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幼龍翱翔於藍色的大海上,俯首環視飄浮在水面上的殘渣,期望能找到那兩個熟悉的面孔。芙拉現在很慌,她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不得了的蠢事,於是開始手忙腳亂地尋求挽救的方法。

“怎、怎麼辦?不小心用力過猛了……”

她在空中眼睜睜地望着那艘巨大的商船沉入水底,水手和士兵們在水面上苦苦掙扎,生怕落入海底的深淵,可是他們大多都不會游泳,只能拼盡全力抓住任何可以浮起的東西。那是一幅殘酷的景象,也第一次讓芙拉意識到自己身為龍的力量是多麼的可怖。

在此之前,芙拉一直都沒有自覺收斂自己的力量,這股與生俱來的血脈之力存在得太過理所當然,她當然不會明白飛龍的存在本身就是件十分離奇的事,也不會明白為何所有的生物都會懼怕他們。而此時此刻,芙拉並沒有心思想那些複雜的事情,她奮力拍打着翅膀,焦急地在水面上尋找萊雅和蘭莉婭的身影。

“萊雅,蘭莉婭,你們在哪裡?”

她的呼喚得不到回應,這使得她更加焦急,以更快的速度盤旋在空中。突然間,芙拉注意到水下有密集的魔力流動,似乎是有某種魔物要從深海里浮出。

“不會吧,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怒濤洶湧的大海在此刻顯出它真正恐怖的面貌,自深海中浮出水面的,那是足以吞噬任何巨獸的深淵巨口,遍布無數獠牙,光是現身之時就以氣吞山河之勢將水上的一切吞入腹中。眼前的怪物是大海的霸主,海龍,極少有人能活着從它的巨口中逃脫,因此詳細的記載很少,但是關於它的傳說卻廣為流傳。沿海的居民將它奉為海神,不定期地向它獻上祭品以保佑大海風平浪靜。但自從薩拉斯人到來之後,對海神的獻祭也被迫中止。

“它在發怒……為什麼?明明沒有人去招惹它……”

芙拉能夠感受到眼前巨大海龍怒氣騰騰的殺意和流動的龐大魔力,海龍扭動着蛇狀的身軀,掀起巨浪,輕而易舉地就能讓人類的船隊覆滅。沒有人膽敢與這樣的怪物為敵,只能四散開來,妄圖從海浪的威壓下逃脫。

然而,這樣的威嚇並不能打倒天空的霸主。初出茅廬的藍色幼龍並不因此而畏懼,反而升到了更高的位置,打算以此來發出致命的一擊。

“區區一條帶魚,也敢在這裡興風作浪。”

那是芙拉最擅長的招式,自高空俯衝而下,藉助下落時的衝擊將飛踢的力量強化到最大。沒有人能從正面接住這一擊,即便是海龍也不例外。芙拉的飛踢擊中了海龍的腦袋,當即令它哀嚎着倒了下去,緊接着潛入了大海。

“哇哈哈,看來是我比較強。”

芙拉正得意地笑着,突然間海龍從海里鑽出,一口將她吞了下去。芙拉還沒有來得及反抗,就被灌進來的海水衝到了更深的地方。

“咳、咳……”

她差一點被海水嗆死,突然發覺自己能夠正常呼吸。再仔細一看,海龍的體內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當吸入的海水流走之時,一切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便顯現出來,船隻的殘骸,寄生的動物,甚至還有存活的人類,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

“喔呀,這可真是稀奇,蜥蜴人……不,是飛龍?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芙拉望着眼前的男人,他身穿布袍,手上拿着一把短劍,另一隻手則提着油燈,藉助燈光,可以看到他的皮膚黝黑,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海龍的肚子里?”

“當然是和你一樣,被吞進來的。所幸這條海龍雖然長着可怕的尖牙,吃東西卻從來不嚼,拜它所賜,我也在這裡待了很久。”

“咦?這種事是可能的嗎?”

芙拉驚呆了,她第一次知道人類竟然可以活在海龍的肚子里,而且還沒有變成食物殘渣。

“常理來說,當然不可能,只有像我這樣幸運的人才有機會。更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你,藉助你的力量,我們一定能夠從這裡逃出去。”

這樣說著,男人收起了短刀,轉而伸出手,芙拉抓住他的手,被一把拉了起來。

“要怎麼樣才能逃出去呢?”芙拉問。

“很簡單,我們需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等這條海龍飢餓的時候,當它準備一口吞掉它的獵物,我們就在這個時候爬到它的咽喉里,趁它張嘴的之後衝出去。接下來只要設法躲過它的追捕,我們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既然你有逃走的辦法,那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呢?”

“笨蛋,我要是做得到,早就逃走了。這裡只有你能辦得到,所以必須要藉助你的力量。”

“嗯……”芙拉歪了歪腦袋,“那好吧,但是不準說人家是笨蛋。”

聽到芙拉的答覆,男人鬆了一口氣,他終於有機會逃離這個鬼地方了。自從遭遇海難被海龍吞進肚子,都不知道是過去了多久,男人本以為會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迎來死亡,沒想到最先到來的竟然是自由的契機,他無論如何也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哪怕對方是龍也沒關係,倒不如說,除了龍以外,還有誰能帶他擺脫這樣的困境呢?

