時的影子了。蘭莉婭望着熱鬧的人類城鎮內心有幾分唏噓，但她決定不再去為這些東西傷感了。
萊雅前往碼頭尋求商隊的幫助，商隊的船是必不可少的，因為沒有單獨運載人的船隊，如果想要渡過這片海域必須得乘坐商隊的船。
商隊領頭的人是一個大鬍子男人，他在聽萊雅說明了來意之後毫不猶豫的回答。
“當然可以，只要你肯付錢。”
“我們能擔任你們的護衛。”
“那可不行，我的水手們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是嗎，我看他們都不像是會打架的人，而我們是戰鬥的專家。”
“這群大老爺們可沒柔弱到需要兩個小女孩來保護。”商隊首領笑着說，“我們明天出發，在那之前你要是改變主意隨時都可以過來。”
交涉理所當然的失敗了，萊雅和蘭莉婭便到酒館裡商討下一步的對策。
“你打算怎麼辦？老實付錢嗎？”
“看樣子只能如此了。”萊雅說，“但我們先不着急，等明天再行動。”
萊雅趁着這個時間在房間里搗鼓起她的煉金設備，蘭莉婭以為她打算新做一些藥水去賣錢作為船費，便獨自在街道上遊盪。
蘭莉婭很快發現了一座奇怪的建築，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才新造的，相較於周圍破爛的房屋要顯得乾淨許多。建築的正面有一個半圓形的玻璃窗戶，上面繞着漂亮的圖案。一些穿着長袍的人在裡面走動，看上去十分忙碌。
蘭莉婭並不知道那是修道院，從門外好奇地探頭望去，但她還沒能看清什麼東西就被一名修士發覺了。
“你要做什麼？”
“只是看看。”
“這裡是神聖的地方，不是閑逛的廣場。”蘭莉婭悻悻然地退後，但那教士隨即又說道，“如果你想受洗禮，大門將永遠為你敞開。”
“不，不必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為什麼不呢？只有洗清在人世的罪惡，死後才能上天堂。”
蘭莉婭不再理會教士的言語扭頭便走。她的父親，帝國的皇帝陛下曾經殺死過許多像他那樣傳教的人，蘭莉婭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態度去面對他們。
萊雅在聽聞了蘭莉婭的遭遇之後，沉默了許久。
“我們的愛赫卡女神降臨的時候，為我們帶來生活的技術，教會我們生存的技能，所以我們敬仰她，讚美她，依賴她。對於人類而言大約也是如此，他們需要一個可以相信，可以依託的對象。”
“即使那是個虛構的神？”
“這種事情誰都說不好啦，畢竟我們的女神都真的存在，會有創世神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吧。”
蘭莉婭坐在床沿高仰着頭，獃獃地盯着天花板。
吸血鬼沒有信仰，也不相信神話，不過既然萊雅都這麼說了，就當他真的存在好了。
那一定是個非常任性的神，憑着自己的意願創造出這個世界，卻任由其陷入混亂而毫無作為。倘若神真的愛世人，見到這樣的情景必然會出手相救吧，就像他曾經施展過的那些神跡一樣，輕易地解決人們遇到的苦難。
隨後映入少女們眼中的地獄景象向她們證實了一個事實。
救贖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