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一連跑了許多地方,試圖從每一個遇到的人那裡得到關於怪物的消息。顯然,沒有任何人見過那個怪物,最多也就是有人對這個傳言略知一二,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回到旅館,騎士在自己的房間向萊雅和諾埃爾訴說了自己的遭遇,所有人都沉默了。

“也就是說,白跑一趟的可能性很高咯?”

萊雅說出了大家都不太想承認的事實,但隨後她又補充了一句。

“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有怪物存在嗎?”

騎士想了想,過了一會突然從腦海中擠出了一條線索。

“旅館老闆說,前段時間有幾個外地人來他這裡住宿,然後突然不辭而別,連房錢都沒有付清。”

萊雅的腦內立即浮現出那個男人的樣貌。那時男人也是不辭而別,丟下她一個人在那陌生的城鎮。

“這麼說,那幾個人是被襲擊了?”諾埃爾問。

“有這個可能,但是他們什麼都沒有留下,自然也就無法考證了。”

沉默再一次降臨,隨之而來的是夜幕的到來。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準備在明天繼續進行調查。

“如果明天也毫無進展該怎麼辦?”萊雅在解散之前提出了最後的問題。

騎士再三考慮后做出了決定。

“在這裡待三天,如果三天後依然沒有線索,那麼就可以認為這個傳言只是一個謠言。”

“好吧,我也覺得不該在毫無依據的傳言上耗太多時間。”

這項決議沒有任何人反對。萊雅一回到房間便開始調配新的藥水,這瓶新的藥劑將會在關鍵的時刻發揮作用,也許是用來對付穿着重甲的魔物,也許是用來破壞人類的武器,但將其投擲出去的瞬間,戰局將會因此而改變。

這就是鍊金術的一部分力量,只要合理地運用,即便是強大的生物,就算是傳說中的龍和巨獸,也能夠打倒,萊雅如此堅信不移。

萊雅雖然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但是也完全不敢怠慢道具的準備,她的背包里除了必需品之外幾乎全是各種各樣的煉金道具,這樣不管是什麼樣的局面她都能夠從容應付了。

萊雅的史萊姆看着她一步步進行下去,直到萊雅從器皿中提取出黃綠色的液體,將其裝入玻璃瓶然後封口。

完成這項工作的時候夜已經深了,但萊雅還沒有睡意,她想要出去走走,便打開窗戶從窗檯爬了出去,一直爬到房頂。

輕柔的月光撒在寂靜的夜色中,黑夜中的一切都披了乳白色的輕紗。萊雅坐在屋檐,仰頭望着潔白的月亮,尾巴不停地搖着,像是在向月亮打招呼。

“原來如此……今天是滿月啊。”

心中微妙的悸動,讓少女失去了睡意。萊雅將手掌輕輕搭在胸前,心臟在顫動,激動的心情彷彿蕩漾的浪花一樣拍打着胸口。

萊雅想起了很多事情。和那個男人外出旅行的經歷,和童年玩伴嬉戲的快樂,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而現在,萊雅已經成長為一個獨立的冒險者,不再需要依賴任何人了。

有些欣慰,又有些傷感。

“怪物,你在上面嗎?”

萊雅聽到諾埃爾的聲音,低頭往下一看,發現諾埃爾也正趴在窗口往上看,於是她們的目光在在極端的時間內交匯了。

“怎麼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你在上面幹什麼?”

“當然是賞月啦,難得的滿月。”

“嘁,我還以為你被抓走了。”

“你那副遺憾的表情算什麼啊!”

“總之。”諾埃爾收回了探出窗戶外的上半身,“明天還要去調查,別給我拖後腿。”

“知道啦——”

萊雅故意拖長音調,但諾埃爾沒有理會她,徑直離開了萊雅的房間。萊雅本想再多淋浴一會月光,莫名的倦意襲擊了她,她只好回到房間鑽進被窩。

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展開了調查,圍繞失蹤的外地人這個主要的線索,探訪村子裡的人。但就和那傳言中的怪物一樣,沒有知道那幾個外地人的詳細消息,最多也就是路過的時候匆匆一瞥。

一直到傍晚,他們的調查都沒有任何收穫。

在旅館用餐的時候,他們彼此之間簡單交流了一下一整天打聽到的消息,很顯然沒有任何有用的。

“也就是說今天也是無功而返嗎。”萊雅用手指轉動着湯匙,另一隻手杵着臉,“明天要到村莊外面去看看嗎?”

“好主意,也許能夠找到巢穴,但我們連怪物是否存在都無法確定。”

旅館裡的食客三三兩兩,原本不錯的氣氛卻因為一個人的進場而改變了。萊雅注意到其他客人都在看同一個方向,她也朝那方向望去,一個男人站在店門口,似乎是被眾人不約而同的整齊視線震住了,愣了一下才將兩隻腳都跨過門檻。

“給我一杯啤酒。”男人說完,挑了個近的位置坐下。

老闆給他遞上酒後回到了櫃檯,萊雅向騎士使了個眼色,騎士點點頭便離開座位與旅店老闆交談起來。不久后騎士帶着關於那個男人的信息回來了。

“他是這一帶的醫師,在一條隱蔽的小巷裡開了個診所,值得一提的是,除非很痛苦,沒人願意去找他看病。”

“為什麼?”