男人邀請芙拉來到自己的營地,那竟然是一個搭建在海龍體內的簡易帳篷,是用破碎的船帆和桅杆搭成的。這令芙拉感到十分不可思議,更讓她驚訝的是,周圍散落着許多亮閃閃的金銀珠寶。

“喔喔喔,這是……”她隨手抓起了一把金幣,眼睛裡都發出了亮光。

“這都是那些商船上的東西,也是最沒用的。我更希望海龍能吞一些食物進來,老實說,可以吃的東西已經不剩太多了。”

芙拉彷彿沒有聽見男人的抱怨,仍然盯着手裡的金幣。

“我可以拿走嗎?”

“隨你。”男人停頓了一下,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能夠逃出去,那這些財寶將會讓他變成有錢人,“不,不行,這些都是我的,因為是我先找到的。”

“真是小氣。”

芙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從營帳里翻了一個袋子出來,開始往裡面裝財寶。

“隨你怎麼說,如果你能帶着我逃出去,我會考慮分給你一點。”

“哼~”

“七三分。”

“不幹。”

“六四分。”

“不要。”

“那就五五分,這已經是底線了。”

“不。”芙拉亮出了爪子,“我全都要。”

“我真搞不懂,你要這些東西幹什麼?你又不能去市場做買賣。”

“不幹什麼,我就是想要而已。”

那是沒有任何特殊理由的本能,就像烏鴉喜歡收集發亮的東西一樣,飛龍天生就鍾愛這些閃閃發亮的金銀珠寶。

“真是貪婪的惡龍。”男人心想,“但是我卻不得不靠她的力量來逃離這裡,簡直就是在和惡魔交易。”

不過,和財寶比起來,果然還是自由更加重要。

“好吧,該死的,只要你能帶的走,全都歸你了,但是不要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

“當然。”這樣說著,芙拉興奮地一頭鑽進了金幣堆里。

芙拉並沒有因為被財寶蒙蔽了雙眼而忘記了去找萊雅和蘭莉婭,她仍記着這件事,儘管她們生還的希望非常渺茫,但她依舊覺得她們不會就這樣輕易地死去,畢竟那兩個傢伙可是許多次跨越了事關生死的危機,總不會在這種地方完蛋。

躺在金幣堆上,芙拉回想起了同萊雅的約定,決心要儘快脫離這裡,去找到她的同伴們。

“救救我。”

芙拉隱約聽到了某人以微弱的聲音在呼救,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便不再去理會。果然那聲音再也沒有出現了。

在這樣的地方,他們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但男人很快察覺到機會的到來。他觀察這條海龍很久了,由於某些原因,這條海龍現在十分的暴躁,經常會去襲擊水上的船隻,因此在它的肚子里沉積了許多殘骸。每一次當它試圖吞噬東西的時候,都會從口部灌入大量的海水,他們必須趁着這個機會,一口氣突入到海龍的喉嚨處,才有可能從嘴裡逃脫。

男人準備了一把魚叉,末端綁上繩索,以此來對抗海水的衝擊,他還有一把貼身的短刀,必要時可以刺在海龍的腹腔上。他們感受到海龍的身體在快速遊動,以至於他們無法再站穩,男人便知道,這是海龍準備要捕食了。

“就是現在!”

芙拉載着男人和一大包的財寶飛向前方,他們遠遠地能看到前方有一絲亮光,男人激動壞了,他有多久沒有看見陽光了呢。

“快快快,馬上就要到了!”

他們分明已經看到海龍張開了嘴,露出無數的尖牙。芙拉加快了速度,但是背後沉甸甸的財寶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在即將脫離海龍血盆大口的瞬間,芙拉看到一位少女被綁在岩石上,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她當即做出了一個果斷的決定。

“抓緊了!”

“什……”

男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芙拉便在空中完成了翻身,男人嚇得立刻抱緊了她,再也無暇顧及手裡的財寶。於是整袋財寶又落進了海龍的嘴裡,而芙拉輕鬆地飛上了高空,準備再一次迎戰海龍。

“我的財寶啊——”

伴隨着男人的悲鳴,芙拉又一次俯身沖向海龍。這一次的攻擊擊中了海龍的眼睛,海龍哀嚎着潛入了海里,而芙拉不再大意,快速飛向高空保持警戒。

海水中浮起了血色的液體,但過了很久海龍都沒有再次現身,芙拉這才降低高度,飛到少女被綁的岩石上。

“已經沒事了。”

可是,迎接她的不是如釋重負的笑臉,而是一種因驚懼而扭曲的表情。芙拉沒有收到感謝,反而被罵了一頓,儘管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但是她能感覺到,自己又做錯了事情。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那當然是因為你破壞了海神的獻祭儀式。”男人滿臉遺憾地說,“都怪你這笨蛋要逞英雄,現在好了,我們的財寶也沒有了,當地的傳統儀式也被破壞了,可別指望當地人能對我們有好臉色。”

“海神是指……那條海龍?”

芙拉一臉迷茫地望着無邊的大海,她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人類會去崇拜那樣一種醜陋的怪物。