“疾病是神賜予罪孽深重的人的懲罰,只要虔誠地祈禱懺悔自然就會脫離苦海。”騎士表情嚴肅地說。

“不是很懂你們人類。”萊雅說,“對我們而言,有病求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我們村裡的草藥師可是比村長還要受人尊敬的。”

“罪孽深重的怪物肯定不會逃過神的懲罰。”諾埃爾補充了一句,“尤其還是異教徒。”

“就像你們的神庇佑你們一樣,我們的神也在暗中保護我們。”

“異教徒的怪物,神只有一個,而神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萊雅發覺再這樣下去很不妙,眼前的兩個人都是虔誠的信徒,興許還與教會有所牽連,惹惱他們的確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總之,也就是說那個男人並沒人什麼可疑的地方?”

“那人性格有些古怪,他是從外鄉來的,在這裡定居有一段時間了。就從這些信息看來,確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騎士說。

“說起來,為什麼你們會因為一個沒有依據的傳言如此大動干戈呢?”

“這……”騎士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但他還是決定說出來,“曾有一段時間,也有一個地方流傳着有怪物出沒的傳言,當時的領主沒有在意,直到後來出現了受害者,並且越來越多,我才奉命去討伐那怪物。誰知道那是一個狼人,長時間的放任讓它強得難以置信,我和當地的衛兵聯手,並且犧牲了好幾個人才解決了它。”

“所以你是擔心重蹈覆轍才過來的嗎?”

騎士點點頭。

“我寧願這是一個無聊的傳言,也不希望真的有怪物盤踞在這裡。”

“如果真的只是傳言就好了。”

萊雅隱隱約約覺得有人在看着他們,便朝男人那裡看了一眼,男人像是因為賭氣而在喝悶酒一樣悶悶不樂,和周圍有說有笑的食客呈現出鮮明的反差。

天一亮,三人便早早開始在村莊周圍調查和探索。

萊雅偶然看到了一株新奇的植物,黑色的花朵低垂着頭,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一樣。

“怪物,你在幹什麼,趕快給我去找線索。”

但萊雅對諾埃爾的呵斥無動於衷,她在腦內迅速搜索關於這株花的資料,隨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到底在幹什麼,不就是一朵花嘛,現在可不是玩的時……”

“諾埃爾,你知道這種花叫什麼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

“這玩意兒叫死人花哦。”萊雅笑着摘下了黑色的花朵,“是種少見的煉金材料。雖然看起來是一副快要枯死了的樣子,但這種花本來就是這副模樣。”

“好滲人的名字。”

諾埃爾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本來只有在墓地才有機會見到這種花,沒想到能夠在這裡採到。”

“什麼意思?”

“這種花只有從人類的屍體中吸取養分才能夠生長,換句話說,那幾個外地人的屍體大概就埋在下面了吧。而且可以斷定其中一人身上必然帶着這種花的種子,可以推測他要麼是一名鍊金術士,要麼是一個草藥販子。”

“呃……”

“要挖出來看看嗎?”

“不、不必了!”

萊雅將採到的花朵放進包里,站起來環顧四周。

“村裡的公墓里這裡很遠,看起來我的推測並沒有問題。”

“但是,光憑這樣還不能證明埋在這裡的就是那幾個外地人啊。”

“那果然還是挖出來吧。”萊雅故意這樣說,“親眼看看就能知道了。”

“算,算了吧,不能打擾死者安息。”

萊雅帶着諾埃爾返回村莊,這朵花的存在給了她們一線希望,現在只需要確認埋在那下面的是否是這個村落里的人,為此她們需要重新探訪這個村子的人。騎士和她們碰頭后加入了她們的行動。

走在街道上,由於被長袍的兜帽遮擋了視野,萊雅不小心撞到了人,在她剛準備道歉的時候,對方先認出了她。

“啊,喵姐姐。”

萊雅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欸?你是那天的那個孩子。”

“對沒錯,就是我。”

少女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但萊雅驚訝地發現少女的臉色異常糟糕,也憔悴了許多。

“你怎麼了?是得了什麼病嗎?”

萊雅連忙蹲下,扶着少女的肩膀仔細觀察。少女面無血色,萊雅推測這是失血導致的,但她並沒有在少女身上看到這樣的傷口。

“我沒事,醫生說很快就會好的。”

“醫生?”

萊雅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昨天晚上在旅館見到的那個男人的樣子,但她的直覺不相信那樣一個人能夠治療疾病。

“正好今天要去看醫生,我頭有些暈,喵姐姐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好。”萊雅抬頭望着諾埃爾和騎士,“你們先走吧。”

“諾埃爾,你和她們一起吧。”騎士說,“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萊雅背起了少女,諾埃爾只好不情願地跟上。在少女的指揮下,她們走進了一條隱秘的小巷,如果沒有人帶路,外人是很難發現這裡的。在小巷的最深處,有一棟房子的門口掛着奇怪的招牌。少女說,那裡就是醫生住的地方。

走近以後萊雅才注意到那招牌上畫的圖案是一條蛇纏繞在一根手杖上。萊雅以前有見過那樣的標誌,但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少女要求萊雅把她放下來,接着她敲響了門。很快有人打開門,萊雅昨天所見的那個人換了一裘黑袍,將身體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臉來看路。

“進來吧。”

男人側過身讓出路,少女由萊雅攙扶着走進那漆黑不透光的屋子。男人點燃蠟燭,微弱的光照亮了房間,雜亂無章的各種雜物胡亂地擺放着,佔據了大部分的空間,甚至難以讓人找到立足之地。諾埃爾光是聞到裡面傳來的詭異味道就不想進去了,她選擇倚着牆守在外面。

男人搬來一個椅子,讓少女坐在上面。

“有便意嗎?”

萊雅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在說什麼,少女便點點頭。隨即男人把一個陶碗遞給少女,便走到了裡面的房間。

“你在幹什麼?”

萊雅獃獃地望着少女的一舉一動,在她還沒有完全理解現狀的時候,陶碗裡面已經盛滿了淡黃色的溫熱液體。

男人回到她們面前,接過陶碗,輕輕搖晃並仔細觀察,隨後又湊到面前嗅了嗅氣味,甚至還用手指沾了點用舌尖舔了舔。萊雅幾乎要把午餐從胃裡吐出來。這時男人又拿出了另一個陶碗和一把尖刀。

“你要做什麼?”

萊雅警惕起來,立即跑到兩人之間用身體護住少女。

“給她放血。”男人面無表情地說,“這樣才能夠痊癒。”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從沒有聽說過這種治療方法。”

尖刀發出的寒光和男人的心一樣堅定。

“這是最有效的方法,她的體內堆積了太多的有毒物質,必須通過放血催吐和灌腸才能排出來。”

“不要胡說八道了,這根本不可能治好病。”

“一切都是遵循體液平衡的原理,必須要……”

“夠了!”萊雅轉身抱起少女,“她由我來負責治療,你的行為無異於是在摧殘她虛弱的生命力。”

萊雅抱着少女衝出了這昏暗的房間,守在門外的諾埃爾看到萊雅便趕緊追了上來。

“怪物,那個男人說什麼了?”

“即便是最野蠻的部落,也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萊雅望着懷中暈過去的少女,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諾埃爾,我要親手治療這個孩子,你去幫我買些草藥回來,就去我們昨天去的那個雜貨店裡買,快!”

諾埃爾被萊雅的語氣嚇了一跳,她是第二次見到萊雅這副憤怒的樣子,那彷彿獅子怒吼般的可怖表情讓諾埃爾感受到了強烈的威懾力。

萊雅一口氣念出了一大堆諾埃爾從未聽說過的名詞,諾埃爾聽得一愣一愣的,但還是儘可能地記住並轉身朝雜貨店跑去。

萊雅迅速跑回到旅館,將少女的身體放平在自己的床上,接着把偽裝用的長袍脫下扔在地上。少女從剛才開始就昏迷不醒,這是生命處在危險中的訊號,而且肢體開始發涼,變得冰冷。萊雅將耳朵貼在少女的胸前,能夠聽到少女的心跳已經有些微弱,但這時候諾埃爾還沒有回來,萊雅只好把自己的背包徹底翻了一遍,找出所有可能有用的藥劑和材料。

萊雅把臨時調配好的藥劑裝在一個玻璃瓶裡面,她用一隻手微微托起少女的頭部,然後將藥劑慢慢餵給少女。但很快少女劇烈地咳嗽起來,顯然是被嗆到了,萊雅趕緊放下藥劑,扶她坐起來,然後輕輕拍打她的後背。

“醫、醫生呢?”少女問。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萊雅說,“現在由我來照顧你。”

“可是我沒有錢,那個醫生說會免費治好我的。”

“不用擔心,我也不會要你的錢的。”萊雅輕輕摸了摸少女的頭,“來,把葯喝了。”

少女捧起玻璃瓶,看了一眼這瓶氣味微妙的白色液體,稍微嘗了一口。

“好甜。”

“這是在緊急時刻用來恢復體力的,破例讓你喝了。”

少女心懷感激將藥水一飲而盡,而這個時候諾埃爾也抱着一大堆東西從外面跌跌撞撞地回來了。

“等等。”萊雅一時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我沒讓你買這些啊。”

“啊,因為忘了你說的東西,所以就把名字差不多的都買回來了。”

“哎呀這可真是……”萊雅笑了笑,“算了,留着以後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